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乱魔纪 > 第五十九章 风华流转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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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起点,亦是雷霆伐身的痛楚的开始。

    有时候,洛辰会不禁想起那一天的变故,如果没有白衣仙人除魔卫道的斩杀动作,他便不会在此后十年间承受此番雷电游走血肉间,极尽焚灼破损的危害。但是-如果没了他,也就没有后来李老爹的相遇救助,寻找小苍寨,随其归还烟石城,一面书橱等后续充裕有意的事情···

    因果轮回,造化变数,大道之法,当真妙不可言。

    洛辰一念及此,眉眼含笑,身心都不自觉的愉悦起来,好似沐浴在温和连绵的阳光中,暖人心脾,他紧握战戈,坚定无比的看向南文麟,静待着他的反应。

    既然南文麟识得那位白衣仙人,既然他来自于太虚宗,那么现在他们之间便不再仅仅是入城一事那么简单,更有同门修者惨死的仇隙。若有丝毫的变故,他都会展开血战。

    南文麟适时收回雕龙匕首,一身雄浑神力缓缓归于平静,竟是在洛辰的冷对中收敛力量。这样的情况,无异于交战的一方率先放弃兵器,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攻杀威胁之下。这时,他已经印证了此前萦绕心头的猜想,有了一事了落的感觉。他背负双手,袒露胸膛,缓声解释道:“其实,他的死亡我有所预见,就在我第一次见到你腰悬匕首的时候,此事或许你并不知晓。不经意的发现,也就随意了,所以一直以来,哪怕是现在这个的时候,我都没有丝毫恨意,乃至报复的心思。”

    洛辰疑问道:“真的不想为他复仇?”

    南文麟摇头道:“既然是他选择那样做,结果身死道消,也就无可厚非,再者,逝者已逝,尤其定数,我又何必生忧扰?王家和仙雪峰的那种关系,不适合我。”

    南文麟转念又笑说道:“不去想他的事情,不妨猜猜我是何时何地见到了雕龙匕首?”

    洛辰松开战戈,向一侧踱步,疑问道:“那座木塔中?”

    南文麟摇头否定掉,洛辰沉迷书卷的时候,南文麟曾居高处俯瞰,将少年埋首笔墨书香的画面收入双目,而同样,洛辰不经意间的抬头,将白衣城主趴在栏杆上,背负苍穹星河,双眸化作明亮星辰模样记了下来。

    “明溪小院中?”

    “近了。”

    洛辰隐约忆起了什么,但具体却是记不清,南文麟最后笑说道:“就在你们家旁边的那位柳婆婆店面里,二楼上,木窗雨檐下。”

    洛辰惊诧道:“嗯?那应该得有七八年了。”

    隔壁八十八号的柳婆婆面馆,原先是上下两层,二层歇山相背,四角飞檐,尤以二层风光景色为最。栏外近处种植有一圈芭蕉,绿肥红瘦,傲然凌空,临街可见青石如蛇,人来人往,行车辚辚,远处炊烟袅袅,升至半空缓慢扩散,融于四周,飞鸟掠阵或聚或散,累了便排排站于屋脊上发呆,偶有一两只鸟雀耐不住寂寞,欢脱的叽叽啾啾,跳来跳去。

    食客最喜欢端着大瓷碗跑上二楼临窗处,到了雨天更是如此,一堆人挤在一张四方桌旁,伸直了头向着外面不停的寻觅着,心神愉悦是必须的,忘了吃面食不可能的,故而多见夹起面条朝脸上送,惹来一阵嬉笑,窗外,有雨打芭蕉的诗情画意,有雨润青石的湿滑清新,更有炊烟狼狈难升的苦恼生活···

    后来柳婆婆真的是上了年纪,上楼愈发不方便,一位灵巧的小孙女也忙不过来,索性直接关了二楼,只在一楼中摆桌。

    想到这里,已经好多年过去了。

    窗外雨景万千,众多画面中,南文麟讲起了一个。

    南文麟笑说道:“那一天也算是一个偶然,犹记得那时城中一切稍定,秩序落地,但如何聚合四方人士,北通中原福地是一件难事,心生烦躁时外出走走,起先是想到东城一侧看看,待我回神时已经身在南亭街,又逢天降细雨,清风拂面···”

