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应如妖似魔 > 第99章 云梦之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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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君卿敛脑中“轰”地一片空白,怔了好半晌,忽然‘露’出一抹惨笑,断断续续地道,“……他……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做……”说着,他依稀间想起微王曾希望自己对醉‘玉’忘情之言,蓦然间惊惶之‘色’布满了双眼,“难道……他是为了我那句谎言而故意要考验我才……”

    云姬见到他自责到极点的神情,这也是她头一次看见君卿敛如此失措的模样,就见他望着自己失神地喃喃道,“……我该怎么做……难道……我真是错得离谱?”

    是他不该提早前去想提醒醉‘玉’姑娘还是不该在那里‘露’面只身挡住函王?是他不该欺瞒微王还是以他的身份做这件事太过托大?他不过是微王身边的一名奴隶,他不该忘记这件事。

    “有些事,在我们生存的这种环境下,一定会有人被牺牲的,你若想两者都保住,恐怕比登天还难,再者,那人若如我所想,最后也不可能跟醉‘玉’姑娘在一起,牺牲掉醉‘玉’,对对方而言,未必是坏事……”

    君卿敛睁大眼睛看着云妃,这番话从一名‘女’子的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他吃惊,可云姬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清澈分明,她似是看透了这复杂诡谲又百变的环境,而自己身在局中,早已‘混’沌不请。

    “你只要知道,你没有做错,至于微王,他的决定不是我们有资格去置喙的,就算他再珍惜你和爱护你……”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我非常清楚,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男儿志在四方,又怎么会如‘女’子那般贪恋这份庇护呢?他越是对你有占有‘欲’,你就越是有志难舒,而你对他有几分感谢,就有几分怨叹不是吗?”

    君卿敛因她的话再度愣住,喃喃地道,“我以为……”

    云姬了然地一笑道,“你以为你藏得很好?谁都看不出来?”

    君卿敛垂眸,低低地道,“小时候意识不到,现在每长一岁,就愈有一种求死的心愿……只因我已经能看到我的将来,如果只是这样,活着对我而言,不过是行尸走‘肉’……微王对我好的同时,也是在禁锢着我的一切,我根本不需要这一切,也许,这次我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是抱有如此‘私’心吧……”

    “别的‘女’子求都求不得的心意,可在你眼里却视之如敝屣,说起来,这是你的不幸,又何尝是微王的幸运呢?”云姬幽幽地道。

    “我带着奴隶的烙印,无论走到哪里都还是会被捉回来,也许,只有一死我才能在来世换个身份重新开始。”君卿敛很少‘露’出真实的表情来,但此时此刻,他再也藏不住,所有的心灰意冷都浮现在了眼底,夹杂着因病而缠绕的一抹倦怠之意,一丝不漏地映入云姬眼里。

    云姬喟然长叹,“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你太过聪颖,将一切看得太清,便泯灭了活着的希望。”

    君卿敛因她的话仔细看着她,忽地问,“你呢?云夫人,我知晓你一直有一个心爱的人深藏在心底,那根琉璃珠制成的发簪你从来不戴,只是将它握在手里,若是你愿意,我想助你离开这里去找那个人,你跟我不一样,我有信心能助你离开此地。”

    云姬闻言一怔,她很清楚君卿敛是认真的,是因他不想什么也没留下就死去,就像这次的事一样,他豁出一切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卿敛,你不能轻易放弃,我年华已经老去,就算真的能离开,我也不会再去见他,但你却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外面的海阔天空任你翱翔,只要有一丝希望,你就不能放弃。”

    “因何?”君卿敛低低地问。

    云姬垂眸,半晌才答,“因身份桎梏,因我已为人‘妇’,因当时我也与醉‘玉’一样,但我却从不像她那样贞烈决绝,因而才会活到现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你想保护他,是你不愿他因你而引起纷争。就像醉‘玉’——”

    君卿敛的话却被云姬打断,“不用再说。”她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对他道,“卿敛,听我一句,到你再也无力去握住希望之时,再言放弃不迟,尤其是生命,活着,才存在希望,而死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君卿敛一时怔忡,但那时的他,还年轻,尚无法完全领会云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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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屋中,一时静谧,夜的颜‘色’慢慢淡去,却因夜明珠的关系丝毫没有影响到廊屋内的两人,好半晌,里面又响起君卿敛低而沉静的嗓音。

