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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阿凝收到了她的琴艺老师南山先生的消息,说是已经回到九霞山,她便特地去“东篱下”一趟探望他,顺便与他正式辞学。阿凝将朱砂谱送给他,只说是在一个过路商手里碰巧买到的。南山先生拿在手里视若珍宝,又反送了阿凝不少琴谱。其中有一首叫《寒月夜》的曲子,韵律沉缓,轻柔幽静,正是荣宓喜欢的类型。第二日,阿凝带了它亲自送去了靖北王府。
正值午后,荣宓连同靖北王府的几个姑娘恰好都在暮香苑的饮青亭里说话,偶尔发出一阵笑声。阿凝走过去听,才知道她们正在谈论今年的锦‘花’台。
“阿凝来了!”秦晚馥身着鹅黄缎面橙红双‘色’缠枝莲‘花’刺绣镶边撒大朵绣球‘花’的长褙子,发髻上数支蝴蝶穿‘花’红玛瑙簪子,一身的‘艳’丽活泼,坐在众姑娘当中极为惹眼。她朝阿凝招手,又兴高采烈道:“你听说没有,今年子熙……哦,不,祈王殿下也要做锦‘花’台的裁判官呢!还放下话来说,今年的画艺魁首,他会收做学生。”
大齐时兴才艺,锦‘花’台是朝廷为提倡各艺繁荣而举行比赛的地方,不论男‘女’,不论年纪,不论身份。当然,男子和‘女’子比试的项目有差别,琴、棋、书、画,男‘女’皆可参赛。此外,男子还有礼、‘射’、御、数四项;‘女’子还有舞艺和‘女’工两项。像南山先生这样的大师,都会被请去做裁判官。至于祈王殿下,还从未在锦‘花’台上出现过。
阿凝如今很着‘迷’作画,难免对这位名动天下的殿下有些仰慕。当下小脸上也按捺不住惊喜,追问道:“真的么?堂堂亲王之尊,竟然愿意收学生?”
宁知琴兴奋地‘插’嘴道:“千真万确!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牟足了劲儿地想拿下这个魁首呢。就不知‘花’落谁家了。我看姚府的姚沉欢可能‘性’最大,去年的锦‘花’台画艺,就是她拿的第一。”说完颇有些与有荣焉,因她和姚沉欢有些‘交’情。
“这可不一定,今年荣府的宛姐姐也要参加锦‘花’台的,焉知不能胜过姚沉欢?”秦晚馥反驳道,一双眼滴溜溜地转,还拍了拍阿凝的手,“你说对吧?”
“我看,多半会收男子吧?祈王殿下如今年纪轻轻的,收‘女’学生多少有些不合适。”又一个翠‘色’底子绣缠枝牡丹团‘花’的姑娘说着,语中颇有些可惜。
秦晚馥不服道:“谁说的?画艺比试不论男‘女’。咱们大齐‘女’儿的琴棋书画,怎么就比男子差了?”
“知道你是小才‘女’!”那姑娘掩帕笑道,“幸好咱们祈王殿下擅长的是画,而不是诗词,不然啊,馥儿肯定要冲一冲这个魁首之位了!”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起来,秦晚馥脸‘色’微红,又脆声道:“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你们不想?”她视线转个圈,又落到阿凝身上,“阿凝,你说,你想不想做锦‘花’台魁首,想不想做祈王殿下的学生?”
大家一个两个得看着阿凝,阿凝想了想,道:“‘女’子须满十四岁才能上锦‘花’台竞技。不管想不想,咱们都没戏。”
秦晚馥道:“说的也是。不过,能瞻仰一下祈王殿下的英姿也是好的。”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宁知琴忽然道:“哎,你们说祈王殿下长的什么模样啊?”
大家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一旁未曾参与讨论的荣宓。
荣宓笑道:“看我做什么?我虽然进宫多,但也没在宫里见过他。好了好了,我还有事,不陪你们这些小姑娘了。”她又转眼对阿凝道:“你不是说有琴谱给我看么?我带你去我屋里。再留在这儿啊,多半要被她们教坏。”
宁府的一应姑娘们,没有一个不喜欢荣宓的,这会儿宁知琴嘟了嘴,佯装生气,“嫂嫂也太偏心了吧,下回可再不许阿凝进‘门’了!”
