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4．

    并不宽敞的小镇公路上，一辆机动三轮发出响亮的“嘟嘟嘟”的嗡鸣声，在街道上风驰电掣着，快速转动的车轮，不时裹挟起一阵阵的黄色尘土，颇有些一骑绝尘的风范，视觉感受上甚是拉风。

    车内，文致远紧张地抓住座位前的扶手，被颠得脸上的肉一直在不停地颤，早上梳得根根竖起，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也似乎完全变换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从正面看，头发全部往后倒去，有些大奔头的派头；而从侧面看，则显得凌乱，毫无章法，颇有些起床慵懒风的感觉。

    当然，对此刻坐在车中的文致远而言，此种客观条件造成的风格杂糅的头型，显然不是其个人主观上所想要营造的，这从他不时就会用手梳理一下此刻稍显凌乱的头发，力图想要恢复今早出门前，自己对着镜子主观营造了半天的头型的这一举动，就可以看出。

    弄了片刻头发，文致远伸长头朝司机无比简易的驾驶座前那个无比简易的后视镜中看了一下，感觉眼下这会儿头发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出门前的样子，这才将因刚才一直对着后视镜弄头发而导致有些紧绷酸疼的身体，重新靠回了座位后背上。

    只不过，就在从后视镜撤回目光的那一霎，文致远的目光跟前座司机的目光，无意中在镜中碰触了一下，这让刚一直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弄头的文致远，悄然感觉到了一丝的尴尬。

    “嗯嗯——”文致远立即把目光从后视镜中移开，清了清嗓子，靠在座位上，故意做出了一副放松的神情，同时看着司机师傅的后脑勺。

    “师傅，还有多久能到啊？”文致远开口问道，语气中特意带了两人似乎已经相识很久的熟稔的味道，明显是想借此缓解下刚才目光碰触所带来的那份尴尬。

    “你说什么？”，“瘸的”的发动机依然发出着地动山摇的“嘟嘟嘟”的声音，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文致远，一脸问询的神情，加大音量喊道。

    文致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中看了司机一眼，继而满脸无奈地加大了音量，又问了一遍：“我说还有多久能到？”

    “噢，快了快了，前面拐个弯，再有个十五分钟就到了。”司机这下终于听清了，一边继续专心开车，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说。

    一听这话，文致远马上丧气地往后一靠，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要这么久！”

    “你又说啥了？”没想到这次司机的耳朵还挺灵，文致远刚嘟囔完，就被他听到了。

    “没什么没什么。”文致远马上脸上堆笑，俯身朝向司机这边客气地回复了一句。然而还未等脸上的笑容褪去，这时三轮车猛地一颠，文致远一个蹦子从座位上弹起，差点头撞到车顶，吓得他赶紧惊魂未定地重新拉住了扶手。

    十五分钟后，在一个分叉路口，“瘸的”停止了“嘟嘟嘟”的轰鸣声，赫然停了下来。文致远跳下了车，付钱给了司机，然后司机伸手朝旁边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指了指，说了两句什么，就发动“瘸的”，“嘟嘟嘟”地再度一骑绝尘而去了。

    这时文致远左右张望了下，然后慢慢朝土路那边走去。时近正午，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走了大概百余米后，文致远渐渐停下了脚步，站在这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手搭凉棚焦急地四处张望起来。但此刻路上别说人了，连条土狗的影子都看不到。

    张望了几分钟，感受着自己的皮肤在灼热阳光的照射下，似乎开始“滋滋”在冒着油，文致远仰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然后再次迈动脚步，缓慢地朝前走去。

    “这鬼地方，怎么连个人影也看不着！”文致远边走，边不时回头张望，自言自语着。

    约莫十分钟后，文致远站在路旁的一棵杨树的树荫下，从包拿出了一瓶水，“咕咚咕咚”仰头喝了一大通，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又伸长了脖子，前后张望起来。

    依然是烈日当空，阳光灿烂，白花花的土路上空无一人。文致远蹲了下去，百无聊赖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树枝，在地上边胡乱画着，边继续张望。这时，余光瞥过之处，他猛然发现脚上心爱的小白鞋上覆盖了一层灰，有点要变成小灰鞋的趋势，于是马上带着心疼的表情起身，来到树这边，使劲儿跺了跺，然后又俯身用手指弹了弹。

    弄完这一系列，文致远又站直身体，前后张望起来。依然是空无一人，更古不变的空无一人。无奈，等了几分钟后，他极不情愿地走出了树荫，重新投入了烈日的怀抱之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白鞋已然是又已被路上的灰尘吞没。但此刻，筋疲力尽，整个人累得热得七荤八素的文致远，是早已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了，只知道机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突然，后面隐隐传来了“叮当叮当”的声音，顷刻间，文致远像被施了咒一样，瞬间停在了那里，站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不是幻觉！文致远迅速地转过了身去。

    不远处，一个老乡赶着个驴车，“叮当叮当”朝这边缓缓过来了。文致远惊喜无比，两眼放光，兴奋地又蹦又跳，朝老乡疯狂地挥舞起了双手。而在他记忆里，自己上次曾如此疯狂的又蹦又跳，同时配合着这样挥舞着双手，还是在某歌星的演唱会上。

    “嗨，嗨——”齐浩然冲着驴车喊了起来。

    驴车慢慢走近了，文致远即刻走上前，对着赶驴车的大爷，他满是油汗的脸上这时绽放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热情度堪比头上那轮骄阳。

    “大爷，您这是去哪儿？能带我一程吗？”齐浩然边笑着，边乖巧地问道。

    大爷“吁”了一声，缓缓停住了驴车。

    “青年，你去哪？”看着文致远，大爷用当地话问说。

    “噢噢，我去田家村。”文致远忙不迭回答。

    “那上来吧。我把你拉到谷场，你再走上一段就到了。”大爷边说，边转头用目光示意了下后面驴车上的某方空处。

    文致远马上心领神会，将包一把放在了车上，然后屁股往大爷示意的地方上一坐，同时嘴里不停地道谢：“好啊好啊，谢谢您，大爷！”

    看着文致远坐稳了，大爷一声吆喝，小驴听话的再度“得得得”迈开了脚步。

    5.

    来到一片空旷的谷场旁，驴车缓缓停了下来。文致远从车上跳下，跟大爷交谈了几句，大爷边说着什么，边指了指不远处隐隐的一片桃花林。听罢文致远道了谢，然后目送大爷赶着驴车离去。

    站在原地张望了片刻，文致远再度踏上征程。不多时，他就来到了桃林旁。桃花开得正盛，一片绚烂。微风过处，粉色花瓣飘飘摇摇，轻坠于地，有种难言的飘逸灵动之感。眼前此番景象，加之刚才搭到了驴车的幸运，让此刻文致远内心似乎突然不自觉地就油然而生了一种诗情画意的心境。

    于是他不经意地放慢了脚步，边走边看，很想借助某种方式抒发下此种心境。搜肠刮肚地了一番，终于想出了一首似乎还算应景的词牌。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为什么宋词里总是这么多描写闺情的内容呢？看来确实是花前月下转身难啊。”在心里吟罢此阙搜肠刮肚想起的宋词，文致远又自然地借用了不久前去听的那场演唱会中一首歌的歌词，有点心不在焉地边自言自语着，边继续着行程。直到发现这时眼前诡异地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才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