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红杏 > 第一部 第十六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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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耕大忙了,几家人家轮流用牛上套耕地了。 今天轮到红杏家用牛,红杏在学校里请了假,壮了胆子赶牛下了地。牲口可能和人有一样的‘毛’病,软的欺,硬的怕。这一大一小两头牛,走在前头,回头看看不敢靠近自己的红杏,喷一下鼻子,摔打一下尾巴,得意洋洋的跑几步,然后再回头看看她。红杏看见牛儿那看自己的眼神,在心里向他们诉苦:牛啊牛,你一定要和我配合好。你们只要听我的话,回家我喂你最好的草料,给你喝掺了豆饼的水……

    进入了自家的地里,红杏放下了扛在肩头上的犁,按自己看过的别人的套法,她想把牛赶进拉耕的套里去。可是,刚吃过自己家豆子的牛没有吃豆时那样听话了,红杏把套按在牛的脖子上,它的四只蹄子就是不往套里走。红杏说着:“进去,进去……”可这样的话儿是对牛弹琴,它们根本听不懂。红杏着急地往套里推它,那是蚂蚁撼树般的痴心妄想。红杏累的气喘吁吁,牛儿岿然不动。红杏都急出眼泪来了,她怕自己连牛都套不进去,让跟在后面的母亲伤心。眼看背着草料的母亲也来到地头上,看见红杏连牛还没有套进去,眼睛里满是失望之‘色’。红杏还是用力把牛往套里推,这工夫,她看见大爷嬉笑着从自己地头上走过。红杏知道这个坡上他是没有土地的,他来这里无疑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因为牲口是他们家用完了后才轮到自己家用的,红杏今早上去他家牵牲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干咳嗽着和牛说话:“大黄小黄帮帮忙,你这‘女’主人可不会来来朗朗……”红杏见过耕地的人都这么喊叫的,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明白她可以找人问一问,可是眼下连牛都不会套,这不是让自己丢人显眼吗?

    幸好队长从这里经过,他看见红杏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放下自己肩头上的犁,喊住了自己的牲口,走过来说:“红杏,这样的活哪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干的?要不行就等人家都耕完了,找个把势帮你们家耕吧。”红杏看了眼站在地头上的大爷,咬了下牙:“不!我能行。叔,你教我套牛就行。”队长踢了下大黄牛的前‘腿’,说了声:“蹄儿!”大黄牛听话的抬起前蹄走进了套了。队长又拉了又听话的把后退也抬进了套里。大黄牛进了套,小黄牛自然而然的也跟进了套。红杏累出了一身汗都没有干好的活,队长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红杏笑着谢了对长。队长说:“我给你打起扶脊来吧,要不你走不直。”红杏高兴的点了点头,跟在队长的身后看着。队长一仰手中的鞭子:“得儿——哈!”牛儿听见了号令后,低头用力的往前走。队长教着红杏:“你看,牛走得偏左了,你就拉一下它左耳朵上的绳子,喊一声来来来——要是走得偏右了,你就拉大黄牛右耳朵上的绳子,叫一声朗朗郎——它就知道了。”红杏明白了来来朗朗的用意后,高兴的学叫了一声。队长说:“别‘乱’叫,叫‘乱’了它就不听指挥了,你来。”队长刚手把手想教教红杏,就听见兴宝大叫:“队长,你的牛跑了。”队长回头看见自己家的牛没命往家跑,纳闷的问:“兴宝,牛怎么的了?”一心想看红杏笑话的大爷说:“我哪知道呀,可能你没喂饱它吧。”

    其实,兴宝看见队长教红杏耕地恨的牙根痒痒,他看了眼跟在后面撒化‘肥’的红杏娘,那一把拆化‘肥’袋子用的剪刀就放在了地头上了,他拿起来朝队长家的牛屁股上捅了一下。疼极了的牛撂起蹄子就跑。红杏的大爷装模做样的跟在后头边追边叫喊。

