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七姝梦 > 魔军临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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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武可没安宁那么敏感,更没她想那么多。

    这位年轻的寒飑皇储,至多算块“温柔的木头”罢了。

    青‘春’年少之龙兵,一年起码能长两吨重,日增七八斤可谓再平常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简直天生是为幼年龙兵准备的。扎武自知比初见时变大不少,心怕骇着安宁,故而比前番更加温存体贴,抱着她仅是想带她去暖和些的地方,哪料到竟会把安宁‘迷’成这样?当然,扎武素来待人极善,那些动辄以所谓“大男人”、“大丈夫”**号自居的炽霰男子焉能比得上他?

    情商迟钝,感官倒足够锐利。安宁体征的种种异样—— 呼吸艰窒,心搏极快,皮肤灼烫,气味也怪怪的……呃,这不是那个什么吗?……

    年轻归年轻,扎武绝非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妖后素爱调戏纯情少年;寞琅道中不少师姊、师妹惦念他;林都无数‘女’子对大皇储殿下倾慕不已;扎武幼习格致之学,男‘女’之事一清二楚,人前并不讳言。可他偏不近‘女’‘色’,偶有发肤之亲、榻笫近卧,而终不及‘乱’,每以一句“天下未安,吾岂独安”搪塞她们,言语无谑,正经得很;父皇‘欲’为他纳妃,他亦寻借口推掉了,逢夜独处宫中、哪都不去,只与三弟犸螣来往。似此久之,乃至国中谣传大皇储殿下嗜好男风的,扎武也不驳辩。

    ……看来真是那个。扎武禁不住想笑。

    寒飑人种族观念非常淡薄,世间万类只分“神”、“人”、“物”三等,所有种族一视同“人”,极少因血统不同而存疏离之感,异种通婚亦合律法,只要互不嫌丑。因此寒飑人若对炽霰人有了好感,举国上下没人会觉奇怪;扎武只要喜欢,完全可以纳了安宁作妃子。但反过来的话……

    一个普普通通的、可能连家‘门’都未曾远离过的炽霰村‘女’,竟会对一只寒飑怪物现出恋爱般反应?蟹族几时变如此开明了?

    安宁动了动。扎武疑心她感觉难受,连忙加快步子,同时朝附近一丛孤立的碱蓬默念碎‘玉’飞虹诀。只见蓝白‘色’弧光“啪”地一闪,碱蓬丛轰然烧起,愈燃愈旺——

    魔法?!

    \哈哈\

    这怪物还会魔法?!

    他就是用这个法术烧光了津‘门’镇么?那……他这会儿点火干嘛呢?难道是……想把我烤来吃?!……干嘛不咬死我啊,火烧身上多疼啊!安宁快吓哭了。她发誓如能活过今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不吃烤‘肉’了!……不过,积德行善还得念经是吧?我又不会!念什么经好呢?……哎哎!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么?……呀!——

    扎武爪子一松,安宁“扑簌”跌坐在火堆旁的雪地上,满脸恍惚,满心茫然,半天没从方才的一切中清醒过来。然后他走开两步趴卧下去、横亘在寒风与安宁之间,像只睡觉的小鸟儿似地蜷作一团,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四肢折叠、头枕尾巴,鼻尖埋进前肢的“翅膀”里—— 好小好好笑的“翅膀”!咳咳,除去这俩小翅膀,他这会儿瞧起来真像只大鸟!怪可惜的,要是翅膀大些、能飞才好。

    他要睡了?

    没睡。

    莹绿的猫眼还盯着她呢。

    上风向是他,下风向是火堆。一点都不冷了。

    这个风雪寒夜,扎武带给了安宁唯一的、全部的,也是超越所有的温暖。安宁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但置身火堆和这怪物中间,她感到很安全,很踏实,很温馨……从小到大,在被窝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什么怪癖啊,吃之前非得先捂热乎么?

    “……你……你到底吃不吃我?”

    扎武听不懂。只是看她。

    “……再不吃就不给吃了啊!再也不给吃了!不给!”

    扎武仍只是看她。安宁不知该怎么好,幸亏擅长打破冷场的小枣及时醒来——

    糟了糟了!主人要被怪物吃了!我得去救主人!

    小枣看也没看、口衔骨头“呜呜”闷吼着直线疯冲猛闯,结果一头撞中碱蓬撞‘花’了脸、弹回去呆愣几秒,想明白后狂速绕过碱蓬丛、重新“呜呜”闷吼着疯冲猛闯向扎武;可接下来的一幕比撞‘花’脸还尴尬—— 路线上有个连底儿冻住的大水坑!

    —— 小枣跑上了冰面!小枣左前爪向右后方打滑!小枣右耳朵甩上了天灵盖!小枣身子往左侧失衡!小枣左耳朵‘抽’到了下巴!小枣右前爪往左前方猛扒想找回平衡!小枣左右前爪‘交’叉在了一起!小枣左右耳朵姿势‘交’换!小枣右前爪没能扒住光滑的冰面!小枣右前爪滑到半空中了!小枣左屁股全速接地!小枣像一只缘弓‘射’日的神狗!小枣败给了冰面!小枣前‘腿’像卧狮后‘腿’像卧佛!小枣肚皮和四‘腿’完全趴上了冰面!小枣两只耳朵左上右下左下右上多次‘抽’甩!小枣前‘腿’“八”字箕踞!小枣滑了过来!小枣后‘腿’还在挣扎蹬踹!小枣飞快地滑向扎武和安宁!——

    安宁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把“会不会被怪物吃掉”这桩头等大事忘得干干净净。她小步跑去抱起小枣,为它拍拍浑身雪粒,一手‘揉’‘揉’眼角噙泪,目光忽然停在了它嘴里那根骨头上。

    “对了!”安宁回身问扎武:“你会溜冰不?”

    “……”

    “下次我来教你溜冰吧?”

    “……”

    “说定了啊,下次我带冰鞋过来!”

    “……”

    唉,小妹妹你别再吼了,我听不懂啊。扎武好生郁闷。

    扎武郁闷,小枣比他更郁闷—— 咋回事咋回事?主人咋跟怪物有说有笑的?汪呜,我这么着急赶来救她,撞那么惨、摔那么丢人,可她光盯着那怪物,还那么高兴,都不好好看看我!……汪呜,太生气了,太伤心了,太累了,觉得不会再爱了……除非主人真心实意给我赔不是!哼!……

    夜已深。

    桦树湾沉睡了。

    安宁在烤火。小枣在怄气。扎武蜷卧一旁,默默看着他俩。

    飕飗凄叫的寒风,裹挟着坚糙的雪从扎武身上剽掠而过、逝入夜‘色’,撩扰着他的猎猎翎羽,仿佛吹过一座覆满芳草的丘陵。

    他是最凶猛、最可怕的野兽,但也是最强大、最温柔的骑士;他剥夺了风的力量、雪的力量、黑夜的力量,只为火旁那位没心没肺、平平凡凡的炽霰少‘女’;保卫她,关心她,爱护她,胜过最慈爱的父亲、最专一的情人、最尽责的丈夫。这并不是爱恋——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意识到,更未刻意去做什么,仅仅当了最朴实、最本真、最纯粹的自己,便已超越了安宁生命里的全部。

    一堆火。

    一位龙兵。

    一位炽霰少‘女’。

    一只黑白‘花’的小狗。

    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