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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放足

    民国二十二年,生产总算恢复了,是用不吃换来的。,就才见,间隔有庄稼,间隙弥望了,人很高兴。但是,内心却严重痛苦,亲人宛如在眼前,就不见他们。于是,人们哭,想他们,而告诉他们:生活能好了,你们在哪里?因此悲伤,齐不说话,压抑愤怒,恨苍天。即使遇到熟人了,也不说话,只是点头。于是,傅全娃决定,生产再扩大,让人忙起来。因此烧山,促人联合,如此人才‘交’流了,主动问讯。也都明白,要为啥,于是珍惜,都体谅对方的难,宁可让自己吃亏。这样人才有动力了,因此心灵宁静了,才能体会:活着的意义,生活的美好。

    可是,这种美好被打破,是再一轮恐慌,又开始蔓延。但见,平原上黑压压的人群,沿祖庵,刘蒋村,千户,集贤,迅速扩散。“这是咋回事呢,从哪儿来,在躲什么?”虎头山的人震惊了,接着又喜欢,可是招人了。于是下山,紧急招人,全体下去。傅全娃问其中一人:“贵客贵姓呀,哪儿来的?”那人道:“免贵姓赵,我叫赵灯旺,河南来的。”傅全娃问:“出啥事了,咋会人这么多?”赵灯旺道:“日本人打进来了,因此要提前躲,害怕‘女’人跑不动,是小脚。”傅全娃问:“日本人,是倭寇?”赵灯旺道:“是倭寇,已占东北,又占上海。很不道义,是趁中国人正饿的时候。”傅全娃问:“你们咋能也饿呀?”赵灯旺道:“是连年‘混’战,打内战,连年都是吃谁的?齐吃百姓的。然而,当倭寇来了,他们先跑了,谁顾百姓呀。”傅全娃道:“明白了,难怪。”却见孩子在哭,是饿的,于是他递吃的,就道:“有馍,先吃着。”家人无不感‘激’他。

    趁孩子吃着,傅全娃又问:“你刚说,日本人已到上海?”赵灯旺道:“也到热河了,是南北夹击。凭枪炮好,才打得快。最可憎是趁中国人都饿的时候,因此生世仇。”傅全娃道:“是啊,不然咱是大国。但就是说,还要来人?”赵灯旺道:“不但来,还很多,凡东线人都要来了,已见整村搬来了。”傅全娃再问:“咋还有学生呢?”赵灯旺道:“是宣传,要抗战的,年轻人心热。”傅全娃道:“都心热,只是暂时顾不上,要安家。这样吧,到我们那里?给帮三年吃的。”家人齐都震惊了,赵灯旺问:“真的?”傅全娃道:“是传统,我们人少。”赵灯旺道:“可是你们也难呀?”傅全娃道:“已经缓过来了,而且地多,目前是最好的地方。”赵灯旺道:“那我去,须感谢传统。”于是帮忙再找人,就找到牛喜贵,朱望‘春’,贾义明,四家人齐都上山了。回来以后,再见到先来的人,他们道:“是从安徽来的,还有江西,江苏,挤火车,掉了,同伴这才走散了。”说着哭,人都哭,傅全娃道:“不难过了,来这里,都是亲人。”因此做安排,分散各家,然后划地。接着再招人,人再来了,终于人多了,能成村子。

    成村以后,学生来了,是一男一‘女’。男的名叫李文青,细高个,很斯文,极俊秀的青年。‘女’的叫白妙,个子不高,然而很白,如雪,越是妙了。他们进村子,人都看他们,惊叹道:“看,这才叫活人呢。”于是迎接,欢迎,都围绕他们。因此,二人做宣传,李文青道:“鬼子来了,先是挑起九一八,占东北,占上海,再攻热河,企图是灭我中华,已经国难当头了。要咋办,能甘心吗?不能,必须抗争,我们是大国,文明几千年,不能是毁于一旦。”人们道:“对呀,就是小国也要抗争。但我们的军队呢,也能甘心?”李文青道:“当然不甘心,就在前方,正在打。可是,武器落后,这才顶不住。于是后方要团结,好‘激’励他们,才能打败侵略者。”人们道:“我们咋‘激’励呀,离得又远?”李文青道:“就是生产,确保公粮,要让战士有饭吃,打仗才有劲。”人们道:“公粮都‘交’了,只怕打内战?”李文青道:“不会了,国家统一了,领袖就是委员长,力抵外敌。”人们道:“这就好了,有希望了。”接下来,白妙动员,她道:“然而,咋样才能打胜呢?要打聪明的仗,就得办学校,提供聪明的兵源。而且‘女’人也要参加,但是小脚咋行呢?因此要放脚,‘女’孩再不要缠脚了。”顿时,人们笑了,说道:“可是小脚长大了,该是到何年何月?不如说逃跑,长成大脚跑得快。”于是白妙脸红了,她道:“此事一时也说不明白,我们先找葛先生,他在哪儿?”人们道:“你让孩子们领着。”孩子们这才领着,来找葛先生。