几个姑娘活泼得很,说了好一会儿,荣宓才得以脱身。
两个人到了荣宓的院子,荣宓眸中透着几分沉思。“阿凝应该还没去过锦‘花’台吧?我当初在锦‘花’台跳舞时,你才这么点儿大呢。”
她另一只手比了一个高度,那是五六岁小孩的高度。
仿佛沉浸在往事中,荣宓的神情有些缥缈,顿了顿,又续道:“锦‘花’台不过是那些想求扬名上京的姑娘们的战场,实在无趣得紧,偏偏还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阿凝,你想在锦‘花’台拿第一么?”荣宓问道。
阿凝想了想,点了点头。她长这么大,虽然事事听荣宓的,但偶尔也有不一样的见解。名利之事,天下人共逐之,阿凝觉得姑娘们想要以锦‘花’台出名,实在是可以理解。真正不在乎名利的,只有两种,一种是青灯伴佛的高僧老尼,一种是已经名气过人而不想更加有名气的人。至于荣宓,显然属于后者。可她荣宸,目前为止,还属于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荣宓捏捏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只笑道,“你还小,年满十四才能上锦‘花’台,你日后再考虑也不迟。你的琴谱呢?拿来给我瞧瞧。”
阿凝离开靖北王府时,已是太阳西斜。
马车走在街上,阿凝掀开帘子的一条缝隙,好奇地偷看外头忙忙碌碌的贩夫走卒。她自小在黄金窝里养着,出‘门’又少,总觉得平头百姓的生活方式十分奇异。
马车忽然停了。阿凝正要问话,马车的帘子就被掀开了,窜进来一个高‘挺’的身影,穿着石青‘色’暗‘花’锻面墨绿团‘花’刺绣的圆领袍裾,一张俊脸笑得很灿烂。
“小书呆子!可截住你了!”赵玹毫不见外地坐到阿凝身边,又吩咐外面的车夫,“去飞景楼!”
阿凝目瞪口呆,忙阻止车夫道:“等等!”
她转头看赵玹,“去飞景楼做什么?”
赵玹莫名其妙道:“去飞景楼自然是吃饭。还能做什么?”
“我不去。我要回府吃饭,娘亲还在等我呢。”
“我刚从荣府出来呢,”赵玹道,“已经跟舅母说了,让她不用给你准备晚饭。”
阿凝瞪圆了眼睛,“你……你……”
赵玹看她被自己逗得话都说不出来,双眸圆溜溜水润润的像只娇娇小猫儿,立刻心情大好,又喜欢得不行。但脸上却‘露’出一副苦瓜相博可怜,“你看我在宫里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呢,前几日忙于画画,这几日又忙于弹琴,就没一日能空出来陪我的。今日我在衔思阁等了你半日也不见你回来,这才出来接你的。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圣人先贤都很有同情心,小书呆子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没点同情心呢?”
连圣人先贤都搬出来了。阿凝默了默,“下次不许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给我做决定。”
赵玹立刻笑起来,因为阿凝这么说就表示同意了。
只不过他今日运气不佳,正值晚饭时间,飞景楼的雅间都满了。若要让阿凝坐在大堂上吃饭,肯定是不行的。
“这可不干我的事哦。”阿凝笑眯眯的,眼中仿佛藏了两只漂亮的星子,“现在我可以回府了吧?”
赵玹哪里肯甘心?“你等等,我亲自上去问问。”他掀开帘子大步流星地进了飞景楼,阿凝立刻对车夫催促道:“走啦走啦!咱们快回府!”
赵玹出‘门’一向只带他的贴身内‘侍’李广,李广看着绝尘而去的荣府马车,一脸无奈。
不过片刻,赵玹就一脸笑意地出来了。原来他在飞景楼上看见了七皇子赵玠,他那雅间大得很,只坐了他和他那个“上京第一美人”的表妹姚沉欢。赵玹跟他说了,赵玠也同意多加两个人。
赵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一下黑了脸,“没用的东西,留个人都留不住?”
李广低头不答。心道,您都留不住的人,奴才哪儿能留得住啊。
“行了,上去跟宣王说一声,我不吃了。”赵玹没好气儿地离开飞景楼。
飞景楼最大的雅间里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一身锦袍‘玉’带,墨发束冠,生得浓眉星目,颇为俊朗,正是当今七皇子赵玠。
他神情若有所思,目光带着几分玩味。
荣六姑娘……就是去年他派人去劫的那个吧?
宣王赵玠自诩风流,一直以搜罗各‘色’美人为爱好。他是听鹊华庵的人说,荣六姑娘生得极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他便派人去劫她回来瞧瞧。没想到人没劫到,却被诬为是要杀害四、五皇子,害得他被父皇责罚,关了这么大半年,前几日才好不容易出来。
想起此事,他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他还没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多半跟老五脱不了干系,至于老四……
他心头鄙夷地笑笑,他那四哥果然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弱得像个‘女’人,随便几个刺客也能受伤,受个伤还能躺个大半年,也是奇葩。
他其实并没见过阿凝,想到她小小的年纪,又能好看到哪儿去?大约还是根没长开的豆芽菜吧!
“你在想什么?”旁边的绝‘色’‘女’子问道,声音柔婉动听。
赵玠立刻‘露’出微笑,“没什么。来,这是上好的百‘花’酿,你再尝尝。”
身边这位藕荷‘色’金丝妆‘花’锦缎上衣并水绿曳地纱裙的姑娘,妆容‘精’致,身段妖娆,这才是他现在感兴趣的美人。
他把白‘玉’杯送到美人儿的嫣‘唇’边,姚沉欢却撇过头去,凉凉道:“我自己来就好。”
赵玠心里骂着不知好歹,但面上还是赔笑。美人儿嘛,总是需要多一些包容的。在他对一个美人儿有兴趣的时候,通常对她的忍耐力也会很高。同样的,追捕猎物时‘花’费的心力越多,到时候从猎物身上讨还的也就越多。
至今为止,这位姚表妹是他最有耐心、‘花’费心力最多的一个。他其实也希望姚沉欢能撑得久一些,不然待他玩儿过了这个“第一美人”,生活还能有什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