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17.

    公信传媒社里一派繁忙。所谓多事之秋，一入秋，较之于新闻淡季夏季，各类新闻就明显开始多了起来。

    今天公信传媒社的头条新闻有两条待定，一是某地区地震的新闻，据说此次地震跟当地胡乱开采当地矿产有关，另外是某女演员公布恋情的新闻。

    编辑部在确定头条新闻的讨论会上，参与人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方是主张放地震新闻，一方主张放公布恋情的新闻。两方的理由也都很充分，主张放地震新闻的认为这是关系国家民生的大事，而且此事件有一定代表性，值得引起警醒；而主张放公布恋情的，则更多是从迎合受众的角度考虑，提出现在是泛娱乐化，显然这个新闻更好卖。而且他们同时还提出了一条听起来很有力的反驳理由：地震这个新闻涉及到当地政府一些部门监管不力的问题，这样报出来，会得罪当地政府这些部门的，对我们传媒社没什么好处。

    一时立场不同的双方争得是不可开交，难以抉择。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主任那里。主任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提出想听听几位实习生的意见，这样一方面是算对他们进行的一个临场的新闻敏感度培训，让他们更有参与感，另一方面也是考虑他们刚入社不久，更具有一名普通受众的感受，所以直觉上可能会更准。

    然后负责实习记者工作的文致远就将四位实习记者带进了小会议室，并将情况大致跟他们说了一下。

    最先察觉出关于今日首推哪条新闻，会议室中所出现的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的，是小楚。因为看了一圈中国部，国际部，财经部，娱乐部，体育部几位主管和资深编辑记者脸上的神情，再看看此刻投影仪上的两条新闻，听完文致远的介绍，小楚就对眼下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势，有点心知肚明了。

    “主任，早上看到这两条新闻了，但因为有别的稿子，我没能有时间仔细看。哎，早上咱们四个里面我记得谁提到过说这两条新闻肯定是今天的热点？小卢，是你吗？”当主任征询四人的意见时，跟往常一样，小楚是四人中首先回话的那个，边问，她边还伸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小卢。

    “不是我，你忘啦，是小田，小田说的。”小卢似乎并未察觉出此刻在各主管和资深记者编辑间的那种紧张气氛，立刻口无遮拦地回了一句。

    小卢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看向了小田，这让毫无防备的小田明显有点紧张。

    “我，我——我早上的确关注了传来的这两条新闻，不过，不过——”小田有点犹犹豫豫的，抬眼看了看与会者，似乎有点不太敢说。

    “没关系小田，直说无妨，叫你们来，就是真心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这时主任看出了小田的犹疑，鼓励她说。

    小田似乎受到了点鼓舞：“我觉得如果让我选今天的首推新闻的话，我会选地震这个。公布恋情这个固然关注率很高，但作为首推新闻，明显不够一个以做新闻为主的传媒社的份量。而且新闻是要考虑好卖，但也要考虑社会职责。”

    “那你怎么看可能会得罪当地政府某些部门这个问题呢？”听完小田的发言，主任的眼睛似乎变得亮亮的，又马上继续接着问。

    “我觉得，嗯——短期看，可能会有些影响吧，但长远看，很多东西，不是靠粉饰或压制就会消失的，其实大家心里都还是会明白的。”

    听小田说完，主任突然站了起来，看着与会的人员。

    “我不知道你们听完作为实习记者的小田这番话，心里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是挺受触动的。我们做新闻这么久了，早已熟知做人做事的各种技巧和套路，但却忘记了作为一个新闻人的本心。反正我是感受到了一些羞愧，因为刚才在确定究竟要首推哪条新闻时，我很大程度上是在想怎么尽量在大家意见不同的两派之间搞搞平衡，让大家都不至于感觉被打击到。”

    说到这儿，主任停了一下，看到下面有些人故意躲闪开了她的目光；，而有些人则是稍显诧异地看着她；还有一些，眼睛似乎也变得像此刻的她一样亮亮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听下面会讲什么。

    “当然，提倡坚守本心，并不是说就全然不顾市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些新闻我们干脆就不要做了。但就像所有事物一样，总归要有个优先次序。我相信，关于选择新闻的优先次序究竟该如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在这个事情上，有民主，也要有集中。现在综合考虑完大家的意见，我赞同小田的看法，选择因滥挖滥采导致地震这条新闻作为首推新闻。”

    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后，大家校对稿件的校稿件，忙着发推荐链接的发推荐链接，其余的人都在找各种关于这次地震的相关资料，准备做一个完整的深度专题出来。

    几位实习生也被安排了找资料的工作，协助做地震的专题，办公室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文致远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了片刻，起身去办公区的饮水机那里接水，走到地方才发现水桶里的水已经没了。

    按照公司惯例，如果饮水机里的水没了，让男同事遇到，他就有义务马上重新换上桶新的；如果是女同事，就可以叫一位男同事来换上。不过除却某些过于计较的男同事外，大部分男同事都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展示绅士风度和男子气概的机会。

    一如眼下的文致远。看到桶空了，他立刻二话不说，就径直去了净水存放处。途中路遇一位也拿着杯子来接水的女编辑，他马上很绅士地提醒了一下。

    “齐编，没水了，你等会儿来接啊，我正准备去拿一桶换上呢。”边说，文致远边潇洒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净水存放处的方向。

    “哎呦，难得看到文记者换水啊。大家都说你最近有些变化，前段时间竟然还主动申请了大夜。你这是怎么了？对了，听说今年是安排你带社里招聘的实习生。噢，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知道这批来社里的实习生美眉居多，所以拼命表现下，借着做实习记者指导的机会，解决下个人问题啊？文记者挺有心机呐。”齐编辑把杯子放在了接水处，边抽身准备离去，边打趣着文致远。

    “齐编，您看您，好心提醒您水没了，还帮您换上，您还这样开我的玩笑。我申请大夜，那是为社里考虑，您怎么能这样扭曲我的动机呢。”文致远马上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但齐编辑却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转身离去了。

    来到社里相对比较僻静的净水存放处，文致远看到隐隐有个身影在那里低头看手机。

    “咦，这会儿这么忙，谁躲在这儿刷手机啊？”文致远边心里暗暗想着，边悄悄走近查看，发现原来是小楚。

    “小楚吗？”辨认了一会儿，文致远看着这个身影，张口问道。

    正低头看手机的小楚此刻猛然听到文致远的声音，明显有些惊慌，忙转过身来，同时将手机放回了口袋中。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看了一眼文致远手中拿着的那个空的水桶，目光迎住文致远，热情回应道。

    “噢，文记者。是我。您来换水吗？”

    “这会儿这么忙，你一人在这儿刷手机？”文致远没多说，而是单刀直入问道。

    “哦，不是——”小楚似乎有些支吾，但马上就解释了一下。

    “是跟我一个朋友聊呢，她在地震局工作，我想能不能从她那儿多得到点关于这次地震的信息。”

    “社里有专门跟地震局联系的人啊，上次培训不是说了吗，相关资料你去直接找他要就好了。”文致远不解地回了一句。

    “噢，因为太着急想帮着做好这个专题，一急就把这个给忘了。多亏您提醒，我这就去找他拿下相关资料。那——我就先过去了。”小楚边说，边向文致远示意了下，然后离去。

    换好水，文致远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手头的工作。大概过了一个钟头左右，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来到实习记者工作区，像上次一样，放轻了脚步，并藏在了拐角处的隐蔽角落，悄悄朝里面张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