    葛先生喜悦迎接,他道:“我的后继有人了。”二人也答谢,叫道:“先生。”因此进屋,入书房。然而‘交’谈中,却使先生失望了,先生道:“大敌当前,抗战是先,与‘女’人小脚有何关系?更何况,是消极,让人先联想到的是逃跑。”于是他怀疑,是否是上级的意思?毕竟为两个娃娃,不分轻重。因此找借口,说他困了,要打发二人。于是,二人告辞,还要集合,就走了。他们走,葛先生也走,来找谭德懿。但是,见到了,他大吃一惊,谭德懿变了。霎时间,须发全白,身体棍硬,俨然是他的父亲。“这才几天不见呀?”葛先生想,难住了,咋问呀?对方是躺在炕上,正吸鸦片。终于吸完了,就翻身,打哈欠,死无力气。葛先生才道:“不是好东西,要少吸。”谭德懿道:“是已经离不开了。”因此挣扎想坐起,最终坐起。

    葛先生道:“我来,为两个娃娃,说教书,不像教书。”谭徳懿道:“像,不像,也管不了了。”却问:“是啥事?”葛先生道:“谈放脚,放‘女’人的脚,要让小脚长大了。”谭德懿道:“胡闹,不‘乱’了?”又问:“为啥呢?”葛先生道:“为抗战。”谭德懿道:“不明白,可是龙儿说了,是从城里赶来的,反正也不要钱。”葛先生生气道:“我要钱,不划算,成多余的了?”谭徳懿躺下道:“我不管了,我老了,你也老了。该走走,该留留,咋也是天道。”葛先生叱问:“赶我,我走,他们留?”谭徳懿道:“去吧,我累了,也管不了了。”葛先生气愤道:“你这叫卸磨杀驴,嫌驴老了?”谭德懿竟然不说话,凉他一边,于是他道:“那我走了?”谭德懿依然不说话,他就走,洒泪出‘门’。出‘门’后,咋办呢?因此回学堂,心想不能留了,没尊严。可是何忍呀?已经呆了半辈子。然而要气节,才收拾行李。但也希望人来,能劝他。可是谁来呀?于是伤心了,终于要走。忽然,他想看学生,然而不看了,哪有脸呀?因此出‘门’,从小‘门’出去,没脸见人了。这样,他悄悄踏上神仙路,回鹞子岭,回自己的家。

    他向东,总感觉空落落的,咋见人,咋说话呀?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离开?落魄就像一条狗,还一直很自信呢。于是走不动了,只好坐下来,猛然又惊起,怕遇人。因此振奋,强打‘精’神往前挪,都挪不动了。终于走远了,到马家院子,但是不知咋过去?怕遇学生,这里的学生最多。也要过去,可是在吵架,在院子里,就怕出来,却偏偏出来了。还真是学生,马黑牛,马小文,二人在打架,顷刻在眼前。劝不劝呢?他犹豫了,为难了,躲不开,好尴尬,只好道:“打架呢?”二人这才看清楚,立即停下来,慌忙道:“先生。”并深施一礼。他就问:“谁赢了?”二人道:“没,没赢,闹着玩呢。”羞愧地低下头来,只敢‘露’屁股,排两边。

