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虎头山 > 第十节、砖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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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砖瓦场

    喜阳娇美,丽天明媚,积雪在消融。平原上,大地已绽放本‘色’,俏冰浮游,‘波’光滟滟。水面以下,冒绿翠了,蝌蚪摆来摆去,鱼儿‘荡’漾,‘春’意悄然了。煎熬一冬的人们,终于能采青了,不惜下河塘。可是,虎头山依然为未动的雪,雪光灿烂,冬风凛冽。但是,连续几个大晴天,它也换模样了。湿树漉漉,整理衣装辞旧岁,后是柳红冲上来。紧接着,嫩芽碧翠,柳絮飘‘荡’,亭亭‘玉’立于河岸。再几日,绿荫浓了,沿水渠蔓延,直扑两岸。于是,人们喜悦拔掐水芹菜,仙蒿菜,野萝卜缨子,欢喜也能度日了。还几日,‘春’意扩大,满山变斑驳,‘春’到了。就只见,一坨坨,一溜溜,一片片,齐亮丽起来,争吐秀‘色’。刹那间,梨‘花’开,杏‘花’开,桃‘花’也开,‘春’光大放,‘春’意盎然了。

    因此,所有生命都奔涌出来,探‘春’‘色’,访‘春’‘色’,戏‘春’‘色’,救命的时刻到了。黄羊,野羚,梅‘花’鹿,狍子,獐子,野兔,齐欢喜不尽,既兴致找吃,也兴奋寻欢聚。喜鹊,‘花’喜鹊,麻雀,鹌鹑,及各种彩鸟,都静静地飞,掠低空,也不翱翔,紧抠靠地面的美味。于是,人们也不在意,偏偏野‘鸡’要一飞冲天,这才警觉到它们了。这时候,各种生命都还笨,只专注于吃,竟敢和人类争食,因此被活捉,就成为人类的美食。或者大意,偏入人的圈套,就还‘成’人类的美食。渐渐地,它们机灵了,就也学智慧,先留放哨,再求鸟儿来帮忙,于是难捉了。到这时,人类才用计谋,因此设陷阱,布竹笼,围捕,人还是赢了。但是险恶冲上来,豺与狼,‘花’豹和黑熊,以及野猪,许是饿糊涂了,都横冲直撞。好在‘春’还不茂,秀‘色’难挡住,先暴‘露’了,就也不太危险。反而是它们,常遭意外,碰到男人们。这时候,人才讲奋勇,于是挖陷阱,埋机关,联合一起上,人再是赢了,就更是有吃的。

    可是,仅二十余日,秀‘色’就冲冲了,‘花’儿也冲冲。顷刻间,‘春’大盛,关不住了,也望不透了,遍山披锦绣。那嫩叶呀,翠个生生,碧个盈盈,油光闪闪直扑天际。因此蜜蜂袭来,喜悦成群,蝴蝶展翅‘艳’双飞,蜻蜓起舞‘花’丛中。才瞬间,蚊虫儿也茂盛了,霎时成它们的乐园,就也成鸟儿们的乐园。那鸟儿们呀,吃饱以后,划天而过,姿态优美赛双翅,锦绣羽‘毛’亮光彩,穿行于林海之间,碧翠之上,直上云彩,又轻歌曼舞入林梢。大自然,炫耀于它的光彩,绽放着光,影,与叫声的美丽,展现着一个莺歌燕舞的时代,充分体现了丰盛,辉煌和幸福。于是,人们才将笑意写在脸上,将灿烂印于心中,天天图享受,吃嫩油油的野味,嚼翠生生的蔬菜,因此摊派下来了。保长谭德懿,公开要加税,既要扩大保公所,还要加盖学堂,才既要摊钱,也要摊人。那就加吧,摊吧,反正是富足的季节,人们都接受了。都接受,兹因为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学堂。唯有它,村子才配称为真正的村子,是最高的荣誉。虽然,自家的孩子还上不起学,但是有盼望,能等到,机会在将来。而且,好处已呈现,能人先来了,就是葛先生。葛先生好喜热闹,还没架子。于是,傅八请教他来了。