    洛辰仔细的听着,脑中自行补出画面。

    细雨霏霏,微风穿街入巷,肆意拨弄着行人的衣裳与发丝。

    南亭街尽头,一袭白衣的青年手执纸伞,半遮脸庞,只余留青白圆润的下颌,像是一根洗净的萝卜。此时彤日落西山,弦月依靠着青峰稍稍露出一角,入夜还未入,舍不得入,做着最后的挣扎,清风还残留着白日里的余温,吹拂着微渺的雨点朝着一向敲击着墙角屋檐,灰瓦与白花,行色匆匆的路人。

    南文麟踩踏在积蓄的小水汪里,溅起寸许高的水花,布鞋湿了底,水花又打湿了鞋面,他端举着纸伞,行走在雨幕中别有所思。

    在面馆前他收束好纸伞,进店点面,随后端好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食来到二楼临窗处。在这一面窗外,有一座当时仍是简陋的院子,院子中有四颗老树,树荫下有石桌石椅,石桌上放置着一壶温和的茶水。

    少年洛辰便坐在石桌旁,凝视书卷,像是身心都沉浸其中,忘记了外界所有事物,期间,李夫人轻声来此添了几次茶水,送来一份茶食。

    这便是南文麟与洛辰的第一次相见,也是这一次,南文麟看到了少年腰际的雕龙匕首,从此放了目光,却是始终没有正面现身去询问如何。

    ···

    北方壶口之外的天地间,浩瀚无垠,繁华无尽,古往今来便是人杰地灵的仙灵福地。

    祖江黄河东流去,名山大川数不胜数。

    浪花淘尽英雄,又掀起新潮,这个大世恢宏气魄,人杰辈出,浩瀚的中原更是如此。

    在壶口外的第一个大洲,便是太虚宗所在的仙峦,与珠暨相邻。珠暨境地内尽是原始的群山巨脉,连绵接天,半数冲入云霄,隠于高天,与日月相伴,在那参天高峰大脉间,积蓄有不可尽数的高山湖泊,以及曲折连卷的长河水涧,如珠玉散落,似绸带蜿蜒,水多,雾气便多,一抹抹云团漂浮半山腰,将大半州的山山水水都遮笼期间,化作一方世外仙境。

    相较于珠暨景色,仙峦则是丰富的多,极具地势与物志变化之精奥。州域东部接连珠暨,故而地势多高山湖水,东去缓落,生气渐多,云雾薄纱消散,向世人展露兼奇巧莫测,鬼斧神工之自然造化,具古朴秀气与雄浑壮丽,步步胜景,震撼心灵,不少门派便在此地开宗立派,得一份山水地势之优势,祈求开枝散叶,传承永续。

    中西部则是以大片丘陵为过渡,北接富硕丰沃的良田,阡陌纵横,一眼望去,湖水、绿田、连绵丘陵、万千村落,以及一众城池相互交融,不分你我。

    珠暨、仙峦,兼具原始与文明,古老原始的山脉,名气传世的名山古岳、陵、田、湖水,入世出世并不永隔,所以说两大州域取得了天下三分神秀,众修进入两洲之地,随意游览,便可取尽天下美景。

    仙峦的南部边缘,是接天的川水平原,繁华的灵地,这是属于随国的区域,国内有一座儒家学宫,以及地位尊赫的青阳道派。

    随国国都是一座新老城,城池基石是上古时代的残破巨城所留,黄金神迹时期经过重建,后战毁于混战中,再重修,时至今日共修葺扩建二十六次之多。自天上俯瞰,宫殿楼宇大气磅礴,恢弘庄严,大道纵横,水道光耀,沿水路两道,一座座房屋整齐排列,鳞次栉比,其中,无数行人如同一粒粒微小的移动着的如同芝麻粒。

