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未央宫 > 【第二章】 命里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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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清晨雀羽的谈话,踏雪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荡,说是去后院散散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此处深院,那是未央宫里唯一的禁地。

    踏雪就站在禁地前,伫立良久,踌躇不前。

    从那高深的围墙可以看见出墙而来灿烂的荼蘼花,不知这冷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似乎,这院里的荼蘼花四季都未败过。

    这深深庭院也未曾被命名过,只题着几个温婉的字,娟秀而不失闲散。

    荼蘼花事了。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进来说罢。”

    此话一出,把踏雪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的声音,本是那湖海之上漂浮的碎冰碰撞的声线,由她说出来,却偏偏有一种温暖的味道,矛盾却又意外的让人难忘。

    曲折的小径,在荼蘼花树的掩映下幽深得不知归处尽头。

    走着走着,便看见花树包围的雪湖,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但是每来一次都会震撼一次。

    你见过只在湖泊上方的天空飘荡的雪花么?你见过四季飘雪的湖泊么?你见过湖心好似冰封了万年的冰棺么?虽然他是恨透了冰雪,但是却仍是被这雪湖震撼。

    他好奇,湖心的冰棺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却≮±,..从未询问过,毕竟谁都会有一段,不便与人说的过往。只是隐约记得,当初他才被冷姑娘捡回来的时候,她提到过那里面藏着一个太阳。

    人心最是复杂,说大可装下一个宇宙世界,说小只能容下一人。谁的心底未曾住过那么一个重要得好比整个世界的人呢。

    湖心冰棺旁,慢慢直立起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水蓝色的长裙,及膝的长发,见他已到,踏波行来,优雅婉约,好似破画而出。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还未至十五。”说话间,冷七七微笑着邀踏雪到湖边小筑醅茶小酌。

    “冷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踏雪坐下,却并不接冷七七递来的茶,他知道那茶世间罕见的苦,不知是什么泡成的。

    “你是想问清歌的事么。”

    “……”

    冷七七并不急着回答,轻抿了一口茗,优雅的放下茶盏,缓缓开口:“他与你一样,都是被我捡回来的,不过不一样的是,我拒绝了他以身相许的报恩。”

    踏雪觉得自己再也保持不了心如止水,一张俊脸绷得老长,脸色青中泛黑。

    “冷姑娘,你应当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踏雪腮帮咬得死紧,感觉每吐一个字都是甚有重量的。

    “是么,你也应当知道,我这人就是看不惯生得好看的人惨死街头,其他的我并不理会。就是当今圣上,长得无法入我的眼,再怎么可怜我也不会看一眼。”她向他耸耸肩,以示无辜。

    “七七,别闹了,这个人不一样,你是知道的。”踏雪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再没有强撑的力气。

    他很少叫她七七,总是受不了她的不正经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冷七七缓了神色,脸上却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我趁他昏迷之际确实曾探过他的记忆,但是受到了层层阻碍,他被人下了蛊,封掉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十岁以前的事。残余的记忆里,全是黑色腐朽而血腥的,除了杀人还是杀人,铩羽楼天字第一号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说罢,她并不理会踏雪的反应,自顾自的端起茶盏,呵出一口气,眺望湖心的冰棺。

    “你还看见了什么。”踏雪放松了拳头,只是狐裘的衣摆已经皱成了一团。

    “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说话的,嗯哼?”

    “七七!”

    “他的记忆最深处,意念强大得没能被蛊术彻底掩埋。只有两个名字,清歌和踏雪。”她终是不忍,淡淡的道出了所有窥见的。他们都不曾发现,她总是挂在脸颊的微笑这一刻不见了。

    “……”

    “……”

    三月半的东风温柔的扬起她的发梢,迷了他的眼,打破了良久的沉静。

    “冷姑娘,可是他自愿在未央宫卖笑?可是他自己要求叫做清歌?”

    “他不是要报恩么,要以身相许么,我怎么能错过这样一次赚钱的机会,你说是么,我的管事大人。”她回眸向他挑了挑眉,“至于名字么,卖笑总要个艺名吧,我这不是顺便帮你么。”

    “他,定在何时拍卖一笑?”踏雪问出他最后一个问题,恢复了一贯了冷静。

    “明日。”

    “冷姑娘,既如此,踏雪就告辞了。”踏雪拱手相告,转身已走出了三四米开外,不注意看不出,他的脚步乱了。

    冷七七,捧着那盏热茶,到踏雪离开都未曾抬眼。空气里传来低长的叹息。

    “无归,你可知,我饮的从不是茶,而是记忆。”

    无人回应,这院里本就只有她一人,四周纷扬的依旧是开得灿烂的荼蘼花,再无其他声响。

    月朦胧,似水流光泄下,一地斑驳。

    沉香如屑,缕缕盈袖,忽有珠帘轻响,竹影晃动,清风杂歌而过.

    花楼台上,有人一身白衣,素手拨动浓愁,如诉似歌。

    细细看来剑眉如远山,星目垂落,挺拔的鼻梁,银红色的薄唇,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美色。

    踏雪隐没在紫竹林中,远远的凝着。努力的回想记忆里那件扎眼的白衣裳,缓缓的与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他想,他该是应该恨他的,只是眼前的人早已不记得了,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抬头看着项上的圆月,突地觉得很讽刺,他心心念念嫉恨了多年的人,如今他才猛然发现,从曾经到现在,他其实从未恨过他。

    也许,他从头至尾,恨过的只有自己。

    “铮”最后一个音落下,一曲终人却不散,“不知清歌这一曲《天涯》可和兄台的口味?兄台听了这许久,可否现身一见。”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是陈述句,早已料定,踏雪会来见他一见。

    踏雪一身紫色狐裘,在紫竹和夜色的掩映下迈步出现,只能依稀辨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斑驳的月光下看不仔细他的神色如何。只有踏雪自己知道,他的手心一片濡湿。

    “在下月下闲庭,被阁下的琴声吸引而来,遂驻足良久,不曾想打扰了阁下的雅兴。”

    “这是哪里话,我叫清歌,你叫什么?”

    “踏雪。”

    “踏雪?踏雪渡飞鸿,好名字。”

    “我叫踏雪。”

    “……”

    “我是表示我是这未央宫的管事。”其实,他说的违心的话,只是想清歌多少会对这个名字有所不一样的回应,他居然还在希望着什么啊。

    可是,清歌他早已不记得了,多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