    于是,劝架的人笑了,都道:“先生来,咱用不上了。还是先生有办法,毕竟是先生。”葛先生道:“是闹着玩的。”说罢很满足,二人却羞愧,越抬升屁股。因此他又走,人都目送,都道:“先生慢走。”他就走,却听到:“好看,先生来,都撅屁股。”再听到:“抬起来,先生已走远了,拿那地方景仰?”接着笑了,他也偷笑了,很陶醉,是一生的满足。他走后,人就议论,相互问:“咋看先生不高兴,出啥事呢?”于是留意,才见先生不来了。以后入学堂,就知先生真不来了。因此气愤,造第二个齐贵。于是马小文作诗,骂谭家,诗名就叫高枝上

    人在高枝上,势从高枝来;

    万众人仰望,树上人开怀:

    开怀一作高,人近天上了;

    开怀二作好,万众人渺小;

    开怀三作奇,举目四无极;

    开怀四作喜,万众人聚集;

    开怀五作妙,欢呼又放炮;

    开怀六作险,屁传千里远;

    天也宽地也长,从此飞升不念良;

    山也高树也高,当年恩义他忘了。

    这首诗,意思很多,很快风靡。因此谭家受不住了,再请葛先生,但先生不来了。傅家人也请,代表整个虎头山,先生还是不来了。于是,李文青接管学堂,收男‘女’学生,就是不一样。没有戒尺,没有架子,也不收学费,因此学生全都来了。既要学习,还想看先生,才抵抗大人。可是很快,连大人们也都不抵制了,是自己孩子能上学,上得起学。这是荣誉,是尊严,就感觉自己也像个人了。

    李文青教书,爱热闹,爱讲故事,最爱讲是天下事。他道:“‘女’人要放脚,将来也还‘女’人的天下,于是‘女’孩子不要缠脚了。回去后,告诉家人,要抗争。”这种话‘女’孩子最爱听,因此抗争,就起风‘波’了。黄立的‘女’儿叫玲玲,最先抗争,她问母亲:“小脚有啥好?”母亲道:“不好,路都走不动,干活又没劲,快成废人了。”玲玲道:“那我不缠脚了,老师说的。”黄立道:“你敢?嫁不出去。”玲玲道:“那不嫁了。”黄立道:“净胡说,看惯的?”又骂妻子。妻子道:“娃还小,慢慢说,是你不知疼。”恩念道:“那就不缠了,社会要变,不缠是好事。”黄立就瞪他,他不怕,儿子已经长大了。于是玲玲暂时不缠脚了,她有好哥哥。

    然而,多数男人想不通,还是抗拒。因此,李文青进各家吃饭,想逐一开导。但是,他吃饭是欢迎的,因为是先生,人觉得光荣。可谈话就免谈了,往往躲着他,或者打哈哈。于是,他向菜‘花’姨请教,就问:“大姨呀,谈谈你的感受?”菜‘花’道:“感受是疼,都疼死了。那时候,我还小,但脚早已长大了。父母硬要缠,我就哭,哭也没用。他们压着我,用猛力,我一只脚就断了。因此疼晕了,又疼醒了,醒就骂他们,他们也体谅。可是还有下一次,是另一只脚,在前脚刚好,后脚接着缠,又断了,于是轮流疼,受死罪。到底是咋个疼法?男人根本不理解,是无数的疼,钻心,钻肺,‘乱’如蚂蚁,真能把人疼死。因此大人才不让睡觉,必须让你醒,怕你疼死了,这是啥滋味?我还算好,活了,多少姐妹疼死了,是她爹娘没经验,心太急,要让双脚同时缠。”她边说边哭,李文青也哭,哀伤问道:“你们咋都不反抗呀?”菜‘花’道:“顶啥用?他们是大人。”李文青道:“可如今你也是大人,不可怜玲玲?”菜‘花’哭道:“你要说的我明白,你要劝男人,他们专治。”李文青问:“都是为啥呀?”菜‘花’道:“怕‘女’儿嫁不出去,我也怕呀。”李文青道:“时代在变,这是‘潮’流,外国人从来不缠脚。”菜‘花’道:“但咱是中国,咋说服大家?”李文青道:“咱是正在学他们,不学不行呀,又打进来了,须师夷长技以制夷。”

