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蛇

    密室还剩最后一截，关海山催促隆泰快些开锁，看看后边还有什么，隆泰也是一番心思，指不定还有什么珍奇异宝在后面等着他。

    簪子插入沟槽，拨弄圆柱销栓，三两下功夫，锁内转片滑动，弹子弹出，锁舌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响亮。

    开启铁闸，踏步入屋，不防门后装有弹簧，‘嘭’的声响吓了二人一跳，忽然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间杂血腥味道，两人立刻警觉，持刀在手。

    越向前行，腥气越加浓厚，从进得地道以来，两人便接连几次着道，若说地牢防得是檀木盒子，回龙局防得是金银财宝，那这最后一段路也必有机关暗藏，两人脑筋转得极快，总感觉自己在明，对手在暗，张大了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不由自主地内心充满惶恐。前面是最后一个转角，总共还剩几丈的距离，两人却感觉好比在走黄泉路，两条腿灌铅似的沉重。

    明月珠到底是次货，用了这许多时候，逐渐暗淡下来，关海山准备掏出火折子再复唤亮，却听隆泰猛叫：“快看前面！”

    此刻余晖照耀不过数尺远近，通道尽头处却见到两个珠子明亮发出红色光芒。

    “听！”，关海山也察觉到异样，有东西声响，似是摩擦滑动，借着最后的光亮四周看看，却是通道一边的地沟，绿水流动。

    起初进屋，关海山也曾看见，以为不过是水面长满青苔而已，并未仔细研究，现在看来只怕是暗藏凶险。

    关海山扯扯隆泰的后襟，后者会意，两人缓慢倒退，退到门后，却发现刚才铁闸弹回，已然上销，关海山着急道：“有办法么？”

    隆泰死死地盯住前方，伸手到背后摸了摸，说道：“不难，不过只怕是没空！”，

    关海山疑惑，回身望去，见到两颗珠子正在快速移动，向二人靠拢，不禁骇然，赶紧立定脚跟，倒捏匕首，摆出把火烧天式，以咨应敌。

    珠子越来越近，看起来也越来越大，直有鸡蛋大小，关海山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却听隆泰言道：“把明月珠给我。”，关海山不知何意，隆泰接手也不二话，使出暗器功夫向对面掷出。

    只见明月珠一闪便消失不见，但借着这点微末光亮，两人却已看清对手——大蟒蛇。

    说是大蟒蛇，并非全对，关海山曾经随侍皇帝秋围狩猎，见过此物，大是非同寻常。

    回想十年前的木栏围狩，众人合力将一只斑斓吊睛白额虎赶进两山峡谷之间，其实并非大山，只能算是两个灌木密集的山包，众人正待追击，忽见峡谷中百禽飞出，一阵旋风掠起，黄土飞扬，耳畔传来阵阵虎啸，不一会儿功夫，便听见老虎的声音渐渐衰弱，转而呻吟，再过得片刻，复归安静。老猎手知道内中藏有强敌，招呼所有人护驾后退，侍卫头古力图将军却不信邪，觉得众人太过脓包，笑道无非是熊瞎子，此处大内高手云集，有何所惧？于是请旨带队查探，笑言晚上等着吃红扒熊掌。当即，古力图点起五名一等侍卫，五名弓弩手，纵马前行，众人护住皇帝候在峡口守望。

    待得半柱香时间，密林之中又见沙尘卷起，遮天蔽日，不及片刻，传出阵阵马嘶，两名弓弩手仓皇逃出，转眼就出峡口，忽然后面猛地窜出一条大蛇，将其中一名卷起，高高抛落半空，耳闻一声惨叫，竟然活活摔死！另外一名也难逃厄运，更复悲惨，被蛇头打落马下，牢牢卷住，从头到脚，整个吞入肚中，众人见形势危急，随侍护驾撤退，众侍卫连连放箭，然此物竟似铜皮铁骨，羽箭触及身体便纷纷跌落，丝毫不伤它半分。

    皇帝大骇，吩咐所有随员纵马由缰，立刻撤退，好在大蛇刚刚吞下大餐，此时腹部高高隆起，不复追击，众人方才逃出生天。

    回到行宫，皇帝感到尴尬难堪，传谕禁止议论，暗地里派人查探，原来古力图等人悉数毙命，古力图更被活生生拉扯成两截！皇帝与古力图情深似手足，二十年交往，如此死于非命，心中愤恨难平，于是悬金千两，密诏捕蛇人。当时四川境内，有个蒋家，数代以来专司捕蛇炼药，耐不住知府大人的软硬兼施，于是父子同行奉诏捉蛇。

    二人探查月余，告知皇帝，此物乃蛇中灵长，得道升仙，非为蛇，乃唤之为蚺，黑质而白章，草木触则尽死，人畜皆不能御，皮坚肉厚，不惧箭矢，唯有用药毒之，皇帝喟然，命二人放手施为。

    话说父子两人喝下雄黄烈酒，周身遍涂蛇药，老父乘蚺出去寻觅食物之机，偷得卵蛋，涂抹砒霜，覆于尖刃陷坑之上。不出所料，大蛇见后代丢失，跟踪气味寻到陷坑，张口含下，不想砒霜入肚，瞬间痛得满地打滚，陷坑之下无非寥寥几根木条支撑，无法抵受，大蛇翻腾，片刻跌落坑中，蛇腹柔软自为尖刃所伤，二人赶忙牵网，合着一班侍卫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擒住，解至京城，皇帝大加赞扬，下令将其碎割于堂前，蛇胆入药，蛇皮做甲，蛇肉喂犬，以泄心头之恨。

