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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陆明哲语气不善地开口。
任谁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打断自己与情人的温存，想来也是不会高兴的。
“是属下的错”
江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车厢。
随后又向陆明哲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粗鲁动作的缘由。
原来，马车本来行驶得稳稳当当的，却被前侧突然窜出来的一个妇人挡住了道。
为了不让驾车的马踏伤那妇人，江枫选择了紧急刹住马车，只是那急促的动作却惊扰了车厢内的两人。
“绕过去”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足以表明陆明哲的态度，而其独善其身的性格也因此暴露无遗。
对花宁，他擅还保有一丝怜悯之心，但于其他人，抱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他一直贯彻的原则。
在经过那妇人身边的时候，缘于好奇，花宁伸手掀开了隔绝着车厢与外面的那层帘布。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蓬头垢面的，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
头发像是许久不曾洗过似的，结成了一小团一小团，凌乱的挂在脑袋上。
油腻腻的，就像是在上面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油污。
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脏污得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在车子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花宁还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
“幸儿，把车帘放下来”
很显然，陆明哲也察觉到了。
他微皱双眉，不悦地吩咐道。
“哦”
话虽如此回答，但花宁还是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那妇女一眼。
在花宁望向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同时也蓦地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面黄饥瘦、毫无血色的脸庞，上面那无助、绝望的神情彻底震惊了她。
这到底是经过了多少磨难，才会练就了这么一副愤世嫉俗的眼神。
她朝花宁的方向跪了下去，并慢慢地随着马车的方向而改变着。
在两人最近距离的时候，她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下面那句话。
“救救我的孩子”
也就是那一秒，花宁才看清楚，原来在那瘦弱、单薄的怀抱中，还藏有一个襁褓婴儿。
那婴儿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好奇。
看到车子慢慢的走远了，其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期待瞬间隐没。
就连眼中那突然亮起来的光芒也迅速地黯淡下去，只是她的手没有放下来，一直朝马车的方向伸着，直到倒地不起的那一刻。
“江枫，停车”
看到这里，花宁停止了脑海中的天人交战，最后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跳下车，风驰电掣地朝那妇人跑去。
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女子早已没了气息，而其怀中的那个婴儿还保持着花宁见到他的那副模样。
睁着又黑又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着，见到花宁等人的靠近，还冲他们咧嘴一笑。
胖乎乎、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其身上虽然也穿着粗布衣裳，却干净整洁，与那妇人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此刻的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亲人正离他而去，正咧着嘴，无声地笑着，露出那淡粉色的牙床。
也对，这么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又怎么懂得何为生离死别呢？
“这女子很爱她的孩子”
这是花宁对这事发表的言论。
此时的她心中泛起无数的酸楚，要是她没记错，自己与陆明哲初相识的时候大约也是这般年纪。
很小很小，小到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反抗与拒绝的能力。
也许是赞成花宁所说的话，身后的两人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从这种种的迹象可以表明，那女子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支撑不住了。
于是，不顾一切地想为自己的孩子寻一条生路，甚至在其晕倒不醒的前一秒，还用她那仅余的力量护住了那小小的人儿。
为了不让自己的沉重的身躯压到那婴儿，她是直直向后倒下去的。
像是怕自己倒下后其摔伤，双手还不忘紧紧地怀抱着他。
花宁上去轻轻地将其怀中的婴孩抱了起来，眼里的温柔让陆明哲都忍不住嫉妒。
“师父，我们把他带走吧，好不好？”
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哀求。
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让陆明哲无法开口拒绝，最后只能沉默地回到马车上。
