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蚁贼 > 54 备战 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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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东西人不是天生就会的。生而知之、万事通晓的那叫圣人五百年才出一个。普通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眼界的开阔随着接触面的扩大就像河光秀一样会不断地进步不断地改变。

    有句话说居养气养移志。

    农家子弟与贵族子弟的区别在哪里?一个衣衫褴褛、土里刨食;一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看起来高不可攀什么的龙子龙孙、什么的天潢贵胄。就真的有天生做人上人的么?用狸猫换太子把农家子弟与贵族子弟调一个个儿让农家子弟出生在贵族人家他一样可以高高在上甚至能够做的更好。

    两千年前陈胜吴广就质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有机会泥腿子也可以左右历史的进程;在关键时刻左右历史进程的也只会是泥腿子们。

    邓舍也不例外。自他掌军以来虽说才短短的七八个月但可以说就这七八个月对他的影响对他造成的改变远远大过了过去的十数年。

    面对压力他在不断习从自己或别人的失败习;从自己或别人的成功习习别人的言谈举止;作重要的他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老师——历史。每到一地每克一城他如饥似渴地搜集、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即便最繁忙的日子里他也不忘每天读上一两页的书。

    失败产生教训;成功总结经验。从别人身上他可习到人情世故;历史中无数的人物、无数的故事教会了他怎么治军甚至怎么治国。

    泱泱中华数千年的历史无数的成亡兴败无数的英雄事迹。他们是最睿智、最沉默的老师;历史是最多彩、最务实的教科书。因为你不但可以看到它的开始它的进行你还可以看到它最后的结局。

    有人说过把历史读通透了就再也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诚哉斯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读书岂可无史?宋人苏子美以《汉书》下酒每有所感辄浮一大白固人雅事;但每当邓舍读到《匈奴》《卫青、霍去病》诸传的时候又何尝不也是几度慷慨、几度振奋。

    世事洞明问人情练达章。史书是严肃的史书又是生动活泼的;它不告诉你大道理它只把所有的事实摆在你的面前由你自己判断由你自己体会。翻开来一个朝代;合上去一段人生。

    读通了史书就明白了世事就知晓了人情。

    邓舍不敢自诩读通他最大的优点在有自知之明。但他的许多行事都已经受到了影响明眼人可从中找出历史的脉痕。就比如眼下打沈阳、抑或增兵辽左;他不发表意见却先问粮草;再邀女真部落族长。

    其意何为?

    杨万虎这样的粗汉或许看不出来;吴鹤年这样有点心眼的人岂会不知?趁着诸将走出的空儿他故意放慢脚步拉到后边小趋步地跟上邓舍撅着胡子翘起大拇指低声道“将军高明!”

    “噢?有何高明?”

    “卑职有一句话如刺在喉。说出来怕将军怪罪;毕竟这是军议卑职不该多言;可要不说便是对将军的不忠卑职又心中不安。”

    花花肠子不少。邓舍瞥他眼一笑道“说!恕你无罪。”

    “是。”吴鹤年看了看前边诸将压低声音悄悄道“看如今局势打沈阳不可能;守辽左被动。这么好的机会只守怎么能行?太难得了这机会。卑职认为上策当为!……卑职愚见上策只有一途。”

    “哪一途?”

    “表面防守;暗中进取。”他偷觑邓舍神色小心翼翼地补充“这只是卑职愚见卑职愚见。”

    吴鹤年的模样偷鸡蛋的老鼠也似一边儿躲躲闪闪的怕前边人听见;嘀嘀咕咕的同时又不时攥着拳头胸前比划以此加强语气。邓舍看在眼里实在好笑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吴鹤年的肩膀道“愚见?好一个愚见哈哈你这个愚见不错。”

    “将军过奖将军过奖。”吴鹤年侧着身子斜对着邓舍;他一头走一头哈着腰连连拱手道“卑职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说话间听见有人咳嗽一声。吴鹤年忙正身去看见三两步外陈虎止步不前想必是在等候邓舍。吴鹤年双手合拢向邓舍作了个揖道“不敢耽搁将军正事卑职先走一步。”路过陈虎他谦卑地一笑。

    陈虎面如止水只微微点了点头冷眼看他走远说道“点头哈腰谄媚成性。将军这等小人离远点好。”

    邓舍笑了笑道“陈叔还是这个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沙子?他也配!”陈虎很不屑。吴鹤年什么东西?一个提鞋舔足的玩意儿入不了他的眼。

    “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陈叔有什么事么?”

    “方才军议看将军的意思像是别有主张。召集女真部落族长是想打仗么?”

