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含苞 > 第66章 叶开(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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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03)

    故事开始得冗长却不那么聒噪,至少夏秋屏息听得认真,就连一贯不喜欢在黑夜里说话的人,也忘了开灯。

    夏秋在被子里悄悄握住何知渺的手,头枕在他肩上,听着故事最后的绵长叹息。她忍不住说道:“知渺叔叔,你累了就睡吧,我给你唱歌。”

    “你想给我唱什么?”

    夏秋嗫嚅,“唱……唱《一夏一秋》。”

    “有这首歌?”何知渺说着别人的故事,流了两行自己的热泪,他抹开,说:“你唱吧,你唱什么我都爱听。”

    唱歌是临时起意,夏秋犹豫着在脑海里的高频歌单挑选,倏然一念,竟就随着先入心的调子哼了出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

    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

    何知渺抿‘唇’,用像极了儿时常听的豫剧唱腔,稳当气顺地念了句:“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中的另一种邂逅——

    夏秋讳疾忌医,小半生几乎没进过医院,今晚却在病‘床’上找到了何知渺残碎多年的心脉。

    夏秋‘性’子凉薄,可一旦一头扎进爱人的怀抱里,她便像以血养蛊,魅‘惑’在心上,蚕食的是余生。

    夏秋自问好读书,从不争做时代‘浪’‘潮’的‘弄’‘潮’儿。尤其是些零零碎碎的旧时书,飘飘渺渺的旧习俗。旁人只当她是读书都读木了,大道理连篇,有什么用?

    可好在,她觉得这世上有一人能懂。

    比起白首不相离,此刻的回眸一瞥,便值余生回味。

    何知渺懂豫剧唱腔,这让夏秋着实惊喜。外婆是十足的豫剧追随者,夏秋小时候就会听、会唱,随意拨‘弄’些手帕、被单,举手投足间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夏秋印象最深的当属《桃‘花’扇》中《沉江》、《余韵》和《守楼》这几小折,唱不尽的回头一望,一身是梦。相比陈容易随大流听《灌篮高手》长大的孩子,何知渺就恰如其分的体现了吴然早年对他的启‘蒙’。

    《灌篮高手》和《桃‘花’扇》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夏秋却因那句豫剧唱腔直观感受到吴然的魅力。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情/爱或是艺术,她都是何知渺最好的老师。

    说起来,她好像还真是老师。

    《守楼》有一段唱词,“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人走后”,写得冷眼旁观,写得极妙。就跟吴然的爱情一样,可惜的是,她最后没能孤勇下去。

    .

    那一年,吴然十九岁,川临大学美术系在读。

    不过没读几个月,她就已经做好了退学的准备。

    钱不够,没得凑。

    其实污染家境是不错的,上有父兄庇护,下有弟弟陪伴,母亲又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还留了些刺绣、纳鞋底的老手艺。一家人日子过的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怎么看,也还是不错的。

    但这对于笑起来异样勾人的吴然来说,不太够。

    倒还真不算是她贪慕虚荣,只是当年美术系的环境在那里摆着,进系就开始缴费,画笔、补课。

    没错,还有名师补课费。

    虽然打的是自愿的牌子,但谁也不敢不报名,毕竟是本系老师的课,谁不去直接等于不想在系里‘混’。

    吴然家里给不起按小时收费的名师课。

    吴然家里也给不起她想要的机会。

    于是当有钱人家的子弟就开始计划着去哪处山水写生时,吴然只能闷着头去打工。在那个年代,没几个人真正需要手工画画的学生,偶尔有活儿,也就是帮着人家画一面家庭居室的墙,难度不大,可是有点累。

    愈演愈烈就变成了其他人抱团去欧美看画展,而吴然连家都不想回。因为吴母说了,今年毕业要是找不到好工作,就在南枝成家,隔壁家的老小还是个医生诶。

    吴然懒得理。

    反正全凭兼职攒的钱,她也够日常开销了。

    她算不上什么艺术梦青年,也没那么多虚无缥缈的蜃楼,她只是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