    队长把牛鞭往红杏的手里一塞:“就这样干!”然后匆忙的跑去追自己家的牛去了。红杏接过了队长松开了的犁把,那在队长手里稳稳的犁把到自己手里就不听话了,犁把一会儿冒出地面,一会儿又歪向一边。牛觉出换了扶犁把的人,因为冒出地面的犁头让它们感觉到了轻松。牛那稳稳的步子变成了撒着欢的跳跃。红杏紧张的喊:“不许跳!来来,郎郎!”她那尖锐的叫喊像给撒了欢的牛当成了伴奏一样。红杏的娘站在一边摇着那无奈的头,眼泪刷刷的流。她知道她们母‘女’完了,她们干不了这样的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求大伯哥,把他的儿子过继一个给自己,要不她们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红杏娘拉住被牛拖拉的满地跑的‘女’儿,喊了句:“吁——”牛听见了这个声音,马上停止了奔跑。红杏惊喜的看着母亲:“娘,你会使唤牲口啊?”红杏看见娘满脸的泪水,惊讶地问:“娘,怎么了?”母亲无力的看了眼红杏:“杏,我们求求你大爷,过继你的哥哥吧,我们种不了这地。”“什么?娘,你没看见我大爷就是想‘逼’我们开口吗?你还上他的当?”“不这样又怎么办?我们会锄地会刨地可就是不会耕地呀孩子!这往后的日子我们怎么过呀?”红杏看不起娘的软弱,她把脚一跺:“人家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可红杏的娘已经不听‘女’儿的了,她朝大伯哥走去的方向追去了。

    红杏没想到娘这样没骨气,她跑了几步拉住娘:“不许去!”母亲摔开红杏:“不去我们就得饿死。”“我们饿死也不去求他!”红杏娘见自己这个闺‘女’这样倔强,就生气的给了她一个耳光:“都怨你,不是你,我早过继个儿子过来就好了。”红杏没想到母亲这样怨自己,她明明知道大爷是为了她们那几间房子才想过继个儿子给她的。气急了的红杏也恼怒的说:“都怨你!不是你胡来,我爹不会死,我们也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红杏娘被自己的‘女’儿揭了伤疤,立刻疼的眼里冒出了火星:“什么?你怨我?我要是能有个重用的儿子的话,能走这样的路?你爹死了你怨我,我怨谁去啊?你怨恨我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红杏娘说着哭着用头撞向了自己的‘女’儿。红杏躲闪不及,一个趔趄被母亲撞倒了。娘俩在地里滚了一阵,红杏终于从母亲的疯狂的撕扯中挣脱出来,她咬牙抓起鞭子,母亲朝她叫嚷着:“你打!你打死我算了……”红杏看着周围干活的人都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了,她的眼睛里喷着无名的火,朝站在地里闭目反诌的牛“啪”就是一鞭。

    大黄牛以为自己欺下了这个小丫头,没想到她给了自己来了这么一下,立刻睁开了微闭的大眼睛,哞的一声长叫,拉起犁就跑。红杏拽住犁把被一大一小两条黄牛拖着满地跑了起来。没多大一会儿,红杏就被牛拖到了。赶过来的人朝她叫喊:“松手,赶快松手啊!”红杏娘也吓得停止了哭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牛拖成了个泥人。红杏就是不放手,她死死的抓住犁把,头被地里的石块磕破了,她不觉得疼,血很快就被地里的土给堵住了。她现在没有疼的感觉,也没有怕的想法了。她现在就一个念头,我治服不了你们,你们就把我拖死!

    牛终于跑累了,人们一拥而上围住被拖拉成了个土人的红杏。红杏忽然站了起来,把犁朝地里狠狠的一‘插’,拿鞭朝牛的屁股“啪”丢了个响鞭,牛的屁股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鞭伤,大黄牛抖擞了一下,但马上就迈开了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开了。红杏双手用力的把犁头‘插’进泥土里,像报仇一样的死死的咬呀摁住,新土被翻了上来,那带有新鲜的泥土的香气钻进了红杏的鼻孔,变成土人的她狰狞的笑了。

    红杏的做法真的吓坏了左邻右舍,他们谁见过这样笑,谁见过不要命了的耕者。大伙一齐给红杏的母亲出注意,有的让她赶紧过继个侄子过来帮着干体力活。有的说干脆招个‘女’婿来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年龄大小了,先‘弄’个劳力来帮着干活再说。红杏的娘琢磨着大家的主意,看着闺‘女’那个倔强劲,她知道,她做不了红杏的主。这个孩子已经和小的时候那个小绵羊般的红杏完全不一样了。