    傅八来到学堂外,葛先生却在‘吟’诗:“叫你当家不当家,而今当家‘乱’如麻?清晨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傅八道:“先生,我们一件都难,还敢七件?”葛先生起身,忙问:“啥风能把你吹来?快请进。”他道:“是求教来了。”葛先生道:“求教不敢当,先请坐。”因此二人落座,共饮茶。他道:“恳请先生,讲历史。”葛先生道:“历史就是轮回,转圈么。社会压力大,才要‘乱’。于是人人有梦想,幻想一个好时代,先要推翻旧世界。为此,须联络人,就能催生好信念,为人人大家。因此,就团结,奋斗,直至推翻旧世界,建成新社会。但是,仅几年,就各争利益,使社会分化,成为两极,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统治者害怕被推翻,于是劳动人,让人‘乱’忙。本以为,让人忙到没时间,再说制度也严了,这样就能控制。又怎知,恰好相反,让制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反抗。如此,就进入下一个轮回。因此说,社会是自己把自己给‘逼’死的。”傅八问:“可这到底是为啥?”葛先生道:“其实,这根子在于黄老与法家之争。黄老之术,主张无为而治,道法自然,要民休养生息。汉朝初年,就是靠它才兴盛的。可是,它却有个弱点,就是民不重视统治者,都各安本分,才使统治者很不舒心,于是动用了法家,强要使民听话。但是,久而久之法太严,才成了官‘逼’民反,社会就又‘乱’了。比如明朝,就是法太多,才把自己推向于轮回。社会,本该像自然,只有百‘花’齐放,才能‘春’‘色’满园。”之后的话,傅八听不懂了,就问:“那你说清朝?”葛先生道:“当今正经历着轮回,不看国都成啥样子了?”这些话与傅八心里暗合,因此他满足了,就告辞。

    告辞以后,傅八就想:铁匠人和冯林可否安好?二人皆是恩人。前一阵子,险些遇危险,衙‘门’追下来,幸亏冯林有妙计,才安然无恙。但人家人呢?还不好打听,又不能不打听,于是成煎熬。主要是不能报效,就也打听,才知道:这里面层级高超,因此不敢问了。然而二人到底在哪里,灾难是否度过?再前一阵子,水磨坊不光救了傅家人的命,还救了乡亲们的命。二人呀,绝非一般英雄所敢比,从事乃伟大的事业。可是二人信任他,这就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责任。于是他心怀内疚,后悔没跟铁匠走,才失去一次机会,失去一位伟岸的人。人生何其短暂,失当的选择会指引出不同的路,他的人生虚度了。接下来,该要如何援助他们?首先要明白,水磨坊是自家的,实际是人家的,到时必然要归还。不光归还,还要连本带息,二人肯定需要大量的钱,但是都要等机会。因此,在机会来临之前,他要努力攒钱。睡觉的时候,他很不安稳,辗转反侧。妻子就问:“咋地,病咧?”他道:“没事咒人病?”妻子碰了钉子,就知道他烦,衙‘门’刚刚搜查完。妻子又问:“不都过去了?”他道:“过去了。”妻子再问:“那是为山娃的事?”妻子知道,他对山娃心最重,才有意岔话。他果然问:“想让山娃去砖瓦场,你看呢?”妻子道:“好呀,他也不小了。”他就道:“那定了。”

    盛夏的时候,正是砖瓦场最忙碌的时候。一天,傅八带领山娃,专‘门’来找张场主。张场主就问:“多大啦?”山

    娃道:“十六。”张场主摇头笑道:“不像,莫哄人,这儿的活重。”山娃道:“能受的了。”张场主道:“不过二十都不收,怕今后的力亏了。”傅八才道:“让他练吧,啥活都干。”张场主道:“只好看你的面,一般不给工钱,还倒贴。但我给,每年一斗‘玉’米。也不给,替娃存着,到时给娃放贷。冬天放出去,夏收翻一倍,秋收再翻一倍,就能换一斗半麦子,来年还翻番。如此,娃将来媳‘妇’有望了。”傅八忙感谢,对山娃说道:“快叩头,谢谢伯伯。”山娃忙跪地叩头。张场主笑道:“看看,你八爸最疼你,生活有保障了。”山娃道:“我的八爸,我最知道。”张场主大笑:“这娃真会说话。”傅八也笑道:“穷人的娃懂事早,还需要磨练。”说罢告辞,又拉山娃到一边,吩咐道:“眼睛始终要有活儿,不怕脏和累,既为对得起人家,也还替自己长本事。”说完真走了,剩下山娃一个人。