    “兴许……在别人眼里,一名歌姬的‘性’命微不足道,就算她曾经名满京华,最终依然成为过眼风云,除了她死去的当天,第二天人们就有了新的谈资,而对微氏一族却丝毫没有影响,仿佛它的一切都是对的,说起来着实可悲,醉‘玉’姑娘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却连一丝最轻微的涟漪都掀动不起,我想唯一被影响到的人,应该就是绝少命了。”

    “对君公子你呢?难道也没有半点影响?”应皇天问。

    君卿敛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片刻后才道,“我本来也以为对我的打击会很大,但我却因为这件事重新认识了自己,和对死亡的态度,而云夫人说的都是对的,醉‘玉’姑娘死了就是死了,死后留不下任何东西,连绝少命在多年后也将她淡忘,反而是对君某的恨意一直心心念念,而君某可以在现在死,也可以在将来死,反正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又为何要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希望掐灭呢?”

    “君公子的初衷是为救人,却因人心难测之故,导致了意料之外的结局。”应皇天道,“不过我却认为醉‘玉’姑娘是代替绝少命而死的,在那种情形下被发现,绝少命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少去半条命。”

    “应公子说得半点都不错,但原本此事跟我毫不相干,现在却多出了一桩恩怨,而我成了害死醉‘玉’姑娘的罪魁祸首。”

    “君公子宅心仁厚,敢作敢当,令应皇天佩服,此事在我看来,绝少命的胆小畏死和微王的疑虑猜忌才是导致醉‘玉’姑娘自尽的最大原因。”

    “应公子不用替我开脱,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无法改变。”君卿敛道。

    “所谓世事难料,便是如此。”应皇天道。

    君卿敛此时看着应皇天,不由地道,“没想到应公子年纪轻轻,却看得如此开阔,若那时的我有你这般视野,恐怕就不会如此自作聪明了。”

    应皇天却摇摇头,道,“身在局中,谁又不是如此呢?”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里一片漆黑,显得扑朔‘迷’离,就好像是暗藏一出布局那样。

    君卿敛不由被这样‘迷’离的黑‘色’所深深吸引,一时并未出声,便听应皇天又道,“方才君公子总算提到了云姬,听起来,二十年前云姬也如醉‘玉’姑娘一样身陷那样的处境,只是情况没有那么复杂,微王只是单纯看中她而纳她为妾的。”

    说到云姬,君卿敛的神情愈发复杂,他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我并未想到云姬会那样做……”

    应皇天注视他,道,“会帮助你离开微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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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君卿敛万万没想到的事。

    那件事就发生在去年秋天,距离醉‘玉’自尽那年已将近七年。

    秋狩结束,周王大宴群臣,除了微王、函王还有散伯王、裘王等贵族全部到场,这样的场合,君卿敛现在已是难得随行,而他既然去了,自然毫不意外再度与绝少命在宴会上碰面,自醉‘玉’死后,绝少命整个人都变了,他在函王面前收敛了本‘性’,看起来温顺乖巧,偶尔才会为了讨好函王故意与其他‘侍’宠争风吃醋一番,只是眼神之中那一抹极端的风致变得不再单纯,而是藏着一种深深的心机,再加上这几年的磨练,使得绝少命的美‘混’合着一种无论男‘女’都无法抵御的妖孽之气,函王身边大多是这样的人,绝少命尤其出‘色’,因此现在函王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仿佛离不开他一样,据闻他在函王府里也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他的聪明就在于知道适可而止,同时又将分寸掌握得极好。

    而君卿敛,一样是自那年之后,微王的身边除了他之外,多出了另外一个人来,便是他曾言要送予函王的凤怀惜,现在在微王府中,大家都知道君卿敛的地位不如凤怀惜,只不过每每被人们提到,凤怀惜仍然排在君卿敛之后,这使得凤怀惜一直对君卿敛怀着妒恨之心,总想要胜过他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