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9.

    文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睡意全消，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穿衣，然后拿起地上的两个暖瓶，关门下楼……

    一个钟头后，文致远再度出现在了风驰电掣于小镇公路上的一辆“瘸的”上。他紧紧抓住座位前的扶手，几次俯身想跟司机说些什么，但因着昨天的经历，今天头型似乎已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了，而是转换成了另一种东西。

    “师傅——”，文致远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开口，特意加大了音量，几乎半喊着说：“您知道这沿路哪有卖单饼卷烧肉的吗？”

    “单饼卷烧肉，一大早就吃这个，青年，你口够重的啊！”师傅回头看了一眼文致远，然后呵呵一笑，继续。

    “我知道有一家，做的不错，我带你去吧。”说着，“瘸的”师傅猛地一个转弯，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小路……

    然后，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天中，载着文致远的“瘸的”，都无一例外地遵循了这样同一条路线。

    当然，除了每日吸引他光临的这家的单饼卷烧肉，这几天让文致远感觉颇有收获的，还有就是关于失联女孩田薇身世的调查了。他首先发现田薇的生母朱女士和田薇的养父母臧女士和田父，两家各方面条件还是挺悬殊的：生母朱女士住在离此不太远的一个城市里，经营着一个服装店，经济宽裕，并且看起来亦是交游广阔，比较体面；而在乡下的养父母臧女士夫妇，收入主要靠务农和田父进城打工的工资，家里经济状况不算太富裕。

    除了田薇的养父母和生母，文致远这几天还从村里的村民那里搜集到了别的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基本是围绕那天文致远所遇到的那位老农所言，即田薇的生母来村上想要认回田薇，而田薇最后也是选择了其生母这件事。而就文致远所搜集的情况来看，关于此，村民中似乎存在着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一部分人说臧氏夫妇自己省吃俭用，从小就没让田薇受过什么委屈。后来老两口为了供田薇上大学，一直是省吃俭用。其实田父出去打工，还出了事故，一只手因受伤落下残疾，就是为了给田薇凑学费。所以那天田薇生母开着车来到村上，想要认回她时，田薇刚开始是怎么都不认。后来尽管她养父母拼命往外推她，田薇还是死都不愿走，一直泣不成声的，哭着喊说：“爸，妈，你们不要我了吗？”，然后跪着求臧氏夫妇让她留下。当时那个情景，看到的人，没有几个不掉眼泪的。

    当时臧氏夫妇也是哭得说不成话。这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本来话也不多，不过一边哭，一边还是拼命往外推田薇。推的时候脸还是别过去的，不敢看呐，毕竟养了二十年的闺女。他们是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啊。把田薇推出去之后，两口子就把门关上了，任田薇怎么哭怎么喊都不开。后来田薇嗓子都哭哑了，她那个生母上来哄着，然后连拉带拽的，才弄走了田薇。后来这老两口家里的烟囱几天都没冒烟。

    而另一部分村民则认同田薇的选择。说他们曾看到过田薇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臧氏一块下地干过活。臧氏夫妇供田薇上大学，无非就是想让田薇以后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给他们养老。而且听说田薇上学期间还做过一段时间一位老板的小三，可能就是被她养父母逼着去赚钱闹出来的。这样的养父母，当然要离开了。而且当时养父母他们把田薇推出去时，大家也都听到了，他们也说过什么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们实在是没这个心力再去供她读书，担负这么重的担子之类的话。田薇当时是不愿离开，因为毕竟这是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家嘛，有些不舍也是人之常情。但之后她不是一次都没回来看过她养父母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不过出乎文致远预料的是，关于田薇选择重回生母身边这件事，养父母和生母两边的说法倒是一致的。文致远先是从田薇养父母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又去了趟离这儿不远的田薇生母的家。

    生母朱氏的家在城镇里，当时见面是约在朱氏的服装店里。因着不时会有顾客过来，所以聊天进行地断断续续的。

    虽然上了年纪，但看得出，朱氏年轻时是相貌姣好的一个女人。当被问起当时为什么会把田薇送人，以及后来为何又想认回田薇时，朱氏的反应是比较平静的，说法也跟文致远从田薇养父母那里了解到的一样，即因着田薇小时候带她坐火车出来玩，没留神，让她跑丢了，一直没找到。后来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但当时她已经被臧氏夫妇收养好几年了。了解到臧氏夫妇一直没有孩子，很想抱养一个，而朱女士当时的生活正好又是十分艰难，而且是自己一个人，虽然并不情愿将自己的女儿送人，但看到臧氏夫妇家里的条件当时比自己好很多，并且他们也承诺会将孩子视如己出，给她更好的生活，这才忍痛将女儿送给臧氏夫妇抚养。当时臧氏夫妇曾提出要给朱女士一些钱财，但被其拒绝了，并且当时朱女士还跟臧氏夫妇约定，一旦她条件改善，立刻把女儿接回身边。

    10.

    这天，文致远又去了田氏夫妇所在的村子，收集了一些材料。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太蹊跷，里面的疑点似乎很多，一方面是村民关于田氏夫妇在对待田薇的方式上截然不同的说法，另一方面，就是田薇在选择回到生母那里后，为何会失联？

    边想，文致远边赶路回去。这天跟第一次来这个村上一样，等文致远再度走到那片桃林的时候，暮色已是渐渐浓重起来了。

    走过桃林边上那个熟悉的拐角，今天文致远虽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骚骚的味道，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朝桃林中望了一眼。

    依然是一派静谧，只能听到夜风轻抚之处，桃树所发出的温柔的沙沙的声音。文致远收回目光，继续想着村民口中描述的那天朱氏来村上认回田薇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过之处，发现桃林深处，似乎隐隐绰绰有个白色的身影在移动！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霎似乎都凝结住了。然后，文致远站在那里仔细张望了起来，确实，是有个白色的身影！

    文致远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那晚在这儿遇到银狐的情景，还有那晚自己所做的那个梦，这时突然全部涌现在了文致远的脑海中，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开始像不停使唤似的，慢慢朝桃林中那个白影的方向移去。

    “天呐，我这是疯了吧。”文致远边想，边控制不住似的继续朝白色身影的方向挪动着脚步。

    渐渐地，他终于有些看清了，前面不远处确实有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好像是个女人，因为隐隐能看到她似乎穿的是裙装。此刻这个身影正朝刚文致远绕过来的那个方向移动着。

    突然“扑棱”一声，一只鸟离开栖息的树梢，展翅飞向了孤寂的夜空。桃林中又回复到寂静无比的状态。文致远感觉自己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他小心翼翼地跟着这个身影，同时注意脚下不要发出什么声响。

    “您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

    文致远感觉兜里一番震动，然后一阵手机彩铃响起，瞬间打破了桃林中的宁静。文致远惊得差点跳起来，慌乱不已地赶紧从兜中掏出手机，连忙钦掉，然后又着急抬头去查看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但只看到了一个慌慌张张远去的模糊背影。文致远忙追了上去，但那个背影还是很快不知从哪儿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