花宁见状，急忙抱着怀里的婴儿跟上去。
但因为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要不是有陆明哲眼明手快地扶了一下，两人必是摔个狗啃屎。
回到车上后，花宁逗弄起了怀中的婴儿，还一边叽叽喳喳不断地问着陆明哲问题。
比如：
师父，你刚捡到我的时候是否是这个模样？
陆明哲嫌弃扫了那婴儿一眼，“不，你比他可爱多了”
“师父，你猜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花宁再次询问。
她见陆明哲没有回答，直接解开其包裹着的小被子，露出那小小的丁丁。
这一理所当然的样子，让陆明哲有些不忍直视。
过后，花宁又重新将之包好，随即恍然大悟。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晓其性别，才会对他如此的冷淡？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嘛，我记得你曾说过，当初捡到我的时候你可是欣喜若狂的”
看着那个歪着脑袋，言之凿凿地说出一大堆歪见解的人儿，陆明哲感到彻底的无语。
难道她认为自己有透视眼，能隔着这么多层的面料可以探知到那婴儿的性别？
又或是认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早早就知道此处就有一个男婴在等着他们？
陆明哲想，要是自己有早知能力，必定提前绕道而行，来个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也好过看到那蜷缩在花宁怀中的某人而大吃干醋的。
天色还尚早，但一行四人却已经投宿到了某中一间客栈中。
“师父，江枫呢？”
在休息不久后，花宁抱着那小小的人儿闯入陆明哲的房间，开口就是要找江枫的下落。
“我让他去查这婴儿的身世了”
这也是他们选择早早投宿的缘由，如此便可借由这点时间抽根剥底，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婴儿的身世查个清楚。
对于半途而至、来路不明的人，陆明哲始终还是存有一份戒心，即使那人还是一个口不能言，没有思考能力的婴儿。
“哦，那样也好”
花宁点头，继而又说道，“师父，既然江枫不在，那你就陪我走走呗”
“去哪？”
“他的衣裳脏了，我想帮他换换，顺便再找点吃的”
她指了指怀中那个睡不安稳的人儿，撇了撇嘴。
也就是此时此刻，花宁才明白，照顾这么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儿有多累。
什么都得靠猜，要是猜不对，他就嚎啕大哭。
这还不止，还得把屎把尿的，要是一不小心，那脏秽之物还会沾到身上。
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时辰，花宁就已经换了三套衣裙。
而剩下的，就全包在他身上了。
陆明哲有些无奈地瞧了一眼那包裹得花裙子的小人儿，额头上青筋暴起。
要是他没看错，这套衣裳是她刚回福城时，自己亲自为其挑选的吧？
如今，却这么不伦不类地包在了一个小屁孩的身上。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为某人挑选某一样物品，可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将之当成了某人的屎尿布。
孰可忍，孰不可忍。
陆明哲愤怒的一把将花宁怀中的婴儿抢过来，作势就要将之从窗口丢下去。
看到这情景，花宁哪还能呆得住。
她眼明手捷地怀抱住他。
“师父，你不要把他扔下去，好不好？”
花宁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的眼圈红红的，眸中流溢着一股悲伤的黯然之色。
见陆明哲神情稍有些松动。
花宁再接再厉，继续装乖卖惨。
“你知道吗？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想起当时的你还是一个孩童之身，却要照顾少不更事的我，有多么的艰辛”
“既然知道辛苦，为何不将之送走呢？”
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陆明哲曾提议过要将其送出去，却被花宁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我舍不得，其实在捡到他时我是有想过将他送给别人抚养的，但将心比心，只要一想到，要是当时的你也存有如此想法，那么此时的我又会在何处呢？”
花宁黯然伤神地说道。
她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刺痛了陆明哲。
“不，我不会有那种想法”
陆明哲斩钉截铁地摇头。
这话让花宁听之动容。
“我知道你当时没有，但万一有呢？我还会生活在花府吗？应该不会吧！或许当时的我在不知名的地方被活活饿死？再或许是被一个凶狠毒辣的人贩子给捡到，那此时的我肯定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了吧？又或许……”
花宁说出自己的假设，但她还未说完，就被陆明哲迅速地以唇封嘴，让她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一吻毕后，陆明哲单手抱着那婴儿，另一只手拉着花宁，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客栈。
在踏出大门口的时候，陆明哲转身向花宁说了这么一段话：
幸儿，不管你有多少的假设，那都是不存在的，你要明白，你不是他，我也从没想过要抛弃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他满怀柔情、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最后，不管被他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花宁，直接紧握着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往人流聚集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