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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树热衷于预兆的东西。他能顺利逃入树林,就因为他的小腿抽搐,提前为他发出预警。

    别人的预兆是眼皮跳,是心脏颤,是头皮发麻,是耳朵抖,是嘴角紧,是梦,是手指抽动,他的却是小腿抽搐。预兆提前量最大的是眼皮跳和梦。

    眼皮跳的时间最长,长的多达几天才能看到预兆的结果,短的也有半天时间。一般来说,凶兆的时间要比吉兆的时间长,比如下眼皮跳得厉害,不是本人遇到倒霉事,就是家人发病,甚至死亡。上眼皮跳的是吉兆,时间一般都在一天之内,或是进点小财,或是朋友请吃等等的乐事。

    眼皮跳的预兆直接,非喜即凶,而且上下眼皮分工明确,上为吉下为凶。

    梦的预兆则比较含蓄。当然也有比较明显,比如梦到拾钱,必然失财,梦到亲人生病,亲人却平安无事。这都是比较明显的。而含蓄的预兆,一般人就不容易猜到。比如梦到跟小白兔洗澡,你就很难知道它暗示什么,还以为是纯洁的事情。实则却相反,梦主遇到的将是小人。在十二生肖里头,兔人是自视天下最纯、最洁、最聪明的,但骨子里,兔人不但阴险,且鸡肠小肚,容不得别人的才华横溢。

    至于心脏颤、头皮发麻、嘴角紧,都是即时性的预兆,快者百分之一秒,长者也不过一两秒。

    谷树的小腿抽搐,就属于即时性的预兆,而且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时间给他防范。

    这下白日看到宫房美子老泪纵横,在为他上坟,谷树不由痛苦不堪,且大惊失色。

    这绝对是凶兆。

    以往他想着宫房美子,宫房美子都像一朵花地为他盛开美丽,一片彩虹似的令他愉悦,一条溪流似的为他欢唱,使他在山野猎熊或打狼,都有惊无险,大有收获。

    这下他想着的宫房美子却完全变了,跟他不同一条心了。

    为啥?因为他成了个杀人狂魔?

    “夫君,到了中国,能打上猎就打,打不了就赶快回家。”宫房美子送他出征的时候,就以夫妻的身份对他叮嘱。实际他们只是订了婚,还没有举行婚礼。

    “嗯嗯。”谷树当时应承得极为爽快。

    宫房美子纯纯的目光,绝对没有鼓励他杀人的意思。

    他却杀人了。

    虽然第一回是中村正屿的错。

    但第二回呢?

    第二回杀人他已经感到爽快。

    第三回之后,他就已经上瘾,几天不杀人,他就心痒、手痒。而且他觉得,杀戮的最高境界,就是杀人。

    杀人的自豪感,远比他猎熊来得更猛烈,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这下——

    谷树不再多想了,生也罢,死也罢,都是天定的命数。

    当他穿过一片杂树林,脚下突然被石头一绊,他就摔了个狗吃屎。

    “奶奶的,连石头都来欺负我了。”他边爬起身,边骂。

    刚骂罢,他的小腿就抽搐。

    他心里说声不好,身子就往前扑倒。

    林子却静。

    静到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没啥事呀。

    是小腿的预兆不灵了,还是因为自己多疑?

    谷树狠狠地反省。

    从地上爬起身,他的头皮却又一麻。

    头皮麻什么?也来趁热闹?

    谷树心里不满的道。

    刚往前跑了几步,他的心脏猛地一颤。

    奶奶的乱套了。

    谷树极为不满了。

    心脏颤了之后,却又开始发紧。

    这可不像乱套的样子。

    谷树冷静地想。

    这么一冷静的时候,谷树的脚底便发寒。

    “沙沙”的微响正从他前面传来。

    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是——人行路的声音。

    谷树赶紧闪到一颗树后,向前举枪。

    他的枪刚举起,眼睛还没有贴向瞄准镜,“沙沙”的微响却传自他的左边。

    他立马转向左边。

    左边是一片低矮的树木,鸟毛也没有啊。他的眼睛是这么说的。

    他身上的神经却不这样说。

    “沙沙”之声时左时右,时前时后,他的神经一紧一紧的,像要被人用刀尖挑断似的。形同走夜路,鬼魅从四面八方朝他压过来。

    神经紧张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紧张的食指也不听命令地勾下了扳机,“叭”的一声枪响,震得树叶“沙沙”地回响。

    都是“沙沙”之声。

    “沙沙”之声一回回钻入了他的耳朵之后,已变成了“杀杀”的怒吼。

    石头欺负他,现在声音也上场戏弄他。

    谷树怒啊。

    可怒火往哪喷?

    不管了,跑吧。

    跑得快,好世界。

    他的心在鼓动自己,双脚却不配合,并没有跑动起来。倒是,双脚像拖了泥似的,走得软软绵绵,要死未断气一样。

    应该是遇着鬼了,是鬼魅缠身了。

    谷树心道。但道过之后,就被他自己否决了。那“沙沙”的微响,绝对不可能是鬼脚发出的声音。鬼脚从不着地,即使行动,也是如飘如飞,与风碰出嗖嗖之声。

    “沙沙”之声轻微,进入他谷树的耳里,他就听出是人的双脚带出来的声音。如果连这点他都搞不清楚,他这个猎人就真的废了。

    正想着,谷树听到“嗖”的一声响,他本能地低下了头。“卟”的一声,却响在他的胸口。

    砸在他胸口的是一颗松果。

    似乎没什么力度,就像被手掌轻轻一拍。谷树不由火起:龚破夭你要杀我就干脆点,下手狠一点,这般不汤不水,不分明在玩我么?

    刚这般火罢,谷树的双眼一转,顿然翻白。他此时的胸口,就像被大石压着一样,压得他肺部出水,心脏要裂。

    明明没感到什么力度的啊,怎么会——

    紧接着,谷树双眼一黑,双脚悬空,坠入深渊。他伸出双手狂抓,哪里能抓到东西?整个身子沉重如石,加速他坠入无底的深渊。

    无望、绝望。

    生不如死,恐怖至极。

    坠入深渊的黑,谷树是绝望的清醒。清醒地感觉难以言说的痛苦、绝望……

    他张口大喊,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前一亮,谷树觉得双脚踏地,而心仍在发悸,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才喘回一口气。

    睁开双眼,入他眼的都是树木、藤蔓,其他鬼影都没有一个。

    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