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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一个年纪的老枪。”瘸子说。

    江松看起来不像安慰瘸子,“你不老。”

    瘸子提醒他:“还是英制口径,你上哪儿找子弹?虞啸卿拿你当叫化子,打发破烂。”

    江松便热情洋滥地向了迷龙,“迷龙迷龙,能不能卖掉?”

    迷龙摇头不迭,“没子弹的枪。山大王买去压寨子啊?”

    江松连哄带骗。“就是压寨啦。你见过扛机枪劫道的吗?要有我先去劫了他。那玩意儿又大又唬人,好脱手,我不骗你。”

    然后他就饭也不吃了,招了迷龙过去,一脸谄媚地抱了迷龙的肩开始嘀咕。瘸子只能没好气地瞪着那对唧唧咕咕的家伙嚷嚷:“你要还的。虞啸卿现在不管你,是心里欠了你两百国币的小债,有天他要你还,就是要你命的大还!”

    他只是向瘸子做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继续他和迷龙的勾当,并且他和迷龙已经达成了某种妥议。

    迷龙说:“这屋里的。我要谁就是谁。明天都给我使唤。”

    “这么多人,你要抢菜市场吗?”瘸子问他。

    迷龙向瘸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小喽罗闭嘴。”

    “行。”江松没口子答应,然后又说,“不过我能不能告个缺?”

    迷龙首肯,“没你不少,行。”

    瘸子抗议道:“凭什么他就告缺?使唤他才好呢,你不想吗?”

    江松向瘸子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杂碎闭嘴。”

    迷龙转向江松,“对呀。凭什么你就告缺?”

    “我有大事。我兴许能弄到一门战防炮。”江松说。

    克虏伯便从饭碗上便猛抬了头,“战防炮?”

    瘸子做了个稍安勿躁地手势,“五花肉闭嘴。你弄门战防炮来干什么?”

    迷龙做了稍安勿躁的手势,“白骨精闭嘴。嗳,我说你,弄门战防炮来干什么?”

    江松简单地说:“日本人有坦克呀。”

    迷龙便被说服了,“对,日本人是有坦克。”

    瘸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死马熊闭嘴。这里有日本人吗?你杠上门大炮要打禅达的牛车吗?”

    克虏伯嗫嚅着说:“……那是小炮。”

    瘸子呛回去,“跟你比起来什么都是小炮!打什么?攒讨吃本钱是一回事,要门炮做什么?团座?我们有够没够?还有什么没做?”

    江松一直看着瘸子,像在祭旗坡上看尸体一样,他没什么表情。吃饭的家伙们也意识到不对,碗箸几乎在一个停滞的状态,呆呆地看着我们。

    瘸子明白了,实际上他也从没隐瞒。只是众人太喜欢这样的从不担当。

    瘸子说:“知道啦。我们还没有在南天门上垒一千座墓?”

    江松不再理瘸子了,而是又一次搂过来迷龙,“我要女人家用的东西。丝袜香皂什么的。”

    迷龙没有吭气,众人都没有吭气,他并不怕被晾在那,但就连这样的晾也没有成功,一个穿着过肥军装的家伙推开门,委屈地看着众人。

    “我是豆饼。你要我在外边等着。怎么一直就不叫我?”

    江松便猛拍了一下脑袋,“忘啦!去师部,顺便把他从医院领回来啦!”

    郝兽医并不热烈地欢迎着,“豆饼回来啦。”

    蛇屁股说:“回来啦。”

    丧门星也没多大的热情,“回来了好。”

    豆饼便只好在那干晾着,幸好迷龙还算想起塞了副碗筷给他。

    豆饼回来啦,回来了并继续被人遗忘,这是他的命。

    众人也想被忘,逃出世界之外,便是世外桃源。但看起来江松一定会把他们拽回原来的世界。

    众人在睡觉,暴增的人口把这帮老家伙挤得都只好在这一间大屋睡。瘸子站着。看着墙上半边残镜里的自己,他脱着衣服,想让自己睡觉。

    江松在外边和狗肉玩儿,边玩儿边叫:“狗肉,狗肉,好狗肉。”

    瘸子从窗里看着江松。那家伙在逗狗,做出一条狗的样子在逗一条人一样的狗。他拱在地上,冲着狗肉露着他并不存在的獠牙,那真是太没个正形。

    他轻松就接受了狗肉这个名字,以至瘸子问他狗肉原来叫作什么。他说叫狗,你还要叫它作什么?狗就是狗。

    那么众人本就该死,因为他们叫自己作炮灰。

    瘸子离开了窗口打算入睡,而那家伙在外边忽然开始吹口哨,凄凉悠长得很,以至你一定要想吹口哨的那家伙有什么样的心境。

    于是瘸子去看。他又开始做出那副狗形样子在逗狗,离开窗户,他又开始吹他的曲,瘸子再看,他又在逗狗。

    最后瘸子在他的口哨声中放弃了。躺下睡觉。

    临睡前瘸子明白一件事,他逗的不是狗肉,是孟烦了。

    早上又开始刮锅了,刮锅人换成了迷龙,“我可以刮到这锅漏了,漏了还更难听!”

    江松正把一些要拿去行贿的东西挂在脚踏车的车把上。那车破到绝户。连车座也欠奉,只是一根光秃秃的杆子。但江松今天穿得很光鲜,看起来他站在虞啸卿身边也不会丢人。

    江松给迷龙出馊主意,“下回找半片锅,用锥子划,能死人。”

    众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屋里冲出来,迷龙推搪着他们的推搪和拳脚,快乐地大叫,“开工啦!小工们要听使唤啦!”

    “这是命令!”江松在众人的瞪视下,把一顶钢盔放在光杆上,然后把屁股放在那顶钢盔上,摇摇晃晃地踏着那辆车出去了。

    走在街上,声势很大,路人皆侧目,因为从南天门上爬下来的家伙们几乎一个不拉。如果虞啸卿地人看见他们就又会很生气,因为众人看起来不像军人,而像老鼠娶亲。豆饼拖着一挂空车子,倒走在队首,其他人在后边拖拖拉拉推推擞擞,走在最后的阿译倒算是准备最周全的,他预备了一副对联,因为墨汁未干而只好拎在手上,联上的内容可就瘪得很。

    迷龙是快乐的,今天的东家一直在被他们推擞和敲打。

    跟江松要人,只是迷龙气众人。实际上从迷龙被许诺一个家,就一直在等着,没被叫上的人倒要痛不欲生。只担心迷龙不叫上阿译,可事实上迷龙第一个就叫阿译,阿译为这份友谊立刻奋笔一副对联。而半小时后,他发现这与友谊没什么关系。

    迷龙吆喝着众人站住了,用一种做贼一样压低了的声音说:“这儿了。第一家。”

    看着拐过那家巷口的家什店,它门脸很小,东西很杂,水桶马桶脚盆板凳竹椅什么的只好从狭窄的店面直堆到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