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后宫新旧录 > 第138章 女帝临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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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蔺枚驾崩,才刚六岁的皇子由康即位。

    新皇登基,先帝葬礼,皆由太后宋扬灵一手‘操’持。数千人往来,有条不紊。白‘色’帷幔,遮天蔽日。哭灵之声,响彻宫廷。

    先帝停灵四十九日。太后下令辍朝举哀。然,潘李某逆急需处理。

    太后携幼帝于勤政殿宣百官,诏令严惩潘李党羽。六岁的小皇帝穿绛纱袍,端坐在龙座上。可是听不懂重臣所奏,又嫌椅子硬,坐不住,时常溜下来,跑到鎏金铜座熏笼边,戳口中衔珠的凤首。

    右手边椅子上的太后便轻咳一声,示意内‘侍’安抚皇上。

    谋逆大案牵连甚广,兹事体大。无人敢建言,只等太后令下。

    都说‘妇’人之仁,可是宋扬灵在下达诏令时,冷酷得仿佛天生帝王。

    “潘洪度、李忠,犯上作‘乱’,胆敢弑君,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虽已毙命,然不用重刑不足以儆效尤。着悬其头颅于街市,挫其骨,扬其灰reads;黑子的篮球奇迹世代。家产尽没,满‘门’抄斩”

    后有士子著文数潘李大罪,词章‘激’烈,恍若霹雳。太后大喜。不试而得官位。而后人争效仿之。

    到黄昏时分,一身缟素的太后亲去先帝灵前,抚棺哭灵。

    她的手指‘摸’到微凉的棺木,继而将整个手掌挨上去。木头上刷了黑漆,油光澄亮。模糊地映着她的脸,黑漆漆的一片。

    冰冷的棺材里是业已僵硬的蔺枚尸体。

    宋扬灵见到他最后一面时,他已被内‘侍’装裹好。穿簇新的绛纱袍,戴通天冠,除面‘色’如纸外,一切皆如生前。

    她没见到他身上的血窟窿,不知道他是如何带着诅咒与仇恨心不甘情不愿地阖上双目。死后,双手仍紧紧攥着拳头。分都分不开。

    他是该恨的。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做了十年夫妻。他虽未死在她手上,却只因伯仁而死。

    她其实是想亲自动手的。

    弑君那是要遭天谴的罪孽她不放心‘交’给别人,亦无人敢将刀捅进人君肚子里。

    彼时,她嘱咐蔺枚带人逃往临湖殿。潘洪度自知大势已去,跪倒在丹墀上,低垂头颅,如丧家之犬。她拔出贴身匕首,银白锋刃似一泓秋水。以全身之力扎进潘洪度的心窝,又。她不知道喷薄的血会溅了一脸。

    初时,血是热的。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犹如罪恶本身的味道。

    她一惊,匕首当啷落地。

    潘洪度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下死劲地推她,嘴里不住喘着粗气。不知道‘胸’膛里哪里断了,还是堵了,喘不上气。他拼命地呼吸,“嗬哧嗬哧”,可是不管怎样拼命,那气终究是越来越少了。眼前开始发黑,越来越难受,像有一只大手狠命捏住了脖子,卡在那里,心脏处又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夏天,衣服穿得少,脸上、手上蹭出了血痕。尤其是手掌中,被小石子划开。也没出多少血,伤口不深,可是尖锐的疼痛却断不了似的。

    他疼得受不了,只想找点什么东西盖上去,似乎压住了,就不疼了。

    眼中的光似在慢慢消散。大片大片的白雾,如白云悠悠覆盖竭力想记住的一切。

    咚一下,他整个人栽倒在地上。终于不再疼了。

    脸侧着压在地上。右眼还是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仍是高高宫墙,深宫里廊阁重檐望不见尽头。

    宋扬灵上前,捡起匕首。一双手却抖得如筛糠一般。她要蔺枚先逃,便是为了杀潘洪度灭口。否则日后审讯,难免夜长梦多。

    喊杀之声已经‘逼’近,想来李忠就快赶到。

    她抓着匕首,缓缓站起。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宫人,从容道:“尔等皆是无关之人,即便李忠杀来,亦不会为难你们。若问起,就说我逃往临湖殿了。”

    然后转头,沉声道:“槐庄,随我走。”

    又低声问了一句:“怕不怕”

    槐庄的脸‘色’已经全白了。上下牙关止不住地打颤,却颤着声音道:“不不怕,皇后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好丫头走罢。”

    只带了槐庄一人,便匆匆踏上了往日只坐车行经的路reads;别时当嗣音。忍不住一手握拳,抵在‘胸’前。脑中似可清晰勾勒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李忠带兵赶到临湖殿,以为是救驾勤王,却成为谋反的逆臣。

    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咚地跳。控制不住的,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

    明知事情至此,一切顺遂。可仍是担心,担心丝毫差错就万劫不复。隐隐中,似乎还担心,双手血腥,一身罪孽,如何消解

    待她到临湖殿,蔺枚藏身在水阁上。贴身的小黄‘门’在外哨探。

    她快步跑过去,推开‘门’。蔺枚立刻站起,一见到的是宋扬灵,长嘘一口气又缓缓坐下。

    殿内只得蔺枚一人。她便问:“几位大人呢”

    “出外看情况去了。大约也是害怕,躲起来了罢。你过来时情况如何”

    “颇有杀声,应是不远了罢。不过城外禁军见着烽烟,应该会很快进宫救驾的。”宋扬灵说着,冲槐庄使个眼‘色’,示意她去外间守着。

    槐庄带上‘门’出去了。

    蔺枚未曾在意,只惦记着宋扬灵所说的城外禁军,跺着脚咬牙道:“待禁军进宫,朕一定要亲手结果了李忠老儿”