    当时关海山也是众多侍卫之一，所见场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夜晚睡眠常常被昔日惨象所惊醒。

    眼下所见蟒蛇，比之先前所见，只怕也是巨蚺，唯独体色不同，通体绿色，想是其他种类，想到古力图横死，关海山压抑不住内心恐惧，不由浑身战栗，匕首几乎脱手。

    隆泰听到牙齿打架，知道关海山害怕至极，他虽然并不知道此物来历，但却知道关海山历来艺高人胆大，无所畏惧，一等一的汉子，如此这般模样，定是对手非比寻常，不禁骇然，握刀的手又使劲捏了捏。

    此时除了巨蚺双眼闪亮周围一片黑暗，随着巨蚺张口吐信，空气中弥漫一股股恶臭，倒是借着这股熏天臭气，使得关海山猛然清醒，抱定主意：横竖一死，也得死出个样儿来！他伸入怀中掏出火折晃亮，抬手射入火炬，登时屋内略见明朗。只见大蛇昂首正对两人，悠然地吐着红信，忽然头部后仰，两人知道敌人即将暴起，做好准备，待巨蚺进击的一刹那间，二人猛向两边跃开。

    岂料，大蛇灵动，此举不过是虚晃一枪。须知蛇类别号长虫，果然够长，原来地沟所见绿水流淌，其实是巨蚺身躯滑动，蛇尾早已埋伏在二人身后，只是无声无息，加之两人只注意到眼前，没有防着背后，是以丝毫没有察觉。

    待二人刚刚起跳，大蛇尾巴突然上卷，背后偷袭，两人措手不及，瞬时就被裹住。

    两人大骇，知道一旦被蟒蛇卷住，立时便有大力压迫骨骼，要么窒息而死要么骨骼寸断而亡，端的是死得痛苦非常。

    果然，大蛇几番曲折运动，便将二人困住，慢慢收缩，两人晃动匕首乱扎，饶是功夫精湛，大蛇竟丝毫无所伤害，两人均想：“罢了，罢了，今日丧命于此！”

    但困兽犹斗，二人不管再怎么想，也得垂死挣扎，关海山突然想到昔日与捕蛇人所谈，若为蟒蛇所困，不妨从肛门薄弱处下手，必能逃离生天。

    巨蚺由下至上，越箍越紧，两人抽出手来，深深呼吸，尽力扩张胸腔，留出余地，关海山喊道：“你攻头，我攻尾！”

    隆泰正自挥刀，却不见成效，焦急如焚，想摸出雷火弹，奈何巨蚺袭击太快，尚不及反应就已被缚，耳听到关海山的吩咐，立即明白，蛇皮坚硬，蛇口却是肌肉，于是举刀凝望蛇头，盼着巨蚺吃他。其实，隆泰不知，即便是要吃他，也会在他毙命之后，就算万分之一的机会，大蛇饿得发紧，现在就要吃他，也必是进攻神速，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他半个身子纳入腹中，想那肚子里皆是酸液腐蚀，只怕没等他操刀，脑袋已经化掉一半。

    关海山甚是幸运，伸手便够着蛇尾，赶忙运出鹰爪功力，死死抓住提拉，右手伸出两指，对准肛门，猛力戳扎，蟒蛇身体至柔至弱之处便是肛门，所以捕蛇之人常言：龙尾擒在手，性命立时有。

    果然，巨蚺吃痛，剧烈翻腾身体，束缚之力松懈，两人立即使出轻功提纵术跳出圈外，隆泰伸手入怀，摸出几颗雷火弹连连射出，巨蚺愤怒异常，瞧见隆泰双手起落，也不管什么物事，统统含入肚中。畜生终究是畜生，比起万物之灵长的人类，智慧上始终相差太远。

    雷火弹入肚，加之胃酸侵蚀，瞬间爆裂，大蛇拦腰炸成数节，污血喷得二人满身皆是。

    关海山感到骨头散架，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隆泰觉得尚不解恨，径自上前摸索蛇胆，好在大蛇体长肉多，蛇胆竟然完好无损，仔细观之，此胆非俗物，浑圆透亮，绿色晶莹，触之硬朗，取出不久，却又变为红色。

    关海山言道，曾在大殿见过此种物事，唤作赤龙丹，可去百毒，万金难赎。又言道，此蛇通身是宝，差点没命，怎么着也得补偿补偿，隆泰笑道理所当然。

    二人协作，剥下剩余完好蛇皮，起出两颗蛇牙，却见蛇牙三寸长短，内有弯曲，显见一旦被其啮咬，倒钩入刺，决计无法摆脱，隆泰想起先前打算，浑身冒出一阵冷汗。蛇牙剧毒无比，关海山拿出牛皮气袋割开，反复包裹数层，方才揣入怀中。跟着二人去毒腺，挖出蛇眼，这对蛇眼倒是奇妙物事，比起明月珠有过之而无不及，坚硬无比，其中瞳仁在离体之后，变为灰白，转而又变为黄中带红，不知如何称谓，隆泰起名，唤它作‘蛇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