    平日里沉不住的人,一坐下神情就凝住了。

    日后工作好坏她也没那么多预计,找一份马马虎虎跟专业相关的工作,能够独立在外生活便好。

    平时她不爱穿衣打扮,化妆品也是极简单平价的,很快就能攒些钱出去看看。她喜欢清黎。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有小“桃‘花’坞”之称。

    生活在山水之间,执笔写意,那一定是曼妙滋味。

    吴然毕业后到清黎市落脚,水木茶庄招人画宣传报,一周一期,仅供游人参观。是画尽四时节气的好机会。

    茶庄包吃包住,吴然在此住了下来。

    水木茶庄经营了不到两年,游人不多,茶叶品种和种植面积却不少,常听长工们说,这家茶庄是做官家生意的,不怕没销路,只要货好就行。

    不过这些事都是吴然从各个年龄层的长工们口中听来的,她也乐得自在,从不过多追问。

    真真假假,就更是无所谓,她么,不也就是打工的。

    吴然在茶庄住了近大半年,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到七月七号当天,她才见到了一直给她发工资的人。

    原以为是个家大业大的大耳朵子弟,没想到来人衣着简洁,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尤其斯文。

    说起话来也十分‘吻’合他此刻的形态,不论是对工人还是会计,老人还是孩子,他总是脸上挂笑。

    到第二天吴然才知道,他叫丘振,年纪不小了。

    具体几岁呢?没人知道,吴然特意问了问。

    但长工中干得最久的大姐,也知道他有个十四、五岁的儿子,太太是设计旗袍的好像,怪高贵的。

    好像,去过很多地方,还开过个人服装展呢。

    吴然哂笑,呵,典型附庸风雅的阔太太啊。

    当然也有例外,或许人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名媛呢?

    谁知道,反正茶庄人一多,吴然就嫌烦。

    老板一年到头就来几回,茶庄上下自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所有人随时待命,连微笑都绷得脸疼。

    吴然倒显得出挑,成了所有忙忙碌碌的长工里,唯一一个不怎么白天干活的临时工。

    一日午后,刚下过一场雷阵雨,吴然被叫了去。

    遣来叫她的是会计家的小丫头,头上扎着两个小辫,一蹦一跳得像是红楼梦里的小丫鬟。

    加上水木茶庄设计复古,一路回廊,一面纱,让吴然置身其中,仿若翩翩仙子。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错觉,一般不难看出来,小丫头多少是大宅子里的家仆,而吴然被丘太太召去,妥妥就像皇后娘娘在辛者库看上了哪家吃苦耐劳的丫头。

    诶,果然是劳碌命,吴然感叹。

    丘太太是吴然口中的后者,她说话声音很细,眼神温柔,对人态度不远不近,就连对丘先生也是一样。

    唯一能让她声音扬高些的大概就属丘焕了,他是丘振先生的独子,虚岁十五,众人唤他“小少爷”。

    吴然见到他时,“少爷”二字如鲠在喉,一时觉得这词简直是对水木茶庄清幽环境的玷污。

    于是斗胆,跟着邱先生叫了他一声“小焕”。

    丘焕满不在意,丘夫人竟然也不在意。这倒是让吴然觉得新鲜,兀自发呆时,她盯着丘先生半开的袖口看,发现里头竟然用金丝线缝了一朵叶片。

    手工了得,必定是出自太太之手啦。

    那是吴然第一次见他们一家三口并肩,平心而论,他们家三口人还真的‘挺’合适的,都是出挑的长相,温文儒雅的气质。就连小焕看起来也不像个孩子。

    所以当丘太太开口让她教小焕作画时,吴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分内之事而已。

    回去后,吴然思忖:这位丘太太是言符其实的呐。

    前几日小姑娘夜间闲谈八卦,有人说:“听说,丘太太比丘先生还年长几岁,就是保养品用得贵,才不显老气呢,估计卸了妆就是老妖‘精’喽!”