    顿时,他空落落的,头一次离家,因此空虚。再下来,他独自找到张场主,张场主再将他‘交’给姓胡的。姓胡的这人很凶,看起来都不好惹,山娃谨慎跟着他,来到工棚。工棚里人很多,都很健壮,但是没人理他,他胆怯了。他被分在最外面,共同睡大通铺,于是去铺‘床’。姓胡的却道:“谁让铺的?快叠起来。”他再赶紧叠起来,刚坐下,姓胡的又道:“都走,挖土去。”他又紧张起身,先要走,姓胡的却骂:“死人呀,不带工具用手刨?”他再紧张抓一把铁锨,来到土壕。但让他挖土,他挖不动;又让测土,他还测不动。姓胡的再骂:“妈的,是你家呀?卖劲。”他赶紧卖劲,都拼命了,仍干不动,就胆战心惊。这时候,他多希望有人说话呀,怜惜他,一次也没有干过。可是,谁怜惜他?反在看笑话,使他无依无靠,就落泪了。落泪也不行,姓胡的继续骂,他只好忍着,谁让自己力量差。终于,有人发话了,却是道:“日子还长呢,谁敢替你?”他偷偷回望虎头山,成他唯一的安慰。

    天黑后,终于放工了,他恐慌走在最后面。该吃饭了,吃的是分饭,比家里强,又是安慰。吃完饭,成他独自回工棚,他人已不知去向,就还是安慰。但是很孤单,空‘荡’‘荡’的,因此害怕。于是,他点起油灯给照亮,竟然闪闪烁烁,如同鬼魅。因此,他抓紧睡觉,好在很累了,才迅速入梦乡。在梦里,他依然身处虎头山,和自家人一起狩猎,满山飞奔,四面合围,都飞起来了。但突然间,喧嚣四起,灯火辉煌,他人又回来了。这才想起,是赌场散了,是八爸说的。不过八爸警告他,不准看,也不准问,他才再睡觉。然而不能睡,‘乱’人说话,大声吆喝,使劲吵到受不了,还是人家的地盘。终于,他人都睡了,霎时全黑,他却睡不着了。于是坐起来,又躺下,还坐起来,惊动于四面的鼾声,呼叫,磨牙,更睡不着了。直到实在熬不住了,不睡不行了,才一觉不醒。因此,第二天,他是被人踹醒来的,就紧张坐起。这一天,也还是挖土,运土,晒土。他鼓起所有的力气,直感到骨头都要断了,但还是不落好,还无法讨好。上午的时候,他摇摇‘欲’坠,人们骂他。下午的时候,他东摇西晃,人们居然打他。实际上是利用他,想借故休息,他只能紧咬着牙。

    终于熬到再天黑,能休息了,别人反来诬告他,竟说他指挥不动。于是姓胡的再来打他,踢他,还不许辩解。他就明白,这是叫欺生,但是没办法,力量弱,身体已塌了。因此他流泪,姓胡的却还要他保证,他也只好保证,再不犯了。可是在心底下,他的保证是:绝不回头,绝不让八爸丢人,就绝不去找张场主。于是,他将一切都认了,全当是磨砺。第三天,他再熬;第四天,他再狠熬,直至熬完了七天,他才缓慢能适应了。但是,姓胡的却给他换活,派他去和泥,挖泥,砌泥墙,这是连大人都竭力逃避的活。先说和泥,先要泡泥,就是将沙石沉淀,全靠搅拌,人整天都跟泥人似的。再说挖泥,就是等泥池稍干以后,让人站进去,从泥池中拔泥,硬拔出犟泥,死费力气,也还撕扯不断。后说砌泥墙,最费力气,就是将犟泥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猛烈往地上摔,然后用脚踩,用手‘摸’,将沙子全捏出来;之后是沤泥,要转移;最后是砌泥墙,还要转移。这样就从粗泥到犟泥,到细泥,再到面泥,是脱几层皮不可的。可是也使泥变得光滑如肌肤,如此做成的瓦才不漏。等到山娃将所有的工序都做完了,他也就懂得了,但人也变得黝黑发亮。然而他还是受欺负,都知道他不敢反抗。因此他将泪水往肚子里流,主要怕八爸难做,也才变得越孤独了。

