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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脱下军帽,理了理还没秃完的头发,半晌不说话,威严地打量四周的人群。

    “这谁呀?”我悄声问三儿。

    “别说话!这是海淀区的刘主任,可厉害着呢,脾气也大,一跺脚,地面儿都得晃晃,整个海淀文革小组都得听他的!”大家伙儿赶紧把嘴闭上,规规距距地等候领导发言。

    在刘主任地扫视下,一会儿功夫,人群安静了下来,刘主任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在空中飞舞,大声说道:“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的反动分子,靠我们组织起人民去把他打倒。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革大太监李莲英的命!”有人喊道。

    “对!革他的命,为什么要革他的命?这李莲英是什么人?!——是资格的保皇派!是慈禧太后的忠实走狗!同志们!!我们不要单纯地以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才是四旧,太监也是封建皇帝的狗腿子!为什么掘了他的坟头儿是革命呢?——毛主席教导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所以!我们不仅仅要在口头上宣传破四旧,更要在行动上体现!今天,有的革命群众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砸掉了孔家店,挖了康有为的坟!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迎头赶上?!”

    “毛主席万岁!”

    “打倒封建保皇派头子李莲英!”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

    人群激动,声势汹涌。

    刘主任对自己讲话起到的效果,十分满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戴上帽子,跳下来,对着我们大手一挥:“砸!”。

    黑子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撸起袖子,摩拳擦掌老半天,等到他这句话,迫不及待,一锄头掘下去。

    大家伙儿抡起十八般兵器,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但奇怪的是,那么多人砸了一个来小时,这个坟头也就掉了点白渣,丝毫没受什么影响。

    黑子砸红了眼,两只胳膊甩脱了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恨恨地骂道:“真他娘见鬼了,这东西还油盐不浸,刀枪不入!”

    众人也是累得不行,眼见毫无进展,望着黑子坐到地上,就都卸了力,横七竖八地躺下歇息。

    我因为手里没家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也纳闷儿,一个小土包,半个小时不到就能把它推平了,难不成这小李子,他也玩儿钢筋水泥?可就算钢筋水泥也受不了那么些人这么折腾啊。

    想了半天,我也弄不出个所以然,便对三儿说:“哥儿几个先停停,咱们得研究研究。这么个挖法,猴年马月去了。”。

    三儿四仰八叉地躺着,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眨巴眨巴眼睛,叹口气道:“唉,咱们大锤都折了三把,这鬼东西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我围着坟头宝顶细细地检查,没什么线索,却在墓碑底部有了发现,这里刻了一行小字,不,应该是一首诗:“马鬣封头鸡卵坟,黎民血泪染石灰。可叹莲公达显宦,焉与三宝共争辉?”

    看罢诗文,我蹲到地上,捡起地上的白渣,捏了捏,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心里有了谱。

    我把大家叫过来围在一起蹲下,指着墓碑说:“你们看这首诗。”

    看了半晌,众人都很纳闷,一时无语。三儿搔搔脑门儿,“这都啥玩意儿啊,酸不啦叽的。”

    黑子也没闹明白,急了,嚷嚷道:“你就直接说得了,卖什么关子,早点把这破坟砸了,我还惦记大鸭梨的鸭子呢。”。

    我笑了笑,指着坟头说道:“这东西叫宝顶,这首诗应该是当时修这个宝顶的人留下来的,前两句是说建这个封土堆的方法,后面两句是讽刺李莲英虽然官居二品,位高权重,但仍然没办法和三宝太监郑和相提并论。”。

    “那这玩意儿咋整的?”铁蛋也看不明白,迷惑不解地问道。

    “尝尝地上的白渣什么味儿。”