    菜‘花’道:“说得好,我同意,只怕男人不同意,是‘女’人谁想受罪呀?”李文青道:“男人也会同意的,社会需男‘女’配合,才能建民主社会。到那时,‘女’人也要创造,一对小脚咋行呀?”菜‘花’道:“男‘女’平等是好,就怕难,我难看。”李文青道:“肯定能看到,皇帝都被推翻了,还有啥事干不成呢?”菜‘花’道:“那快呀,干成‘女’人就不受罪了。”李文青道:“一定很快,国家已经统一了,已颁布法令,让‘女’人放脚,你先要配合。”菜‘花’道:“我配合,也怕‘女’儿嫁不出去,就怕时代变晚了。”李文青道:“必须很快,才全国学生都下乡,这是一场运动。只不过让你在先,你不赶上,恐怕你‘女’儿到时反倒嫁不出去了。”菜‘花’道:“有运动就好,是‘女’人谁不欢迎?”李文青道:“那说定了,让‘女’儿先做表率?”菜‘花’道:“关键是她爸,我说了不算,你还得说他。”于是玲玲气哭了,哭笑了,以头撞地。菜‘花’只好道:“我同意,再举荐一人,她能带动很多人。她爸都还听她的,那样我就不孤单了。这人叫喇叭,家住张家堡,真勇敢一个人。”李文青道:“那好吧,我一定见她。”

    因此,第二天,李文青前往张家堡,要打开局面。张家堡,位于千户村以北以东,是一座水寨,二村遥遥相对着。望下去,风景秀丽,‘波’光粼粼,于是名为水围城。李文青‘迷’住了,顿觉很新鲜,因此入画中,飘行田埂上,如临仙境,上下是镜子。其身影,长长拉于水面上,水面撒稻秧,亭亭‘玉’立,翠个盈盈,哪里是天际呀?都是天空,天风浩‘荡’,然而很细腻,很温顺,柔柔贴在脸面上。于是他醉了,飞了,和水鸟一起,总揽天空,满是明媚。再向下飞,伴蛙声,追鱼儿,‘荡’漾还在天际里。因此是明媚,是宁静,总也推不开,移不动,满到处都是光明。又还有淤泥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腥的味道。于是感觉在人间,还在地上,不然呢?分不清了,是人,是仙?这感觉真美好,不愿意醒,抱守着,直飞下去。可是到了,已近村口,忽然再被‘迷’醉了,是笛声。那笛声,如此悠扬,委婉,曼妙,已经沁人心脾了。因此他寻找,分辨,才发现一座古庙,但是学堂。于是他动心了,要造访,探访高人。可是到了,却不进去,还要谛听,直等仙乐飘完了。因此,他进去,遇一位先生,正中年,在沉醉。见其修长,细眉,凤眼,忽然诧异,惊奇问:“你是?”他忙道:“打扰了,是被笛声吸引来的。”先生客气道:“见笑了,请进。”于是他介绍:“我叫李文青,专‘门’访问张家堡。”

    先生也介绍,说道:“欢迎,我叫韦‘玉’奇,学生没来,因此消遣。”说着请他坐,自己也坐下。李文青问:“先生,你吹的是啥曲子呢?实在太好听了。”韦‘玉’奇道:“不好,没名字,依心思吹的。”李文青道:“这就可惜了,哪能没有名字?依我听着,轻盈就如杨柳风,不如叫杨柳风,如何?”韦‘玉’奇笑道:“好名字,就叫杨柳风。”李文青再问:“先生,师出何处?”韦‘玉’奇道:“楼观台,是乐师,以后退下来了,只因结婚了。”李文青道:“还想听,咋办,再吹一曲?”韦‘玉’奇问:“想听啥?”李文青道:“先生吹啥我听啥。”于是,韦‘玉’奇沉思,先酝酿,才起乐声。那声音,渐起,渐响,如游丝,好似地狱发来的,还正处在黑夜里。接着,黎明了,渐渐地,才连续,如泣,如诉,如断肠,环绕了,使人啼哭不能睡。突然暴怒,震响了,响彻了,如临天际,再入天空,遭雷电,历风雨,狂风暴雨,萧萧下。霎时入恐怖,顿时有恶魔来了,就撕咬,撕裂,始终置身地狱里,遭冰刀霜剑,遇黑云压城,城也摧了。因此李文青害怕,震撼这叫啥曲子?惊恐能杀人,夺人魂魄,魂也散了。于是他抗拒,抵抗也跌回从前,煞是恐惧,惨哪。场景中,人人是饿,都抢树皮,争树叶,他就吃书,一齐全疯了。幸运他能活下来,因此寻找,遍翻,搜刮。于是死人了,连续死于墙角,台阶下,草丛中。最怕是眼巴巴,看人死亡,正在死。因此‘阴’森,恐怖,还不敢躲,还要清理,怕尸体传染。但是咋埋呀,往哪儿搬?可怜无力走不动,只好就地焚烧,就地掩埋,可是也埋不下了。就才见,到处冒烟,冒火,添坟。也才闻,处处飘尸体的味道,糊的味道,于是咋能不‘阴’森嘛?因此痛心,还不敢哭,哭就自己也过去了。‘阴’风正杀人,夺人魂魄,齐都是饿呀。这还是好的,能在城内,城外更危险,越是活在恐惧里,等死神宣判。这就是西安呀,灾难的西安,他是学生,还有人管,然而百姓呢,谁管?李文青痛苦追忆着,忽然感觉人多了。人果然多了,村民来了,也要追忆,于是坐于庙‘门’前,撕裂灵魂。