    到底咋熬啊?他想解脱,于是告假,常常解大手,这样才能跑得远远的。那时候,他就蹲进深坑里,‘抽’泣,哽咽,呜咽着哭,眼泪吧吧嗒嗒如雨下。太无助了,再是憋不住了,就使劲砸地,砸自己,让泪雨飞泻。也还是不能出声,凭禁声,让思绪‘荡’漾,让愤懑宣泄。终于全宣泄出来,他轻松了,才找回自己。但也告诫自己:还得忍。又迅速回去,再得干活,只是暂时的解脱了。可是也总有解脱不了的时候,才利用黑夜,偷偷奔回虎头山。借助黑夜,他不遗余力地奔跑,疯狂了。然而,到了,家却在哪里?谁家也不能进,谁家也不敢惊动,只能攀树屋。树屋现在已空了,仅剩木板,但能成他的树屋,因此躲进去。进去了,也清静了,于是找温馨,却又找不到。因此他想哭,还不敢哭,怕风儿传播。哪咋办呀?只好找快乐,就想从前的笑,才勉强的笑,毫无惬意。最后,他还是想哭,于是堵上嘴,哭孤独,哭无助,哭父母,都哭出来。哭够了,他才搜索父母,回忆他们音容,笑貌,事迹,居然全记不清了,都虚无了。因此,他再哭,悔恨,怨愤,怪自己,竟然安静下来。于是,他再一次靠别人的眼光忆父母,体会爱意,感受深情。如此,他轻松了,幸福呀,他紧抓快意不放手,贪婪地汲取。终于,他昏昏‘欲’睡,陶醉了,也才幸福地睡着了。突然,他被震醒,来自于内心的灵魂,天就要亮了,他紧急下树。他一路狂奔,争取天亮赶回砖瓦场,并告诫自己:这地方不能老来,须隐藏自己。他大步跨越,冲沟坎,越野刺,呼啸而过,光和影也闪闪而过。猛然,他跳出一个想法:西北狼,自己就是。狼好啊,孤傲,冷峻,能坚毅地活着。顿时,他飞速长大,有信念,有意志了。

    山娃再回砖瓦场,俨然变一个人,目光桀骜而冷峻。因此,人反是怕他,才远离

    他,他倒清净了,虽然依旧没有朋友。但是,人也发现:他坚定,刚毅,越积极了,凡事迎难而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于是,有人问他:“你是咋变的呢?”他只抬头,不说话,那人迅速语塞了,忙退下。可是他明白,就是干活,却又审慎地,冷静地,刮视着一切。因此,人都变了,姓胡的紧急汇报,张场主也急忙找傅八。傅八却道:“娃长大了,再磨砺。”张场主仍不放心,就亲自找山娃,问他:“你没事吧?”山娃道:“就算想干活。”张场主道:“那就悠着点。”山娃笑了,张场主也笑了,他已看出山娃的意志,那不光是一种责任。于是,二人成默契,山娃更执着,啥活都干,不以为苦,别人就以为他傻了。但结果是,别人三年才学完的东西,山娃一年就全学成了,会做砖,会做瓦,还能帮忙着烧窑。因此,张场主明令涨工钱,霎时翻了两番,并要人人都知道。于是,人才明白,也才真正改变了。到这时,山娃才有时间,也才敢于,要寻找自己的快乐。

    山娃身住砖瓦场,方便找热闹。可一直以来,他时刻不敢,一次也没有去过。但如今顺当了,他想看看。据说,这里俨然成为一个鬼市,能买各种吃的,能看各种稀奇古怪的杂货,其次才是赌博。又据说,大村子的人有一个讲究,晚上不睡觉。凡睡觉的,都是没本事的;凡有本事的,晚上必出来,一是寻热闹,二为谋事情。还据说,这里‘女’人也出来,往往成大赌,赢了就盖房,输了卖自己。对这一切,山娃都想看看,到底会是咋回事?晚上,他来了,果然见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最惊异的是,人人眼里冒贼光,与白天截然不同,换了模样。一开始,他只看卖东西的,虽然热闹,他却不买。因此后几天,他主要来观察人,就发现,人分四种。第一种人是钱少,人却最多,于是‘浪’‘荡’,空寻热闹,间歇也沦为赌徒。第二种人为智者,真正是谋事情,做各种买卖,稳赚不赔,然而需要本钱。第三种人不地道,放高利贷,卖大烟,倒卖粮食,都是直接害人。第四种人为庄家,是最大的赢家,能‘操’控赌盘,玩‘弄’黑市。当然要本钱特别大,又常常联合,带动轰动,引出效应。就是让穷光蛋一夜暴富,再让多数人一夜变成穷光蛋,这是八爸说的。因此,八爸才警告他:若敢赌,就打死他。他当然不赌了,还听平原人也说:晚上,都是来捉鳖来了。所谓捉鳖,就是输钱的人蠢笨如鳖,于是输了钱也不敢吭声。然而对于那些一夜暴富的人,则是四海扬名,主要为庄家宣传,渲染赌博的魅力,实际是把真实给掩盖了。