    这一天,宏伟气派的城池之中,满身葫芦的酒鬼与瘦高的非人男子接受守城甲士的检查,前一刻还因奇形怪貌被单独检查的两人,不知用了什么妙法说服了两位身怀天门境界水准的甲士,大摇大摆的进了随国国都。

    两人入城,一股滚烫驳杂的人烟气息袭面而来,人、事、物,一目难以穷尽,酒鬼有些不适应,喝了口烟青色葫芦中的草木酒,而身旁那形体瘦高的非人男子强忍着远视前方,一股股纷杂跌变的景象化作洪流倾泻而来,彩色纷呈,见一叶而知秋,非人男子这一眸,所见所思又何止一秋之岁月?当其妖异的墨黑双眸烙印着眼前变化的一幕幕,脑海中更是掀起了疯狂的推衍与谋划,正如其一路南下而来,一路见到孤山与万水,古城、水村等现象那般。

    酒鬼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里充斥着复杂的思绪,这一刻,他竟然产生了悔意。

    古往今来,与虎谋皮皆是不得善终,那么与恶魔相谋算计,那结果又该是怎样的凄惨悲剧?

    他沉默无言,只是兀自举起手中的莹白色玉葫芦,一道青白色酒水流出葫芦嘴,自然而然的落进口中,好似要借酒销尽万古愁。光芒照射下,玉葫芦几乎透明,其内水波荡漾,不似紫金葫芦中的那般浓稠醇香,此酒色泽青白,隐隐泛起一股甜柔的果香。酒鬼饮入喉,清冽酒气如冰霜天地中的道道流光,充斥躯体,衬托的他孤默而又冷寂。

    “不知带你而来,是否是错误的选择,但既然来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赌徒遇到逆风局嘛,纵然有一丝翻盘的时机就绝不会错过,酒鬼啊,也是···”

    非人男子起初只是头戴衫帽,内层着漆黑长衫,现在最外面他又罩了件宽大的襦袍,显得不伦不类,只是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件从一名头发花白的大儒身上扒下来的衣裳,宽大舒畅,他很是喜欢,为此虽然付出了一道秘法的代价,他也大觉赚取许多。一来是他自我感觉舒服多了,像似和周围自然万物更加贴合,二来是更加显眼醒目,因为一路走来,往来投来的目光多了何止千百倍,就连门口守城的甲士也忍不住追寻衣服的来源,眼神中带着尊崇与敬畏,以及挣扎的神色。

    “两位前辈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两人转头间,惊诧的见到一位老道人恭敬的站在道路上,脸上带着笑意,在其脚旁是一座半人高的圆肚土罐,土罐旁依靠着一柄铁锹,看样子刚刚从某片田地中刚刚挖出来。

    在其身旁,还有一位头发花白,含怒相望的大儒生。见到那名大儒的时候,酒鬼有所明了,不过他的注意点却在眼前的道人身上,在其身上,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吐着酒气道:“何事?”

    老道人着青衫,梳道髻,一枚深青色木簪斜插其间,探出头顶足足七寸,甚为特立独行,他遥遥一拜,声音颤抖道:“青阳子,代祖父陈青问问候先生。”

    酒鬼听闻青阳子、陈青问一语时,双眸中豁然激射出璀璨无比的光芒,九寸长短,浓烈至极,就好似两道神金悬于眼前,有一股强横的气息贯冲大日,席卷整座城池,一瞬即逝,他沉声问道:“陈青问?青阳子?陈青问他,怎么样了?”

    听到酒鬼的一声沉问,于三百年前执掌一派的青阳子心头一震,莫名情绪涌上心头,翻涌至双眼,隐有泪水,他躬身尊敬的回应道:“祖父他仙逝于千年前。”

    “奥。”

    酒鬼奥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的饮了一口酒。

    心道,一千年啊,已经过了一千年啊···

    许久,酒鬼再问一句:“你父亲呢?”

