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解连环 > 正文 第119章 表露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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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衙今天休沐,不闻鼓梆声响,阳光从窗纸渗入,屋里极静。,: 。

    李培南走了半夜,面无倦‘色’,只是他一直安宁坐着,拾起木几上闵安随手放置的卷宗抄纸查看,并不说话。闵安时不时逡眼看过去,觉得他仍是那样冷淡,几次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培南穿着石青‘色’长袍,领子里‘露’出一段细白中衣服‘色’,着装上已如往日不同,近似于民,不显富贵。闵安想了想,拖着一张小马扎凑到他跟前说:“阿循看着穿得不多,不冷么。”

    “不冷。”

    “那饿么?”

    “早膳常吃‘玉’米汤馎饦。”

    闵安回头瞧瞧桌上‘花’翠留置的小米粥与炊饼,有些犯难。她本是随口问问,倒没想李培南回得很直接,告诉他的喜好,似乎还有要她亲自置办之意。

    李培南看见她的神‘色’,将抄本隔开她凑得极近的脸,淡淡道:“办不成的事,不必殷勤来问。”

    闵安于是隔窗喊:“翠‘花’开开‘门’,我要下厨。”

    ‘花’翠甩了声音过来:“不开,你们把话说透了再出来。”

    说透是个什么意思?闵安纳闷。但她不知李培南却是听得懂。他懂,依然吝于去说。

    闵安取来案盘,放在李培南跟前:“粥还是热的,你先吃吧,晚上我再下馎饦给你。”

    李培南依言喝完一碗粥,闵安则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着。她不知为何会那样高兴,还忍不住说:“阿循留下来才能吃到馎饦。”

    李培南回道:“歇息片刻,我就上路。”

    闵安诧异不少:“怎会这样忙!你刚才说‘顺路’,难道是真的路过我这儿?”

    “我需去一趟白木州总兵府。”

    听到名号,闵安稍稍紧张:“岛久公主家又出了什么事吗?”白木州总兵即是衣久岛的父亲哲使大人,自从李培南送回了他那中毒昏‘迷’的‘女’儿,他便与李培南断了来往。

    李培南事后是否与哲使修缮关系,闵安并不知,她只听到衣久岛苏醒过来的消息后,就连着烧了几夜的高香,感谢老天爷开了恩。随后她问过李培南,衣久岛会否再来楚州游玩,他却不应。

    不过这次李培南倒是答得利索:“无事,公主唤我过府一叙。”

    闵安腹诽:无事的地方你会去么,不是生‘乱’就是惹得人家姑娘挂念……她低下眼睫,小心藏住脸‘色’,低声说:“你就不能写封信与她叙叙别么,我这地儿也少不得你。”

    “为何少不得我?”

    闵安声音更低:“兵匪‘乱’,关口松,司衙也没个能帮衬的人。”

    李培南抬眼看她:“你还真当我过来,入募做你属从的?”

    闵安声如蚊蚋:“你不是曾说过……么,又不见你践诺。”她低着头,白皙脸上带着一抹红晕,与夹袄衣‘色’相辉映,像是一株雪空下的霞草。不等李培南回答,她已羞得无地自容,一点点朝前蹭,鼻尖撞到了他的手臂。

    隔着这么近,李培南都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得抻着‘性’子不回答。

    闵安有点急了:“你还说过很多小话,不单是这一句,难道都想反悔不认么?”

    李培南冷淡道:“我说的话很多,你又何时听得进去?”

    闵安心里沉了一下,暗想着他果然生气了。回想以前发生的诸多繁杂之事,确是很少替他考虑过,一次次罔顾了他的心意,甚至最后被老爹带走,再也不能去见他。

    那么他现在不理她,待她冷淡,也是应该的吧?

    闵安给自己鼓足了气,大声道:“阿循说的心意那句我确是听进去了,现在不准反悔!”

    “哪句?”

    “自愿做我的随‘侍’,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

    李培南静静看了闵安半晌,说道:“一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厚实了些。”

    闵安红脸朝前蹭了蹭:“阿循答应我可好?”

    “理由。”

    “现在我是官,你是民,你需听从我的指派。”

    李培南淡哂:“你那三品提刑有名无实,论号令,还比不上我这白衣身份。”

    闵安勾着头,脸快红破了:“所以我才要留你在身边,让你去号令他人嘛。”

    “你想得倒美。”李培南淡淡道,“用无本生意赚得便利,我又没任何好处。”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若我娶柔然那日,你需穿官服在前替我压轿。”

    闵安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满脸死灰‘色’,抬起头去看李培南:“你当真要娶柔然?”

    李培南敛容答她:“谁说我不能娶?”

    闵安心‘乱’如麻,听见他如此认真的口气,一月来想不通说不清的感觉一下子明朗起来了。原来她就是怕他心有所属,不再理会她,才一次次急匆匆地逃开了。她蓦地记起许久以前,她在海棠山捕猞猁时,曾问他一席话,他就答过:“我想要的东西必定会亲手去取,无人能阻挡我,军权、王权、妻子、富贵都是如此。你现在怕我,躲得紧,日后我调头喜欢上了别的,你不后悔吗?”