    因为,山娃转了一段时间,就不看了,才又回工棚去睡觉,依然只他一个人。可是,某一天,他正睡得昏头昏脑,却忽然有人拉他,睁眼看竟是一‘女’人。哇,白‘花’‘花’的,全光着,他吓得直叫:“妈呀,”就紧张缩头,埋进被子里。那‘女’人却道:“给我衣服?”他羞愧道:“没有。”‘女’人道:“给钱也行,我要翻本,不然你要我?”他紧急道:“也没有,快走。”‘女’人笑道:“童子啊?那我白给。”说罢‘摸’索上来,霎时掐住他,死命不松手。他疼的要命,浑身发痒,又羞愧难当,就死抱被子,仍无法抗拒。正无奈之间,一男人走进来,说道:“别惹娃,你惹不起。衣服我能给,还给钱,只要顺我的意。”那‘女’人答应了,才迅速出去。救了命了,山娃还哆嗦,忽然想起:那‘女’人叫梦丽,死爱赌,她的男人都怕她,但人长得雪白。那个男人叫罗大,乃村中一霸,眼似铃铛,手如簸箕,说话震天响,却是庄家,还有打手。可是,梦丽也看不起他,他竟觊觎梦丽于多年,但是当晚如愿了。此事以后,罗大却心不宁,因此来找山娃,派的是他的弟弟,叫罗瞪眼。这人更凶,满脸麻子,说话似狼嚎。

    罗瞪眼道:“山娃,想邀你入伙,保证你赢,如何?”山娃道:“不去,也不敢,八爸会打死我。”罗瞪眼道:“放心,他不会知道,我们是报恩,咋能害你。”山娃道:“报恩,报何恩?我啥也不知道。”罗瞪眼笑道:“真聪明。”于是走了。可是,几天后,罗大再来,先问他:“一年你挣多少钱?”山娃道:“两斗‘玉’米。”罗大道:“那不把人急死?还想娶媳‘妇’,拿啥娶?不如跟我,等于白送钱?”山娃道:“肯定赢?”罗大道:“当然,我是庄家。那‘女’人正盖房,盖砖瓦的房,砖瓦都定了,还要唱大戏,是我帮的。”山娃问:“可为啥要帮我?”罗大道:“既是为你,也是为我,想拜会你八爸。”山娃道:“那才不敢去了。”罗大笑道:“怕就好,故意说错话。然而你放心,只是卖茶水,挣正经的钱,得额外的钱,不想试试?”山娃心动了,真想试,就再问:“果真卖茶水?先说好。”罗大道:“不骗人,反正也用人,今晚你就来。”山娃才答应了。晚上,他去了,真是卖茶水,真能挣双份的钱,因此乐了。罗大对其他人讲:“只准买他的茶水。”卖结束以后,罗大只收成本钱,鼓励他还卖茶水。

    但是,才卖了四天,官家忽然来抓赌,齐举刀枪。霎时赌场全‘乱’了,火把也灭了,桌子被掀翻,人相互踩踏。好容易逃至外围,官家又压上来,点亮火把,照亮夜空,于是‘乱’抓人。人再往里跑,就重复踩踏,哭爹喊娘,还是被抓了。山娃能得地利之便,迅速回工棚,跳进被窝里,慌忙假睡。又有一人跳进来,却是警告他,不许慌张。官兵围进来,让各人自报身份,并相互证明,山娃就也替他证明。官兵走后,那人退去,一个谢字也没有。但拉下一枚东西,一颗骰子。山娃就感不一样,才仔细把玩,却说不上来。因此,他再找来一枚,做比对,就轻重不同。“是何区别呢?”他问自己,才反复试验。终于发现,重的那枚,很容易出现所想要的数目字,秘密揭示了。他很兴奋,但也知道,很危险。万一赌徒发现了,那庄家肯定死,家产要分光。于是他判定,那人还来。