    “可不是,我还听司机说小少爷出生时,丘先生自己才二十二岁呢!难不成是丘太太拿孩子要挟……”

    “怎么会!他们这样的豪‘门’家庭,勾心斗角的事儿多着呢,我看那个丘太太就是绵里藏针的人。”

    ……

    说到乏了,吴然轻佻一笑。

    她这人啊,宁可相信是套套扣了‘洞’,她也不相信丘振那样的人会被人要挟、被人‘逼’着结婚。

    也不是多熟悉,可丘振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就像某天午后,又是一个雷阵雨过后。山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吴然掏家伙上前线。水木茶庄上有一滩泉水,估计是人工湖,但碧水蓝天看起来赏心悦目。

    树上滴雨,有时一小颗,有时滚成一大珠,落到画纸上便会自然晕开。一颗落到吴然脖颈上,“啊——”明知有雨,她还是被惊了好几下,失望道:“诶……”

    不远处有人轻笑,吴然转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都'啊'了七次了,明知道上面滴水,也不挪开。”

    吴然定定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既然提笔开始画了,那就不能挪动位置,不然看到的角度就不一样了。”

    “哦?”丘振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我觉得这里的景‘色’不必画,你也画不出来。”

    “你——你嫌我画得不好?”

    “那倒不是。”

    吴然不信,轻嗤道:“说得你很懂一样。”

    “那你不如借我支笔?”

    吴然迟疑,但还是递了过去,“喂,我可告诉你啊,我这张画都快画完了,你要是敢给我不懂装懂,我就把这张画贴到丘太太房‘门’上,写:丘振拙作。”

    他笑而不语,反手使劲。

    吴然背上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袭来,她猛然一个踉跄就倒进了画板前的莲池里,吓得鱼儿一通‘乱’扑腾。

    吴然傻了眼,捏着自己的鼻子大口咳嗽,还不忘骂骂咧咧道:“你这人有病啊!你推我下水淹死了怎么办!”

    丘振不语,只顾低头作画。

    “喂——丘先生!您是我的老板,是我们所有人的衣食父母,您就是大爷!可你也不能这么糟蹋我啊……虽然这水原来就这么点深,但我可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诶……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画家?我就不信你还能给我画出一朵‘花’儿来!”

    ……

    吴然甩着黏在‘腿’上的七分喇叭‘裤’,一边遇见摇头甩开耳朵里的水,气鼓鼓地走过去才发现——

    他竟真能画出一朵‘花’儿来。

    原本吴然所作的是实景,满目荷叶田田,绿意盎然。可丘振不同,三两笔就在荷叶深处画出了一抹乌黑的秀发,一股‘乳’橙‘色’的身躯。

    丘振放下笔,问:“清水出芙蓉,还行吗?”

    吴然低头,“行,你画得……‘挺’好的。”

    是真的很好看,练不出来的韵味和力道。

    像是多熟悉她的眉眼和‘乳’/房。

    独处须臾,之后吴然很少见他,每年寒暑他们一家人总要来清黎的,一来是小焕放暑假在茶庄度过甚好,二来是丘振一年查账的时期都集中在此。

    吴然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丘振这画作得极巧。

    ‘女’子身影若隐若现,既不含羞,也不外放。

    倒是敞敞亮亮的一个人。

    小焕对画画的天赋则不如其父,但胜在他有一双跟丘振极像的眉眼,温暖却带着点点愠‘色’,让人‘摸’不着。

    吴然起初是没兴趣认真教的,所以一贯耗时间。

    后来吴然发现,每次只要丘太太有事不在,她总要吩咐熟悉、信任的人看着他们,有时候是会计家的媳‘妇’,有时候是她带来的管家,也有时候是丘振。

    丘太太是明眼人,知道小焕年幼,吴然也不比他大多少,所以顾及得多,这样周全的心思让吴然很是欣赏。

    所以除了平时授课,她几乎不与小焕独处。

    可时间越久,同一屋檐下不言不语,只能对视的吴然和丘振,感情分外暧昧和难捱。

    时间很慢,小焕认真画画时,吴然总是忍不住看向不远处撑着头看书的丘振,丘振有时候察觉到了,也会回头看她,一直一直就这么看着。

    看久了,也就看上了‘床’。

    还是在小焕房间里。

    他们第一次融合在一起时,小焕在外屋扬声问:“小然姐,你找到我的笔袋没?就是柜子里最底下一层。”