    青阳子神色虔诚,依然躬身说道:“父亲三百年前已经到达了逐道境界的尽头,自感大限将至,传下道位,孤身一人远赴边疆。”

    酒鬼嗯了一声,不语。

    一旁瘦高的非人男子亦是保持着沉默,细听寥寥数语中的风华流转,沧桑变幻,一千年不短,但光阴永逝,足以生生磨灭掉许多事物。

    那大儒仍旧是站在原地,头上花白头发胡乱飞扬,张牙舞爪般,老人家好似无感,只是含怒的盯着瘦高的非人男子,眼睛一转不转,像是要喷射出两枚长钉般凶狠。

    神色无变,无声无息,但是在场的数人都能够感受得到一种慨叹惋惜的无奈,那是一种坐看时光大浪一重又一重,吞噬一人又一人的感觉。

    青阳子提起那圆肚土罐,放倒铁锹,再道:“祖父仙逝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某一年,某一天见到了浑身挂满酒葫芦的前辈,就去祖宅旁的青梅林园中取出此酒,此后,父亲、在下或敢忘焉。父亲等不到这一天便已远去,无数年来,在下便一直守候在此,一边传道,一边等候···”

    这不是青阳道派的规矩,而是那教派中陈氏一族代代相承的祖训。

    “只可惜,祖父应是原先埋下九罐,不日前翻寻遍地,只找得到了这一罐,还不够全。”青阳子一脸遗憾,带着自责,若是城中王侯、或者派中修者见到这一幕,必然惊震无比,何以一国之教派,一派掌教如此失态!

    “够了,足够了。青梅煮酒,酒煮青梅,以九罐雪晴酒,配合道法青阳煮炼一罐青梅,方成青梅酒。”酒鬼道破酒中密,晃动着玉白葫芦,隐约间可听闻砰砰的撞击声,柔声,圆润。

    “你叫什么名字?”

    青阳子回应道:“陈青酒。”

    “能喝酒吗?”

    “能-”

    “懂得青梅酒,都是世上英雄。”酒鬼豪迈的朗声道,转而望向那名先前被剥了襦袍的老儒生,道:“老儒生也去来一口?”

    老儒生目不转睛,咬牙狠狠道:“去就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瘦高的非人男子开道,老儒生死盯其后,酒鬼抱着那大肚土罐,道号青阳子的陈青酒提着铁锹。

    形貌迥异的四人,一路不停,向着喝酒的目标地前行,惹来无数人的目光,沿街叫贩的大人、吃糖果的小孩、孤身一人的道士、学生···无不驻足相望,神色复杂,搞不清他们的来历,这也不怪他们,即便是学识再渊博的鸿儒也看不穿,只能说这样的组合,举世罕见。

    ···

    烟石城南方的大地上,两人依然在交谈着,只是洛辰不离去,南文麟也就一语一言的谈说。

    南文麟说道:“其实,你口中的白衣仙人,并不是太虚宗之人,而在十年前,应该是来此地当城主的。”

    洛辰:“···”

    他继续说道:“我也不知他来自何方,但是他的确很-很特别,就像是天上降临人间的谪仙人。”

    洛辰开口提醒道:“我说的。”

    南文麟笑说道:“不错,是你方才描述的,我觉得很准确,他是仙人,神情举止看似平淡自然,实际上是发自骨子里的冷漠肃静,生来高人一等的尊耀,就像是人间君王无情的看着众生。”

    洛辰笑道:“你也是仙人家,从天上来的。”

    “哈哈,”南文麟笑说道:“掉下来的,回不去了。”

    洛辰颇为赞同的点头,表示认同,眼前人很有学问,腹内藏有无尽乾坤般的诗书与经义。

    那时不比现在的繁华昌盛,充裕有序,城池半毁,秩序混乱,而自南文麟来此地,由最初的力斩恶徒、北上换粮,深化到生计、贸易、水火铁器供应等经义政令,此后更是从那座城主府中传出了诸多利好政令,后来看具是神来之笔,不可言明。

    洛辰情不自禁的说道:“都是天上来的,但我觉得做城主大人,还得你来做比较妥善,他是再学一千年,也拍马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