    “好像臭鸡屎!”黑子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刚一放进嘴里,就一口吐出来。

    “你吃过鸡屎?”三儿嘎嘎地坏笑。三儿老早就拿起了一团白块儿,掰来掰去,偏又是始终不尝,就等着看这出。

    “你才吃!”黑子失了脸面,一把搡在三儿肩膀,三儿重心不稳,跌躺在地,众人哈哈大笑。

    “嗯,……我觉得好像是坏鸡蛋的味道。”,建军闭上眼睛,品味半天,认真地说。

    “对,就是鸡蛋。”,我拿起一团白块,捏碎,说道:“你们看,这不是一般的土,叫做三合土,听我祖父说,以前的有钱人怕自己的坟墓被破坏,或者经不起日晒雨淋,就用鸡蛋,而且只要蛋白不要蛋黄,用蛋白拌黄土石灰,江米粥灌浆,修筑坟茔。这东西比钢筋水泥还硬挺,可以保证坟冢千秋万世,不受侵蚀。”。

    黑子吐了吐舌头:“我的妈呀,用鸡蛋,这么大个土包儿,那还不得用几万个鸡蛋?这小李子也忒浪费啊,要是吃了多好!”

    “你整个就一猪脑袋!就知道吃!夯货!”三儿正好借题发挥。

    黑子口头上不肯吃亏,立马跳将起来,愤愤地回应:“我要是猪脑袋,你就驴脑袋,还是一犟驴!”

    “得了,得了,都闭嘴。还想不想吃烤鸭啦?听华杰说,别那么多废话。”建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建军比我们大三岁,人也成熟稳重,平时话不多,但关键时刻总能说到点子上。在我们这群人里,享有一定的权威。

    建军转过头来问我:“你说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办法很简单,就是有点麻烦。”

    “你就快说啊,着急死人了,瞧你一大老爷们儿,尽整些不着调儿,别老半天挤不出个……”三儿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把这里拆得干干净净,望着建军横了他一眼,三儿这个“屁”字在嘴里迂回了半天,终于没嘣出来。

    “我这儿不也是替大家伙儿着急嘛。”,三儿在建军的注视下,埋下脑袋小声嘀咕。

    我忍住不笑说:“三合土,虽然坚固,能经风雨,但却怕醋,只要用醋泡上两个钟头,再来挖,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问题就是上哪儿找那么多醋。”

    “咳,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不就醋嘛,好说!”三儿又兴奋起来,转头问道:“王五,王六,你们老妈不就在供销社嘛,弄点儿醋出来,应该小事儿一桩吧?”

    “你也知道那是供销社,凭票供应,你当是你家啊,那都是革命粮食。这年头,凭票排队还不一定轮得上呢,你看这顶子那么大,得用多少醋,你咋尽出馊主意呢?”,王五很不屑三儿说话不经大脑。

    “就是,尽犯傻帽儿,二百五。”黑子乐得落井下石。

    “我今儿硌了您脚,还是踩了你尾巴?变着方儿给我说事!”,三儿急了。

    我赶忙拉住,“都是哥们儿,有什么撂不开手,想想办法才是。”

    “用醋?那醋酸行不行?”海淀革委会的王明宇问道。

    “行!一个道理,你能弄到?”听他这样问,我觉得有戏。

    王明宇托着腮帮子,悠然地抽了口烟,扶了扶眼镜说:“八里庄有个化工厂,停了工,里面有很多原料,可以去看看。”

    我一听,这下有了盼头,可问题又出来了,就算找到了,那么多,怎么弄过来呢。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们在这儿坐着,我带俩人,开伏尔加去,一会儿就回来。”

    黑子听了也闲不住,又懒得跟三儿扯皮,跟着他们上了车。

    过了半个来小时,车开回来了。车顶上捆了两大桶,后备箱里还有几个小桶。

    黑子很兴奋,一边招呼众人卸货,一边说:“起先我们去要,那个看门老头儿死活不干,说什么不管桃子,李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后来刘主任打了个电话,立马装得跟孙子似的,一个劲地表态,大家都是为了革命工作,为人民服务嘛,既然你们也是革命需要,那就随便拿,全拿走都无所谓。瞧他那样儿,可真把我给乐死了。”

    大伙儿把醋酸淋上去,很快起了反应,约莫生成了二氧化碳和水,表面上开始不断冒泡,没用两个小时,一齐努力,就把宝顶豁开了口子。

    挖开宝顶,还没兴奋完,顺着往里一看,又全都傻了眼,里头净是花岗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