    “陈叔不提我也正想与陈叔商量。辽东两败俱伤好机会放过太过可惜。我是这么想的咱不能光守盖州派去的人再多毕竟太远而且偏处一隅不想辽沈四通八达。万一有个什么变化怕来不及应变。”

    “将军是说?”

    “兵分两路。”

    “怎么个兵分两路?”

    “这就用得上女真人了。双城、关北是他们的故地太多女真人了。东北边上的咱们不管单就我双城府辖地包括后来为过冬而迁移进来的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下七八万人。”

    高丽北部处在高原地带女真人住的地方冬季苦寒且长。他们的生产水平又低许多连茅屋都没得住好一点儿的桦皮木屋房子才高几尺大雪封扉吃住其内;落后的地区住的甚至还是地穴。

    在吃的方面双城东北部一带的女真人除了不多的受汉人影响耕地为生;大部分依然渔猎为主。冬天一到山也封了、河也结冰了打猎难、打渔难那叫一个住的冷、吃不饱这日子过的一个字苦在中原、江南的汉人看来称之为茹毛饮血也不为过。

    故此有先前迁徙来的女真部落做样子别的部落一看过的确实好。故此陆陆续续后期迁徙过来的着实不少。

    “除去妇幼丁壮少说两万上下一个佟豆兰叛乱百里之内就能动员七八千人……陈叔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邓舍意味悠长引了句俗语道“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陈叔。人闲着就会找事儿。该用一用他们了。”

    邓舍说的陈虎有过思量。

    邓舍给女真人的条件太好迁徙过来就种地的给地、打猎的给山、打渔的给渔场专划出一块儿地给他们住;还免赋一到三年。尤其赵过在甲山之时那可以说凡女真人急需的东西只要不是军用物资他就给给的大方不求回报。

    并且对待汉人、女真人、高丽人他一概不偏不倚公平公道。人谁无心?你以赤子待之他就会用赤胆回报。

    可是话说回来毕竟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有以德报德的也有以怨报德的。邓舍待佟豆兰不薄他一样反叛;虽说有几个受赵过恩惠的没有参与还通风报信了但参与叛乱的有多少?远大过没有参与叛乱的。更别提还有不少中立的。

    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这说明邓舍招徕女真人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成功在女真人确实来了来的不少;失败在没能把他们控制住爆发了次内乱。相比成功失败更加可怕。

    陈虎点头赞同道“起初咱们迁徙女真人招徕他们过来是因为汉人太少要统治绝大多数的高丽人非得有个同盟不可。女真人做为本地的第二大的势力最为合适。现如今女真人数量不少是该用了。”

    他带了点疑虑“但是将军怎么用呢?他们这才内乱咱如果轻举妄动的话会不会?”

    邓舍笑而不答道“冬天就要来了。”

    两人窃窃耳语边走边说快到用饭的堂前看见杨万虎、河光秀两人叉腰站在外边。陈虎拱了拱手迈步进堂。邓舍问道“两位将军为何不进去?”

    河光秀凑前半步“在等将军。”

    “噢?有事么?”

    “倒没甚么事儿。只是将军刚才军议您的意思末将两人有些不懂。”

    “正要与你二人商量。”

    “将军请说。”

    “附耳过来。”

    三个人轻声细语说不多时杨万虎、河光秀会心一笑。日头升高天光洒入院子里树影人影纠错交缠。毕千牛亲自去请的诸位女真部落族长脚步匆匆奔了过来禀告“回将军人都请到了就来。”

    说是女真部落族长其实并非全是族长有一些只是族长们的直系亲属做为族长代表住在城中的。佟豆兰内乱、钱士德内乱囚禁了一批后来都放了。邓舍专门给他们开辟了片区唤作女真巷子。

    邓舍亲自迎出门外。

    接连两次内乱正值草木皆兵之时大校场九十三颗人头血迹未干;降卒营中数千女真人如待宰羔羊;方圆百里自东北边界至双城、甲山甚至远到德川等地数万大军虎视眈眈此时大将军有召没人敢来的迟了。

    帅府门外络绎不绝两刻钟不到城中女真人的头面人物尽数来到。

    “诸位快快请进。”邓舍欢笑相应一一让入堂内。这个宴会大厅不大容纳几十人而已连带军中将官一时间坐得满满堂堂。冬天天亮晚又是阴天光线不好案几上尚且燃着蜡烛壁上插着火把映得人影重重。

    来的女真人里除了几个问心无愧的多数忐忑不安彼此眼神交流。

    待他们悉数入了堂内邓舍方才由亲兵簇拥着大步登入主席。他登高而坐俯视众人左边将官人人挺胸抬头;右边女真个个踞坐不安。元朝习俗右为上请女真人坐在右边有礼敬的意思在内。