    果然,第二天,那人来了,却是威胁他,诈道:“娃娃,那东西对你没用,这一行里没好人,还了吧?”山娃怒道:“我好欺,你试试?秘密我也发现了,要说出去?”那人着急也放心了,终于知道它的下落,才忙赔罪。山娃道:“本来,我也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你。”那人害怕,就求饶。他才道:“你不真诚,一个谢字也没有,还不知叫啥?”那人道:“我叫卢奇,是这一带的庄家,往后要常见面,就相互关照。”山娃道:“轻重你自知,要不公开也行,你要帮我?”卢奇道:“咋帮?”山娃道

    :“你猜?”卢奇笑了,说道:“你只能为媳‘妇’,想保证赢?”山娃也笑了。卢奇笑道:“那骰子,该还我?”山娃再笑道:“你想啥呢,哪我敢?”卢奇道:“明白,只要它不出世,也不是个事,哪心照不宣?”山娃道:“能相互保证。”卢奇这才笑着离开了。

    在当晚,二人就配合,卢奇依旧当庄家,山娃等着下注。卢奇还掷骰子,和人比大小,却连连失手,但也引得众多的人来。因此,卢奇示意山娃,让他下注。可是山娃还观察,直到钱象山一样高了,他才出手。然而,往哪儿下呢?就见卢奇眼睛异常睁盯大,他明白了,才将钱全部押上,实际上布兜里全是碎砖头。但结果赢了,还是大赢,就连连赌,也连连赢。每次都将钱全部押上,于是他赢得太多了,装不下,只好当场买布兜。卢奇怒道:“娃娃,也差不多了?再赌怕你输,留下头次是个幸。”山娃才紧急退,背三布兜真正的铜钱,喜悦回工棚。可是,藏向哪里?正犹豫,正紧张,卢奇怒气走进来,呼道:“你这娃娃,死命大胆,要送两个人的命,该知足了?”山娃谢道:“叔,再帮我?”卢奇怒都笑了,斥问:“还帮?”山娃跪地,说道:“叔,我是孤儿,若能娶媳‘妇’,发誓不赌了。”卢奇才道:“你若发毒誓,我定帮你。但是警告你,愿望一达成,逢赌必输,我保证。”山娃叩头道:“师傅,我发的就算毒誓。”卢奇笑了,说道:“赌徒哪敢做师傅?成笑话了。”却也答应了。自此后,山娃还赢,再赢就将钱背回虎头山,藏于石缝,塞进树‘洞’,大坟底下,‘乱’埋藏。然而厄运也到了,风声走漏了。傅八带领人,冲进砖瓦场,捆绑山娃,押回虎头山。不由分说,先吊打,傅家人哭道:“你呀,如何面对你爹娘?”山娃不认账,更遭一通‘乱’打,差点打死他。只好说实话,他道:“也没几次,都没赢。”傅家人哭道:“还是堵了?”他才忙发誓:“绝不赌了。”但是,傅八说道:“把钱吐出来,还给人家。”那不成空欢喜,还白挨打?山娃想,岂能甘心?因此死扛。傅八暴怒,骂道:“若不能还,就再莫登我的‘门’。”山娃竟还是死扛。傅八才横下心来,将其扔出去,任他爬出水磨坊。出了水磨坊,山娃滚头爬谢,发誓道:“再不赌了,也难回了。”