    吴然咬破了‘唇’,新鲜的血从她‘腿’下流出,她明显没有准备好,可丘振忘了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小姑娘。

    仓促之下顶了进去,进出都红得刺眼。

    出去时,吴然哭了一场,小焕抱着她,连背都不敢拍。

    吴然‘腿’也很酸,哪里都不好,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作低贱的衣服一样,穿进去,随意就‘抽’出来。

    大的,小了,是否合适,都看试衣服的人的心情。

    她有试过冷冷淡淡的与丘振保持距离,但没用的,他似乎更不在意,连最要命的拿钱砸人的戏码都没上演。最后,还是吴然偷偷解了他的‘裤’子。

    丘振握住她的手,淡淡地说:“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钱呢?”吴然问得怆然。

    丘振一愣,撒手将她按在桌上,开着‘门’也不知小焕会不会回来,他就直接捏着她的‘乳’坐了上去。

    吴然哭了,丘振却好笑道:“哭什么,没说不给钱。”

    可是给了钱,我又算什么呢?

    吴然每次都会哭,每一次。

    他从来不温柔,甚至不允许她叫出来,每次只能硬生生承受着他挤过来的重量和冲击。

    但他也不粗暴,如果吴然哭得凶,他就会走。

    尺度是他来拿捏,‘欲’生‘欲’死也是他来掌控,可吴然了然:她这样的人,连情/人都算不上。

    只能叫固定的“小姐”。

    暂时固定的。

    小焕喜欢她这件事,吴然很清楚,再清楚不过。大概是她老爱穿吊带的衣服,外面套一层薄纱,为的不仅是撩人,更是遮丑。丘振喜欢咬人。

    ‘胸’口和腰上,越软他越能下狠口。

    小焕十五岁生日时,他以为能讨吴然欢心,特意让丘太太从意大利买了一件黑‘色’真丝吊带裙来,款式简单,看起来甚至像地摊货,适合送吴然。

    不贵,她才肯接受。

    却没想到他一回到房间,还没急着叫吴然过来看看,还没能等到吴然试完衣服说好看,刺痛眼睛的就是吴然光洁赤/‘裸’的全身,她被按在‘床’上,眼睛半眯着。

    上身一直晃动着,手指揪在一起,下身犹如浸在‘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电闪雷鸣之时桅杆刺穿她的心肺。

    从狭小的入口穿进去,海水一‘浪’过来,一‘浪’过去,越发有力地推搡着想要飘得更远的船。

    那是小焕第一次看到‘裸’/体的‘女’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更是他第上都没有出现的画面,原来被荆棘密布的那里,是这样的。

    是让人眩晕的热和冷,是深不见底的丛林。

    吴然什么都不知道,可背后有人还是容易被看不见的人察觉,丘振腰身一顿,立即‘抽’身出来。

    还没尽兴,但‘门’外有人,他迅速套好衣服追上去。

    却只见小焕被打滑的石头绊下莲池,水不深,可飘出了一滩血,晕在整个水面上。

    十五岁的他,连跟自己父亲控诉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沉了下去。

    连着一起埋葬的是吴然的爱情。

    丘振真真切切喜欢过她,这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身体上的强占,还是心理上的攻掠,她都认了。

    她能做一辈子的固定“小姐”,她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可丘振不要了。

    只有水木茶庄留着她。

    和当年一个月不到的陈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