    红杏耕完了这块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一天没吃没喝的红杏完全没有饿的感觉。她看了看自己豁出命来耕的这块田,除了比不耕的时候看见翻出来的新土表示着已经耕过了外,一点也没有像队长他们耕的地那样暄和细腻,土坷拉狼牙似的张牙舞爪的躺在地里,那弯弯曲曲的犁沟子显示着初耕者的笨拙。红杏对自己的活计不满意,可她知道,自己会干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红杏顶着满头的星星回家来时,母亲已经给她烧好了一缸洗澡水。这是她们家与别人家不同的地方。因为母亲也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她们家就一直保持着洗澡这个习惯。为了冬天洗起来方便,母亲把一个大水缸倒了出来,冬天烧一大缸的热水,蹲在热水里洗一点也不冷。所以,红杏她们几个并不像其他的小伙伴似的,捂一冬的灰垢,要等夏天到了才能洗洗澡。

    红杏看见母亲给自己预备好了的洗澡水,把自己的小屋‘门’一关,把那变成土‘色’的衣服脱了下来,看着自己照样被土包裹了的身子,慢慢的走近水缸,踩着板凳,进入了那温热的水中。红杏的伤口被水撩得灼痛。她的身上除了几处碰出来的淤青外,胳膊纣和胯骨上的伤口已经破了皮,经水一浸,火辣辣的疼。红杏用很长的时间把自己洗干净了,然后沾着碘酒把自己的伤口擦洗了一下。被碘酒刺‘激’的疼痛比水浸着还疼。红杏咧了咧嘴,把一身干净的衣服穿起来。身上的伤口盖住了,可脸上的却没办法。红杏对着镜子看了看额头上的一块擦去了皮的伤口,抓起剪刀,剪了一个又厚又长的刘海。这样,额上的刘海被盖严了,洗干净的脸上除了有些疲惫之‘色’,已经恢复了少‘女’那天然的光泽。红杏对着镜子做了个勉强的笑容,就走出了自己的小房间,朝母亲的屋子走来。

    红杏看见母亲做了好几个平时家里不容易吃到的‘肉’菜,妹妹们挨次坐在桌子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们那看自己的眼神让红杏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她赶紧掩饰了自己那份心酸,赶紧坐到桌子前说:“呵,娘今天要犒劳我们呀。你们怎么不吃?快吃,凉了就不香了。”红杏拿起筷子的时候,看见妹妹们没有一个动筷子的,又说:“快吃呀。”红桃说:“姐,你吃,你是我们家的劳力,你多吃,吃了好长劲。”

    红杏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拍:“你们干什么?非得让我难过是不?这又不是世界末日!怎么了?不就是把地分到自己手里了嘛。人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们哭丧着个脸干什么?”红杏娘见赶紧示意几个‘女’儿:“快吃,别惹你姐姐生气。”母亲边吃饭边说:“杏,娘想跟你商量个事。”红杏把眼睛瞪的很大,娘赶紧说:“不是过继儿子的事,你五‘奶’‘奶’说要给你……给你招个‘女’婿……”红杏本来气要上来了,但看见母亲那怕自己的样子和那底气不足渐渐变小了的声音,红杏不忍心了。今天自己已经揭了母亲的伤痛,再也不能那样了。毕竟她是自己的母亲,尽管自己这一段时间里非常的瞧不起她。她纳闷,母亲平时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哪里去了?父亲不在了,她应该比以前更要强,更不屈才对呀?怎么她那‘挺’拔的脊梁像被人给‘抽’了筋骨一样,再也‘挺’不起来了?‘女’人千万不能依靠男人,看看自己的母亲,父亲在的时候,和父亲去世后的样子就明白。

    她的要强是建立在父亲的肩膀上的,一旦这样的肩膀没有了,她的强也要不上去了。自己能和这样一个没有个骨气的人一般见识吗?红杏这样想着就压住了窜上来的火,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对着饭桌说:“我去学校了,你们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