    他那话意,她现在全听明白了。

    他留在西疆,辗转奔‘波’几座总兵府中,就是为了亲手夺回属于他的王权富贵;她现在不怕他了,想亲近他,他却忙于周旋公务‘私’事,难得看上她一次;最可怕的是,他似乎真的喜欢上了柔然,还想娶她为妻……

    于公于‘私’,柔然陪在他身边,都要强过她带来的影响。

    若说她不悔,那绝对是笑谈。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脸‘色’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变得苍白。

    看到闵安低头不语,李培南发狠说道:“我歇息一下就动身,你去忙吧。”

    闵安悲愤地想,他连逐客令都下了,我还有留下来的余地吗。她木然朝外走去,拉了拉‘门’栓,才想起房‘门’被‘花’翠锁上了。就着额头撞上‘门’框的样势,她低着头无声哭泣起来。

    李培南闭目养神一刻,睁眼发觉闵安双肩抖动,静候了许久,都没见到她有忍泣的念头。他出声唤道:“你过来。”

    闵安哭得两眼通红,涕泪长流,哪有颜面走回李培南跟前。李培南起身走到闵安身后,将两手撑在‘门’上,用‘胸’怀虚拥住她,低头在她耳边说:“你现在试到了心痛,以后就不准再错一步。”

    闵安紧紧抵住头,泪水长流。她也不知她是否做错了什么,但心痛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李培南亲了亲她的头发:“痛过了,才能长个记‘性’,我也是这样熬过来的。”他不屑于说,闵安离开楚州后,他夜夜难以安寝,只想着把她找回来。他调兵攻打北理,打算孤注一掷,她却狠得下心来,依然对他不闻不问,那时的他已完全冷透了心。

    闵安哑声道:“我应是伤了你很多次,所以才落得这般境地,总之我知道错了,以后会好好待你。”

    李培南从怀里掏出一方雪帕,抹去了闵安的眼泪:“走出去,你就是堂堂臬司大人,不能示弱于民。”

    闵安擦干了泪,低声说:“你就不要走了,成么?晚上我下馎饦……”

    “嗯。”

    李培南应后,再无接近闵安的举止,退到椅中坐下,继续查看抄本。

    ‘门’外左侧小厨房里,‘花’翠从窗边探个头,不解地问与她一起打量屋里动静的吴仁:“老爹,他们在青天白日就趴在‘门’上那个……会不会太孟‘浪’了些……”

    吴仁啐了口:“我家安子竟没落到这地步,要生米煮成熟饭,便宜了那贼小子。”他回头又问:“饭熟了么?”

    ‘花’翠看‘门’上两人姿势未分开,啧嘴:“影子都糊成那样了,还能不熟么。”

    直到午膳时,‘花’翠才打开房‘门’,放两人出来。李培南稍作休整,闵安小睡了片刻,‘精’神气头恢复了不少。可是吴仁看见他们时,脸‘色’有些不愉,把一碗‘鸡’拉到自己怀里,啃光了两只‘鸡’‘腿’,也不说话。

    闵安不知原因,只当老爹看人不顺的怪‘毛’病又犯了。

    李培南从‘花’翠古怪神‘色’上瞧出了端倪,凝声道:“吴先生想错了。”

    吴仁把眼一翻,将骨头塞进‘鸡’屁股里,随手丢进汤盘中。“公子那意思,是说安子皮相不入眼,还没让您破回例?”

    李培南诚恳答道:“晚辈下回一定尽心。”

    吴仁看见闵安还一脸安静地喝‘鸡’汤,估计她这傻丫头没听懂意思,一掌拍了过去:“长个猪脑子。”闵安捧着汤碗委屈地叫:“又关我什么事——老爹真是的,平时舍不得吃‘鸡’,这会儿‘露’掉了一只好‘腿’,我给你留起来。”她要夹起吴仁汤盘中的“‘鸡’‘腿’”,李培南眼疾手快夹住了她的筷子,将那只塞了骨头的‘鸡’屁股转嫁到‘花’翠碗里,温声说:“你义姐辛苦下厨,该是犒赏她。”

    盛饭出来的‘花’翠笑纳。

    晚上,闵安下厨做了一罐‘玉’米汤馎饦,养足了李培南的胃口。她趁他面‘色’宽和了,凑到他跟前说:“我做的饭食好吃吧?你就别走了。”

    李培南持重答道:“无需次次下厨,只要不犯错即可。”

    闵安讪然想到,那就是以后小心行事,取得良好表现,不惹得他嫌弃,不惹得他生气咯?后面想勉强他留下来的话,应该不能说出口吧?

    李培南猜透了她的心思:“我可以留在司衙一月,帮你处置事务。”

    闵安高兴了起来:“做我随从?”

    “是的。”

    “不用回去照顾小姐?”

    “嗯。”

    “那也不用娶小姐了?”

    李培南答:“你排挤我身边一众‘女’子,我又如何娶得妻子?”

    闵安听后皱眉:“那也不兴整天跑来跑去,刚辞了小姐就去见公主啊……”

    “我总得娶妻成家。”

    闵安把心一横,豪壮说道:“留下来,你的婚事就由我包办了。”

    李培南瞥她一眼,淡然道:“你包不了,一月后我就要离去。”那时火候差不多到了,他可出面统领西疆军力。

    闵安怏怏坐进椅里,看李培南低头看书,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踌躇许久,才小声说道:“我喜欢阿循,自然就想多留在你身边。”

    “两个月。”李培南答得头也未抬。

    闵安绞着衣带想半天,还是说不出更直白的话来,红着脸跑出‘门’去。李培南遽然明白,迫得她表‘露’心迹,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