    咋能不撕裂嘛?他们感受更直接,是饥,寒,‘交’,迫,直至冻死,饿死,是第一个冬天。这个冬天咋度过?不敢说呀,因此寻找人吃人,是畜生啊,连畜生也不这样。终于熬过了,再遭洪水,空前的大洪水。遇洪雨,肆意下,肆意流,恣肆成汪洋,还连续,持久。于是地面不见了,啥都不见了,人在汪洋里,与恶‘浪’斗,哪有家嘛?只有细树,代表是家。但是家却咋进呀?不能没有,因此找高的地方,就是城墙,它也塌了。可是也要进呀,挤上去,才有信念,坚守等待洪水退,一定要退呀,这是活的动力。然而地方小,挤不下,于是挤树上,熬时间。但是咋吃呀,有啥呀?一望都成了泽国,唯有捞着吃,因此入水中,捞吃生的,哪有火呀?才捞莲蓬,青草,螃蟹,鱼虾,喝不干净的水。于是大量死人了,死在水里,顺水流,漂泊冲撞。因此吓活人了,还不敢躲,必须掩埋。可是咋掩埋呀,咋挖坑呀?齐都是水,才无棺材,让光人掩埋。然而,即使将坑挖成了,尸体不下去,不断上来,总要漂着。于是,人们哭,绑石头,不够再绑木头,可恨木头还沉不下去,也漂上来。因此,人再哭,硬踩着死人,‘逼’他下去。但是心急踩错了,踩在肚子上,软软的,怕人;踩进嘴里,越怕人,一时出不来,恼恨死人还张嘴?于是急了,惊慌掩埋。可是埋得不严实,洪水再泡,他又上来,格外胀大。因此见,头先上来,斜张着嘴,歪瞪着眼,吐的是蓝舌头,身体早已发黑了。就使见他的,埋他的,这些人多少年也睡不好觉了。人们哭,然而要追忆,才依着笛声,思绪却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有人断喝:“快停下,找死呀?”她是翠芬,韦‘玉’奇的妻子。她怒道:“造孽呀,咋就不让忘嘛?”她夺笛子,踩在脚下,又怒斥:“是谁,勾引他,还嫌哭得不够嘛?”于是人进来,都劝她:“不怪他,怪世道。”说着又哭了,再扶她,一起回去。人都走了,李文青很是尴尬,这种结果没想到,因此赔罪,说道:“先生,连累你了。”韦‘玉’奇道:“不怪你,怪世道,都说了。”李文青接着解困,就问:“先生,你的过去?”于是韦‘玉’奇讲过去,他已经缓过来了,他道:“以前我在楼观台,吹拉弹唱都会,自然也认几个字,但无奈做了先生。”

    他道:“做乐师,本可以养家,并且是吃清闲饭。可是,媳‘妇’不让,嫌地位太低,见人都得叫爷,叫婆。在先前,还好,事情是楼观台担着,还算有地位,自由的乐人。然而,结婚了,才出楼观台,地位下降。但是我爱这一行,关键是不愁饭吃,能借。凡能请的,是条件好的,因此大方。就是平时也能借,总有这一天,等着婚丧嫁娶。可是地位低,属于下九流,甚至不入流。不入流是啥意思?就是见人都叫爷,叫婆,哪怕月子娃。于是媳‘妇’不让了,受过伤,小时候是丫鬟。因此我改行,刚好能改行,有这样的机会。当时是村子办学,媳‘妇’争取,我才做先生。否则成废人,我干活没劲。”李文青问:“她是啥伤呀,丫鬟又咋啦?”韦‘玉’奇道:“只因太聪明,才被东家看上了,非要‘逼’婚。于是,她逃出来,惊慌之中嫁给我,人家才不‘逼’了。”李文青问:“你能保护?”