    回到砖瓦场,山娃真不赌了,就才平安地度过了又三年。三年后,他长大‘成’人,于是现出傅家人特有的本质:高大健硕,虎背熊腰,能单独对付两头野兽。可也把傅家人得罪光了,就只能靠自己,最要紧是娶媳‘妇’。他盘算,钱是够了,还要盖房,还想盖砖瓦的房,就再需要两年。这两年,他想先订亲,才提着厚礼,去拜会自己的师傅。却是师娘开的‘门’,最反感他,叱问:“何事?”山娃讨好道:“我早就不赌了,求师傅师娘做主,给提一‘门’亲事。”卢奇道:“正事嘛。”师娘态度也变了,说道:“婚姻乃大事,可遇不可求,尽心就是了。”但是,也过了一年,还是无消息。因此,他再去问,师娘却道:“谁都嫌弃你,山里娃,哪肯嫁‘女’?”他饱受打击,就落寞地离开,凄凉回工棚。然而罗大却等他,说道:“你不急于找媳‘妇’?偏偏就有人卖‘女’,不刚好?”他消沉道:“不想说笑话。”罗大道:“哪是笑话?是真的。”山娃就不想说话。罗大才道:“洪镇输急了眼,正在卖‘女’。这一回,非要他输,报一箭之仇。可是‘女’儿无辜呀,能成全你。要不然,就便宜了别人。”

    山娃动这才心了,就问:“人咋样?”罗大道:“怕不经这一事,你多少钱也娶不到她。”山娃才答应了,晚上去赌场。说赌博,关键在庄家,奥妙是联手。表面看,是‘乱’声吆喝,其实早就联合了,才红脸白脸一起唱。只可惜,呆子太多,始终认不清,洪镇就这样。他都赌了一辈子,全靠家大业大,但是也赌光了。先输家产,后输媳‘妇’,再抵押‘女’儿。这一回,‘女’儿也恐保不住了,他竟还不清醒。晚上,山娃来了,见他二人正酣赌,洪镇已成赌命。罗大道:“不要你的命,不值钱。”洪镇道:“哪咋,不合规矩?”罗大道:“那也要双方愿意,我还是要钱。”洪镇辩解道:“对呀,你输了给钱,我输了给命。”罗大就劝他:“不如不赌了吧?算你欠我的钱,等有钱了再赌?”洪镇坚持道:“那不行,我就信今晚。就不信了,总不赢。”罗大才道:“那你卖‘女’吧,看谁能给你钱?”洪镇叫道:“你欺人太甚?就算卖‘女’,也一时得不到钱,我却就要赌。再赌,输赢天知道。”罗大趁机看山娃,说道:“他有钱,看他怎样?若能答应,马上就能得钱。”洪镇抬眼看山娃,问他:“你真有钱?”山娃道:“不多,也有。”洪镇道:“是多少?我全借,算高利贷。”山娃道:“我从不放高利贷。”洪镇着急问:“那你要怎样?”罗大道:“这不废话么?他正着急找媳‘妇’。难道不配你的‘女’儿?还答应你,真愿意,你欠我的钱也一笔勾销。”洪镇怀疑着问:“你这是?”罗大道:“是帮你,是怕你把‘女’儿卖给一个老头子。”洪镇羞愧了,才认真看山娃。周围人也道:“你看这小哥,绝不辱没你家的‘女’儿。若能成,还促成咱赌场的一桩美谈。”洪镇羞红了脸,人们就继续鼓励他:“你不吃亏,输赢都占便宜。”洪镇才咬咬牙,叫道:“立字据。”于是立字据,众人都是证明人,还想要当媒人。

    字据立成以后,洪镇迅速问山娃:“钱呢?”罗大道:“我相信他,你只说想赌多大?都满足你。”洪镇就抖擞‘精’神,规定一局定输赢,连本带利,还掷骰子,比大小。结果成轮到罗大先当庄家,因此出手,出手却是天。这样他就连机会也没有了,才大喊不公,赖在地上不起来。周围人笑道:“咋也是你赢,白捡一‘女’婿,钱还还完了,‘女’婿还再有钱,咋便宜都让你占了?”洪镇不服气,坚强掷骰子,竟然最小,这才哭笑:“天意呀。”众人都笑了,说道:“真诚的赌徒。”罗大问他:“现在该作数了?”洪镇凄凉道:“决不反悔。”说罢他走了,怕再听笑话。他一走,罗大才道:“反正也没钱,拿啥给?不如落个好名声。”人就问:“你还是为啥?”罗大笑道:“许多年前,是他娶走我想要的‘女’人。”人又笑了,齐道:“没看出来,你都是个情种?”众人哈哈笑。但是山娃害怕了,不知命运会怎样安排。罗大道:“你怕啥?又没赌。说是借钱,我都还没有拿到。”山娃还是心不宁,心虚回工棚,谨慎问自己:难不成趁人之危,成作孽吧?</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