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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声音来看，小宝极有可能踩断了那个人的脚骨。沙城虽然气候干燥，但是隔间里相对潮湿。这里常年见不到阳光，水分蒸不出去。也许那个人贴近地表的地方已经完全腐烂了。老实说，他的下肢是不是还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小宝的身体大部分还与墙体接触着，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做出什么调整。他右脚使劲蹬地，忍着皮肉与墙体摩擦的剧痛，向后撤了一点点距离。
撤回的距离不远，但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这么摩擦下去，他的身体撑不到头就会迅速浮肿，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出去比登天还难。而且刚才的狠劲已经过去，剧痛慢慢逐渐抵消掉他忍痛往外走的欲望。他需要花点时间来消化这种剧痛，也需要花点时间来积累勇气。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每当他打算控制的时候，头部就回传来一阵眩晕。
他的眼睛始终保持在那个人的头顶，以便能及时做出预判。他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不过视角的原因，他还是看不到那个人的下半身。
“嘿嘿嘿……”那个人还是狞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小宝甚至都怀疑，这笑声是不是来自眼前的尸体。但是他不敢上前查看，他的好奇已经被恐惧击碎，他现在只想尽快逃出去。
眼前脑袋的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渐渐开始前后摇摆，脖子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不过，那麻布衣服下，真的有脖子吗？
小宝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过心里越来越害怕。让牛羊最难受的不是刀子捅下去剧痛，而是门外屠户霍霍的磨刀声。恐惧是最难以琢磨的情绪，人遇到的任何惨烈场面都会给大脑带来刺激，让大脑产生不好的情绪。但是仔细分析起来，恐惧来自哪里呢？
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亡。可是很多人并不畏惧死亡，按道理讲，他就不应该再惧怕任何东西。可是无论是谁，在内心中都有恐惧。恐惧是外来因素和自己心理的一种混合作用，很多时候，它高于死亡。
眼前的干尸摇晃了两下，终于站立不稳，向小宝扑了过来！
小宝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扶住了那个人的肩。干尸倒过来的力度非常大，把小宝的手腕撞得生疼。按道理讲，别说是这么一具干尸，就是同等型号的活人，倒下来的力度也不会这么大。
小宝单手推着那具干尸，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但是对面纹丝不动。他想放弃，再这样发力，他的手腕极有可能断掉。可是他不能放弃，他现在就像是在黑夜里扶着一个醉汉，醉汉用尽全身的往他身上凑着，满嘴的酒气，满身的呕吐物，一旦沾身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不知道醉汉究竟有多大力气，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依然于事无补。
小宝的左脚向外叉开，身体向内有一个倾角。他的脸又凑了上去，一个东西横在他的面前。光线太暗，他根本瞧不清那是什么。他眯起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
一张人脸赫然呈现在他的面前！
两张脸贴得是如此的近，小宝看到自己的汗水从眉毛处滴落，直接掉进了对面没有多少肉的鼻孔里！
这张脸是属于干尸的，本来小宝只能看到干尸的后脑勺，但是也许是干尸抖得太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翻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干尸的正脸。
那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他的下巴朝上，后脑勺贴在脊背上。脑袋还在上下晃动，就像一根摆来摆去的弹簧。
他的下巴已经烂出了一个洞，与身子几乎没有相连的地方，不过他的脑袋并没有掉下来，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的脖子也是烂掉的，那不是寻常的腐烂，腐烂会比这个更彻底。这种情况，让小宝想起了农场里杀掉的鸡，农场每年都会杀鸡的，有的时候刀不够快，没有办法将鸡的脖子整个斩断，鸡的脑袋就会张成这个样子。血从鸡的脖子里不断的流出来，鸡很疼，它就会茫无目的的跑，脖子挂在一边，一直会跑到气竭。
可眼前的，终究不是一只鸡。
鸡的眼睛只会透出绝望，也许还有一点悲伤，但是绝不会让人心寒。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怨恨，只看眼睛就能想象出他生前咬牙切齿的样子。说书人常说，眼为胸中之苗，一个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通过眼睛得到集中展现。成熟的京剧演员，仅凭一双眼睛就能演绎出喜怒哀乐。可是这些表情终归只是暂时的，他们没有投入真的感情，并不会将这表情保持的很久。
可是眼前的这张脸不一样。
他的嘴角向下撇着，脸上仅有的皮都皱到了一起，他的牙关紧咬，空洞的眼睛仿佛随时可以把眼前的人撕碎。从牙齿判断，他至少已经有四十岁，这个年纪的人，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得很淡。可是小宝从他空洞的眼睛中读出了浓重的执着，他一定会复仇的，他会将所有的怨恨撒在某个人的身上。他要把那人绑在木桩上，然后一口一口的将他所有的肉撕扯下来。只有仇人的血洒在脸上，他才能获得宽慰。
每个人的眼里都有执着，但是程度有着天壤之别。小宝觉得这程度是和眼泪相关的，流的眼泪越多，眼睛里剩的东西就越纯粹。所以孩童的坚持撑不过一天，少年的坚持撑不过半年。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已经流干了泪水，即使那人已经去了十八层地狱，他也绝对会义无反顾的跟上去。
可是他在怨恨些什么呢？又在仇视着谁呢？
正在小宝出神的时候，人脸突然抬起来，下巴突然张开，一下裂到耳根，一张血盆大口奔小宝的鼻子而来！那种力道，一旦沾到小宝的皮肤，半张脸都有可能不保。可是小宝卡在这里，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声音。
“当当当……当当当……”
那是龙涛在敲石墙。
在小宝低头的时候，龙涛瞄到了一点里面的情况。他虽然了解的并不清楚，但是小宝急促的呼吸已经预示了事情的紧迫。他在外面，只能干着急。在干尸扑过来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抡起锤子砸向了墙壁。他不知道这是否管用，不过应该可以延缓干尸的动作，能挣得一秒，小宝就多了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干尸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在碰触小宝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对面的力道突然消失，小宝控制不住，向前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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