    韦‘玉’奇道:“我哪能保护?是行业,行业下贱。人家要报复,笑话她一辈子下贱。”李文青道:“她逃出来就能嫁给你,你们可认识?”韦‘玉’奇道:“从不认识,从未谋面,是她勇敢。”说着笑了,李文青也笑了,他道:“是好事,奇异的恋情。”韦‘玉’奇道:“是恋情,心酸的恋情。”李文青道:“也不心酸,因此你才安慰她。改行也好,再可教学生。”韦‘玉’奇道:“教不成了,家人不让,只让认字。”李文青道:“会的,总会有这一天,时代变了。”韦‘玉’奇道:“变就好,我教学生。”说着学生来了,李文青告辞,又问:“我找喇叭,她家在哪儿?”韦‘玉’奇道:“是在村子最西头。”李文青问:“这名字,咋怪怪的?”韦‘玉’奇笑道:“嗓‘门’大,她父亲也是乐人。”李文青道:“明白了。”说着笑着就走了,跟随学生,学生带领他。村子不大,只一条长街,于是很快找到了。见到了,是一位白皙的‘女’人,正是小脚。

    喇叭笑道:“找我呀,是学生,还是小先生?”李文青叫道:“大姨,是菜‘花’姨,派我来找你。”喇叭再笑道:“她呀?还记得,啥事?”李文青就说出来意,她更笑了,说道:“你已滤过真神了。走,再去找她。”因此动身,返回走,去找翠芬。在路上,她道:“她最聪明,点子多,若能帮你必能成。”说着到了,是两间茅庵,然而院子很干净,院前是菜地,与邻居隔开。于是进去,喇叭叫道:“姐呀,快迎接,有人找,还是学生。”就听‘门’内有人喊:“再叫就鸟儿都落了。”说着走出来,还在笑,问道:“谁呀?”忽然见是李文青,把脸沉下来,他害丈夫。因此尴尬,李文青才留意,这越是一位白皙的‘女’人。但是,她眼光凌厉,才使李文青也害怕了。于是,喇叭叫道:“姐,吓人呀,这也是待客之道?”翠芬这才赔不是,忙道:“小先生?是贵客到了,屋里请。”因此三人进‘门’,分三个蒲团坐下,就要说话。不料小‘女’飞来了,似粉团儿一般,眼睛忽哩忽闪。翠芬道:“是小‘女’,名叫水菊。”

    于是李文青问:“多大啦?水菊。”小水菊道:“两岁半啦。”李文青再问:“为啥叫水菊?”小水菊道:“好看。”接着,她问:“咱猜谜语?”李文青道:“那好啊,你说?”小水菊道:“一只鸟,黑么儿黑么儿;手一影,眨么儿眨么儿;受一惊,咕哒儿咕哒儿。啥?”李文青道:“眼睛。”小水菊再问:“小时绿丢丢儿,大了红丢丢儿,溜丢儿不惹他,他把溜丢儿帽辫拔。啥?”李文青故意猜不出,她笑道:“辣子。”人就都笑了,李文青问:“叫我?”她嫩声道:“小叔。”又再问:“咋不问了?”李文青又问:“水菊为啥好看呀?”她一口气道:“白如雪,‘艳’似火,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花’瓣儿俊秀。而且,朝迎彩霞,暮送晚辉,昼夜送香气,你说好看不好看呀?”李文青笑道:“是你爹教的?”她含羞道:“嗯。”因此三人再笑了,翠芬就道:“人都爱牡丹,我家爱菊,以菊为贵。”李文青道:“水菊是好看,可是在哪儿?”小水菊道:“在田埂,水渠边,到处是我,家家户户都有我。”人越笑得欢了,喇叭就夸赞:“多聪明,多好的记忆。”小水菊竟然不好意思了,才找妈妈,挤进怀里。于是谈正事,喇叭道:“姐呀,是谈放脚,你说咋办?”翠芬道:“让小先生先说?”