    宋扬灵轻轻叹口气,‘揉’了‘揉’眉心蔺枚竟到现在还未发现不妥么他见蔺枚旁边有张椅子,搭着半新不旧的‘花’鸟靠垫,便‘摸’过去,坐下了。整个人力气都像使尽了似的。

    按约定,孟昱此时也应进宫了罢。

    她突然问:“今日陛下本来是作何打算的呢幽禁我还是要我的脑袋”

    蔺枚一惊,侧头看她,见她脸上无限疲倦似的,有点心疼,又有点不耐烦:“都什么时辰了,还说这等闲话那是潘洪度挑拨离间”

    “可是,陛下信了,不是”

    蔺枚低下头,不说话。半晌才道:“话,也不能这样说。”

    宋扬灵突然轻轻笑起来,抠着靠垫上松了的针脚,悠悠道:“其实潘大人也没说错。是我设了计,使他相信我要谋反。”

    蔺枚一时全身都僵硬了,不相信似的:“你说什么”

    “陛下心不在朝政,不知其局面。你虽纵我理政,但我不甘心做你的傀儡,受制于你。潘洪度一党亦不甘心让我一个‘女’子把持朝政。他要对付我,是设了很久的局。从赶走魏松,弹劾孟昱起,想折掉我的羽翼,再将我彻底铲除。”

    “我怎会如他的愿呢他太天真了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他,他却不知我。输了,亦是应当。”

    蔺枚从她平静的语调听出浓烈杀机,陡然生出害怕,往后一退,警惕道:“你说这些,想做什么”

    宋扬灵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冷冷地盯着他:“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蔺枚的脸迅速‘抽’动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发妻:“你”突然又一笑,轻轻唤一声:“扬灵,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你定是怕的,胡言‘乱’语。朕不同你计较。”

    宋扬灵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沉着而冷静地盯着蔺枚。

    可是心里往事倾倒,五味杂陈,碾断心肠。

    那时,蔺枚还是皇子。德妃去世,他伤心不能自已,在先帝跟前失言。自己安慰他,说起父母双亡的往事。像沦落天涯的一双飘零人reads;综影到哪里都是世界末日。那时的他们,何等同病相怜一字一句,皆是情真意切。

    一个个同‘床’共枕的夜晚。蔺枚在她身边发出轻微的呼吸。她畏冷,锦被覆盖在身上,光滑而冰凉,只有蔺枚的身体是热的,像火炉一般。

    她睡不着,轻轻转身。蔺枚一侧身,伸出手臂搂着她。渐渐两个人都暖起来。

    再冷的心肠,在日复一日的肌肤相亲中亦会生出一二温度。

    可是,权力之争,你死我活

    “我若今日不杀你,不知那一日,再来一个潘洪度,我的命就不保了。”她忍不住心里喟叹,若是寻常夫妻,哪怕之间再多因缘纠葛,亦不会走到兵戎相见罢。

    蔺枚已看清,宋扬灵的杀意再明确不过。又是畏惧,又是不忿:“朕真从未想过要杀你”

    他气过她。不是恨她和孟昱传出流言,而是恨两人仿佛天造地设般惹人猜想。那些人那样说,必是觉得这两人才堪匹配。

    他把朝堂大权都给她。有时又担心,担心她权力太盛,自己控制不住。便要折了她羽翼,好圈养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蔺枚的神情从未这般狰狞,眼中尽是恨意。想起日日夜夜待他的好,想起自己一腔深情,背叛之感犹如万箭攒心。

    “我待你的情意,一分一寸,你到底何曾放过心上”

    宋扬灵神‘色’不变,似毫无动容。

    “本来就是错的。你那么喜欢黛筠,我没想过你会在我身上用情。”她的声音仍是冷的:“你我之间,也不该有男‘女’之情。我会嫁给你,本就是先帝的选择。为了让我安分守己做你的皇后,他灭了全族。他要我辅佐你,又担心后族坐大,动摇你的地位。所以,我的血亲,一个一个,都客死异乡。你都不知道罢你觉得当我面对你时,该以何种心情”

    蔺枚喃喃:“你心上没有我是不是孟昱是不是因为他”他的眼中只剩凶光,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宋扬灵却轻轻叹口气:“你还是不懂。你生在帝王家,我们身处宫廷之中。一举一动,一计一谋,争的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权。我连抄家灭族的仇恨都能放下,又怎会因为男‘女’之情行此凶险之事”

    “我们今天,拔刀相向,是因为,龙座上只坐得下一人”

    蔺枚不解,疑‘惑’地盯着她:“像往日那般,不好么你喜欢朝政,朕便把大权‘交’予你。”

    宋扬灵坚定地摇头:“不好你不懂,我的抱负。”

    她拔出匕首。锋刃上的血迹尚未擦干净,已经干结成黑褐‘色’。

    “不不”蔺枚连连摇头。身体里就像被掏空了一般。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慌‘乱’地去抓身后的椅子。

    “这是在做梦罢”

    宋扬灵举起刀,正要动手。却忽然听见大‘门’开合的咯吱声。她诧异无比。她故意留下消息说去了临湖殿,便是有意将李忠引来此。又早与孟昱约定,由他领兵来此截杀李忠。孟昱在外击杀李忠,她在里面除去蔺枚。这是一早订好的计策。事成,则有槐庄传递消息。

    可现在进来的显然不是槐庄。

    高大身影,逆着光大步走来。面‘色’沉毅,步履快而稳,周身都带着迫人气势。

    他很快走到二人身侧。突然伸手拽住宋扬灵手腕,一把拉下:“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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