    “诸位不必局促。我本自盖州归来就想与大家见见面。说实话很想念诸位。”邓舍微笑着点了几个亲近女真人的名字“还记得去盖州前我与几位痛饮好酒量你们都是好酒量。豪爽!我这酒量不行甘拜下风。”

    那几个女真人没参与叛乱通风报信的就是他们闻言皆笑。

    邓舍也是哈哈一笑话题一转不经意地扫视其他诸人道“但是你们也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波又一波应付不及。”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坐塌“坐这个位子太难。”

    他话中含意明白一波又一波什么意思?顿时几个小部落的首领、代表额头上出了汗。

    有人寻思“除了佟豆兰那是罪魁非杀不可。其他被砍头的可一个大部落的族长也没全是小部落的。”不由心头猛跳猜测“敢是看局势稳定了要秋后算账重新拿几个人开刀么?”

    不怪他们担忧东北边的边界一封锁双城府内的几万女真人外逃无路如羊在笼。几千丁壮被俘剩下可战的区区一万余人就不说双城军队虎伺周侧监视严密;即便明刀明枪地打骨镞干得过火炮么?

    洪继勋以寡敌众守双城半个多月不丢;邓舍回来带了两万余善战虎贲要杀要活邓舍的一句话。或许他会顾虑杀的狠了东北边女真部族恼怒不顾一切火拼报仇;但要再杀几个小族长谁会去管?

    邓舍顿了顿抿了口茶眼角的余光注意下女真人的反应看着其中一人忽然问道“你是?噢!佟将军的族人?”

    被问到话的那人二十出头模样俊俏浑不似女真野人仿佛个玉面郎君。他慌忙站起执礼甚恭回答道“回大将军小人正是。佟豆兰为小人的族兄。”

    这个人叫佟生养与佟豆兰亲叔伯兄弟佟豆兰当初问邓舍要地安置族人共来了八千多人为首的便是佟生养之父。佟豆兰被俘为免邓舍报复佟生养之父便派了他来双城名为赔罪、做质子实为权宜之计好拖延时间来往信使与留在三散等地的族中长老商量对策。

    “哎呀忠烈之后岳武穆王是我最敬仰的人忠心报国!可惜了可惜了。”邓舍放下茶碗起来踱了两步道“佟将军与我趣味相投。想当日他救我双城危难一人深入敌中匹马单枪神箭无双端得所向披靡。”

    他陷入沉思好似回忆佟豆兰的英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英勇绝伦委实一条好汉。不瞒你说我本欲与他结为兄弟的谁知道……唉。”邓舍像是惋惜、像是愤怒反手抽出马刀砍掉案几一角。

    堂上诸人鸦雀无声佟生养躬身而立心头剧跳。

    邓舍以刀拄地喟然长叹道“赵小生误我!恨不得碎尸其万段扒皮其抽髓!”丢下马刀他好像筋疲力尽一副缅怀故友、难以自拔的样子。他坐回软榻瞧着佟生养半晌无语。

    佟生养被他看的很不自在道“将军?”

    “你与佟将军长的很像。”

    废话不是人家亲叔伯兄弟能不像么?总有点相似的地方。“看见你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想起佟将军。也是这个眼神自信、斗志昂扬。”

    “不敢不敢。小人……”

    “你会射箭么?”

    “会。”

    “来人取弓矢。”

    亲兵送上弓矢堂外放置靶子邓舍问道“可射几步?”

    佟生养摸不着头脑他马背上长大自幼娴熟弓箭开弓射箭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因不晓邓舍用意他为谨慎起见保存实力缩短了点距离犹豫片刻答道“回将军至多百步。”

    “百步。”邓舍示意亲兵往后边拉动靶子;够了百步命令佟生养道“射。”

    不止佟生养莫名其妙堂内的女真人、很多的军官面面相觑猜不出邓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请来吃早饭的?半天了不见上饭。对醉翁之意不在酒退一万步说要秋后算账就算射什么箭?没人开口说话默不作声地盘坐观看。

    佟生养换了强弓弦落箭出远处亲兵高声报道“中的!”

    邓舍大喜一跃而起道“将门虎子!好好!大有乃兄的风范。今日见你高兴我太高兴了!乃兄之死我心忧愁;今日见你佟氏后继有人!大佟已没小佟愿与我结为兄弟么?”

    女真哗然军官诧异。陈虎微微一笑佟生养持弓愕然。

    ——

    他们的生产水平又低。

    女真人的住所“其俗依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无瓦覆以木板或以桦皮或以草缪之。墙垣篱笆率皆以木门皆东向。环屋为土床煴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冬极寒屋才高数尺。……”直到清代东北地区的居民依然保持这种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