    李文青道:“不知咋开展,男人在抵制,才来请教。”他低着头,依然不敢看她。因此,就由喇叭代劳了,她说道:“娃说是国家的意思,来请咱帮忙,也让咱倡导。”翠芬笑道:“是来找你吧?你鬼‘精’,找到我。”喇叭道:“是来找我,是菜‘花’说的,也是找你。她如今落户虎头山,是小时的姐妹,还完账才敢回来,你不认识?”翠芬道:“知道,但没见过。”于是打听,询问傅家,李文青道:“傅家不止是一家,大姨呀,你想问谁?”然而翠芬伤心了,她道:“算了,不问了,反正人已不在了,先前开发虎头山。”李文青道:“那我就知道了,他是山娃,儿子叫锁子,还有跟锁。”因此翠芬急迫了,心酸问:“儿子可好,和谁住?”李文青道:“都好,和他新爸住,新爸叫傅全娃。”翠芬落泪道:“好就好,能好就好。”接着泪更长了。李文青问:“大姨呀,可想见他们,我带他们来?”翠芬道:“不要,哭够了,随便问问。”于是,喇叭慌忙换话题,她问:“说放脚,咋办呀?”翠芬魂已出去了,这才回来,她道:“我不提了,你问吧?”

    喇叭道:“我问啥,还是你放不下,都多少年了?”翠芬才道:“我知道,你说放脚,是好事,咱支持。”喇叭道:“咋支持,咱咋做嘛?”李文青道:“关键是男人,又是多数。”翠芬道:“这有何难?他们有老娘,有妻子,有‘女’儿,全团结起来,再挨家走访,摆利害。就不信了,谁心不是‘肉’长的?还是为他们亲人,又加上集体联合。更还有,孩子哭,不吃饭,一堆老人去劝说,谁还有脸呀?多难缠的人也咋活呀,内外都不是人了。”喇叭叫道:“高呀姐姐,毕竟是姐姐,很有你的。”李文青也震惊了,他很敬佩,因此‘激’动,顿开茅塞。他道:“这样好呀,要抓紧实施,提早定典型,起带头作用。”翠芬道:“在我村,你不管了。然而要尚方宝剑,再派一人,不管谁来。”李文青高兴道:“那我让白妙来,我的同学,‘女’的。”翠芬道:“就是男的我怕他?正对付男人。”于是三人同时笑了,李文青道:“那说好了,我就负责虎头山,咱两村配合?”翠芬道:“放心吧,那‘女’娃来也是歇着,是个摆设。”李文青道:“我知道,大姨啥人呀?最最顶顶了不起。”翠芬笑道:“我不戴高帽子,是为‘女’娃。”

    李文青道:“我也知道。”因此,喇叭道:“我所举荐没错吧,能是真神?”李文青道:“是真神,多亏来一趟,有头绪了。”说着他告辞,二人就道:“不急,吃完饭再走?”李文青道:“不必了,也不饿,还要急于回话呢,再见。”二人笑道:“再见?咱也受一回洋词。”说完送他,直出村口。等望不见以后,李文青才跑,奋勇跑,总算见识了,啥叫有本事?于是回顾,还要讲给白妙听,成功了,再收获白妙。因此他兴奋,紧张,能有白妙了。这样想着,他飞跃奔回虎头山,马上汇报。他大叫:“大姨呀,成功了,收获太大了。”菜‘花’笑道:“有主意了?”他叫道:“有了,关键是一人,叫翠芬,的确实在了不起。”菜‘花’笑道:“她呀?更是真神,以前叫莺歌,是锁子爹娘的媒人。”李文青道:“难怪,她问锁子。”菜‘花’急忙道问:“她不来?”李文青道:“不来,她哭了,怕伤心。”菜‘花’也哭,说道:“这就是了。”李文青道:“大姨莫哭,是喜事,咱两村配合。”菜‘花’才笑,说道:“如此我不孤单了。”

    于是,玲玲大高兴,欢喜道:“这下好了,真解放了。”因此,她跳跃出去,高声念道:“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坐船上往下看,只见那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她笑着,跳着,就使同伴也来了,一起跳舞。于是感染到大人,大人道:“比改朝换代还热闹,是笑声多了一半。”因此都笑了,让新时代开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