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汉末国士 > 57.一壶浊酒,喜丧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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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草白鹿四村偏僻,却邻青山,那些被苛税暴政逼迫的无活路的百姓,还可以掰命和大山要些走兽飞禽填饱肚子,不至于落到父子相食的凄楚地步。

    而四村周遭的荒地,土地贫瘠不假,长不出好庄稼,但是撒上奈活的苗子,总不至于饿死。

    这也是那些大片大片的流民愿意来这里落户的原因。

    到底是个指望和活路。

    当然不会只因为官府贴出来的告示,天下无数流民会落到这样地步,除了极少一点点是因为全族犯法被贬了贱籍,九成的则是无辜百姓,因为权贵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

    百姓恨之入骨还来不及,否则也不会有黄巾势大猖獗,镇压不下。

    市井说书人现在还流传的十七八个看门老段子之一,

    就是讲徐州一个殷姓巨富商人,买官后依照惯例占百姓土地建大宅,豪华气派不输皇宫。

    其中明珠十斛嵌壁,珊瑚成林立园。

    椒兰焚烧如天起烟雾。

    往来沟通皆权贵,士子谄媚如狗。

    那商人自称:“殷某有春申门下三千客”

    徐州一个做赋绘兰竹极好的才子,因为复姓司马,就被称作“小相如”,当即应和道:

    “司马仰拜徐州城北五尺天……”

    这话传出,一时只做笑谈,也未有人在意。

    最后不知怎么,竟然荒谬上达天听,灵帝听闻,举族遭殃,清秀女子皆没入官坊,男子皆入奴籍。

    那一栋占了半乡之地修成的大宅,被拆除坍塌,而满宅珍宝皆没入官府。

    最后说书人的结尾判词,倒是有些味道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有次小凉和李祀玩笑说起这话,倒是笑言此事

    “取之于民的一栋华宅,搬空后却无一粒米还之于民,奢华无道,沉迷美色,都可以救,可是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懂得做,有这等蠢到不可救药的皇帝……唉……”

    小丫头叹息不已,满目是洞彻人心世事的睿智,只有这个时候,李祀才能真切记起,这个很熟悉亲密的小孩子是历史上那个诸葛孔明。

    ……

    而李祀今才不过第四次来流民安置的地方,以小凉的话说,就是来做“表面功夫……”

    按照她的说法是,表面功夫就是表面功夫,你若是不争气的,态度好到天,也不会把事情变好,可如果连一个和善态度都不摆出来,事情却一定会更坏。

    李祀是否是带着足够善意而来不去说,但是在这流民区域撘着草棚住下的流民却一定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若非因为从郡里调来的一批粮食供应他们,这一批流民或许得散去四成。

    而这一批过来的粮食,来的迅速及时令人咋舌,李祀并不完全清楚,这是青郡郡守王炎凉亲自派人在官仓找出的上等粮食,抽调的精锐士兵,优等俊马,火速送来,每个流程,那位年过六十的郡守都亲自把关。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来是青郡年县一个清水主薄的他,在一年多内,近乎荒谬的执掌一郡,即便是幽州最贫瘠地域狭小的一郡,那也是堪称神迹的速度。

    一个二十岁时打算美人书香,三十岁时打算经世济国,从四十岁落寞寂寥到五十八岁的失意书生,从五十八岁到死,都只想报恩。

    “诸葛先生以国士待我,我以死报之……”

    想起自己泣下磕头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神态凉薄的神仙人物,只是有点讥讽的道:

    “当代天下,文武都算,可称国士者,我知不过二十人……王炎凉,你不过执掌一郡几万人之才,自恃太高了……”

    等王炎凉接到那一枚青色锦囊,看到满绢端秀小字,口吻冷厉如圣旨一样的

    他仿佛直面那个不把他当心腹,却被他视如信仰的诸葛先生。

    虽然不知先生为何会替一个小小的村子,若干流民开口,不过还是默默记下李祀的名字。

    在心里感慨这人的好运,哪怕只是先生一枚可有可无的尘埃小棋子,也一定会被他李炎凉在青郡内死保。真算是一步富贵。

    他若是知道李祀时不时就要说小凉几句,而小丫头也乖乖听话,甚至为了给李祀争口气不惜大半运数。

    这位老当益壮的太守大人,会不会被刺激的闭目归西。

    而李祀即便并不清楚全部,但是也多少猜到小丫头一定是做了些什么,但一个谢字说出口便变了味道。只能默默替幽州多做些事情,别管练兵或者富民都行,毕竟幽州早晚是小丫头的……”

    李祀站在一处矮坡,看着坡下三三两两搭建的窝棚。以及四散在周遭,并走过来的几个流民。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散乱。手里拎着木棍或者带铁头的钝农具。

    因为为首几人见过李祀,不至于有太多敌意

    可是也远远称不上友好。

    都是死里求活滚出来的爷们儿,没有哪个乐意被一个毛孩子踩在头上发号施令。

    况且他们这股流民里,已经初步确认以这七八个下手狠辣的汉子为首。

    所以他们神色冷峻,距离李祀七八步外停下,盯着李祀。

    别管是鸡脑袋还是凤头,也别管是庸人或者豪杰,只要是男人,在一点儿的成功与资本的催化下,都有把野心数倍膨胀的杰出天分。

    而只有肯努力实现野心的家伙,才叫做上位者。

    但是只要神志正常的爷们儿,都不会因为对方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纳头折服,替对方拼死拼活。

    李祀对此很清楚,也做好了碰软钉子的心理准备,所以不在乎他们这种等于示威的姿态。

    神色清淡走出七八人无形中的包围,超出几人三四步,止步。

    回头笑着吩咐:“你们几个陪我走走,介绍下详细情况,眼见就要入冬,我要早做准备,免得有人冻死……”

    李祀比这几个汉子要矮小很多,但只要稍微有些眼力,就能看出这个干净布衣布鞋的孩子那出彩的充沛气势。

    耳濡目染四个字,谁都逃脱不掉,小凉固然在李祀苦口婆心的唠叨下,开始与人世不再太过疏离,并且试图传达善意。

    李祀自然也沾染了几分小丫头俯瞰人间的凉薄气场。

    这让后面的几人犹豫着是不是跟上。

    而李祀命池之中,那一枚白印浮现旋转,一抹抹气运透体而出,萦绕体表,勾连着几人的气运,影响着他们的判断。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场,若非意志极其坚定,或者利益悠关的要紧时候,在这影响下,作为下位者,在计算和考虑后,通常没有勇气去违逆对方。

    因此此后片刻,有六人选择跟上去,而一个身体强壮,眼珠蓝绿的胡人则满眼怒意的咬牙站在原地,看着立场极其不坚定的同伴。

    然后下一刻,那个身骨壮实,一个能对付三个普通汉子的胡人,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高大身子倒飞。

    跌出去三十米。

    灰头土脸,多处擦伤,脸上淤青,看上去很是凄惨。

    李祀依旧步子不急不缓的往前走,背后夏德的飘渺身影恭敬漂浮跟随。

    李祀等那跟上来的几人都回头去看,才语气冷漠的道:

    “下不为例,否则就是掉脑袋……

    第一条规矩,我的要求,做的好坏不论,你们必须去做……”

    几个不过是比起女人力气大,加之下手狠才在流民里面出头的汉子,神色诡异惊诧的望着那个小小背影,默默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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