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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死胖子长大嘴，惊掉了双层下巴，这东首三桌上的所有国教正宗的门生弟子也都一个鸟样，就连上官惊鸿和李清瑶二人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别人恐怕不知道慕轻寒的性子怎样，但宗内的人实在太了解了，这个平日里以冰山学姐著称的慕轻寒，别说是被人当众亲吻手背，就是被碰一下都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远处何若依也有些错愕，她的笑容有些发僵，牙齿下意识咬住唇角，那表情就像被人抢夺了心爱的玩具，眼角中满是不忿，而这丝不忿将在日后对陈灵产生不小的影响。
陈灵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来即便看到了也断不会理会，毕竟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他心中仍想着苏小妹，眼睛里也只有慕轻寒：“未经允许，擅自喜欢，实在不好意思，然这是发自肺腑的情不自禁，若小姐姐再肯赏脸与我今夜共舞，那就是对在下最大的救赎。”
这句话先不论有多么肉麻，也不问“小姐姐”在他嘴里说来是多么的轻佻，整句话听来也该是一种请求的口吻，可陈灵握住慕轻寒的手却一直没有放下，态度上显得极为强硬。
大部分人均在想若不是上官惊鸿的眉头突然挑了挑，然后故意咳嗽了几声，想必这场尬聊绝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是了，上官惊鸿有所示意后，这沉默不语的慕轻寒居然真就站了起来，任由陈灵牵着手领到了大殿中央。随后就见他静谧的场中打了响指，示意乐师继续奏乐，跟着便如牵着木偶一般，牵着慕轻寒在场上尬舞了起来。
慕轻寒显然是不会跳的，但陈灵并没有选择跳那激昂的踢踏舞步，而是拉着她跳起了大学舞会上那种小情侣间才跳的交谊舞，这种搂搂抱抱的舞步单调而缓慢，慕轻寒身为杀手，自小经历过的训练无法想象，身体协调能力自然不同于一般人，被陈灵摆弄了几个来回，就已经上了道。
而过程中，这陈灵居然将脖子犹如鸳鸯交颈一样贴在了一块儿咬起了耳朵，在众位国教正宗男弟子羡慕嫉妒恨中，均都认为这慕轻寒大师姐已然沦陷，看上了这位前途光明的少年人。
但实际二人之间气氛微妙，对话是这样的：
“慕师姐，我认为我们友谊的小船可以从现在开始起航。”
“……”
“师姐真名叫什么？‘慕轻寒’三字恐怕是代号吧？我想也不会有人傻到用自己的名字在组织中行事的，这样多不像个杀手？”
“……”
“师姐不说话是代表默认，还是不屑？不过没关系，师姐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这个表示爱慕的师弟痛下杀手的。是吧。”
“……”
“看来当着这么多人，师姐很害羞呐，这二楼有个阳台，我们可以去那里谈谈。”
“好！”
一曲舞罢，殿内众人目送着陈灵挽着慕轻寒双双走向通往阳台的金色大门，而当大门再次合上后不久，金不换也吩咐何若依以及钱无用两人继续主持宴会，自己则致歉离开了大殿，不知去往了何处。
这死胖子见着，心头不由一紧，刚想借尿遁暗中去瞧瞧情形，却被一旁默不作声的上官青一眼识破，道出他是不是喜欢慕师姐这才出去偷窥顺便捣乱的。
一旁决明子闻言不禁下了严令，命令死胖子哪里都不准去，更是盘问起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认识陈灵，毕竟今天他几次三番的举动太反常了。
死胖子好话说尽，可众人却不放他走，这心中不禁叫苦连天，最后忍不住抖了抖双层下巴，狠狠叹了口气，忖道：“死小子，你自己挖的屎，就自个儿吃吧，胖爷我实在顾不上啦。”
此刻夜色正如陈灵的心情一样美。
他不禁对着黑夜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犹如刀片刮入了鼻腔、侵入了肺部。可他仍是食指轻敲着木栏，意气风发地道：“今夜花好月圆，我俩一‘剑’如故，是不是该举杯庆贺庆贺！”
慕轻寒没有接话，而是望着陈灵的背影没有动，仿佛在想他为何没有死，又仿佛在寻找弱点。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无论是谁都知道，这种距离，这种站姿，身处背后的慕轻寒一定可以先发制人，她的手指也已微微握紧了剑柄，仿佛也已忍受不了这种赤裸裸的诱惑。
她的速度不是很快，犹如一位亲朋密友很是随意地走了上去，但仔细的人会察觉到她左右脚迈动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上。这个动作像极了三眼猫妖，显得既无声又敏锐，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调动小腿上的每寸肌肉，作出任何一个动作，上演一场生死绝杀。
陈灵没有回头，手扶精雕木栏，俯视着远处的灯火与游人，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慕师姐在想什么，但更要去想，师姐身后是紧闭的大门，前方是无尽的黑夜，从这里跳下去绝不会摔死，但会惊动下方花圃中无处不在的暗桩，从而惊动金大掌柜乃至所有人。”
这句话显得底气十足，他陈灵敢这么说自然是直到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也是经过精心布划后的结果。
但身后的慕轻寒仍没有搭话，她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在听，而一双眼睛已盯在了陈灵身上，自认为最薄弱的环节。她与他交过手，知道这人全身上下硬的不像话，那表面的肌肤犹如熟牛皮，肌肉的纤维犹如层层交错的钢丝，但这并不代表毫无机会。
而现在，她的手已缓缓抬起，指背上的玉甲在灵石灯火下反射着微光，身前的陈灵也骤然感受了一股冷意。
陈灵觉得有些错愕，错愕这慕轻寒的胆子也忒肥了些，明知落入了别人的计算中，居然还敢孤注一掷？
只是这又怎样？这一切仍在计算当中，只要稍稍挡住一会儿，金不换必定前来施以援手。
陈灵身形避让的同时，已准备虚空中唤出了一只骸骨手办，但比他更快的是，那是一枚忽闪而来的暗器。
啪！
从上而下飞来的暗器直接击打在了慕轻寒的手背上，那赫然是一块稀碎了的酥糖。
两人先后一惊，慕轻寒已飞身攀上了阳台顶上，陈灵不知道她上去会见到谁，但这人绝不会是事先知会过的金不换，他方才敢如此托大，也正是金不换答应过会在险情出现的那一刻，从下方花园中出手制止。
然而金不换没有出手，他也不会拿一块酥糖来当暗器，堂堂金玉满堂的掌柜怎会如此儿戏，又为何不直接现身！
只是不是金不换又是谁？
慕轻寒从阳台顶端再度跳了回来，她身后并没有跟着金不换，这也再度印证了陈灵的猜测，而从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或许根本就没见到任何人。
陈灵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金不换为何骗了自己，或许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但这并不重要，慕轻寒虽没有被制住，却也没有离开，这表明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他寻思着必须再做点什么来弥补。
他从裤带里夹出两片事先准备好的碎布、阳台上大门两旁的灵石壁灯火并不是很亮，但两人依然能通过这微弱的光线看清楚这两片碎布，一块是褐色纹理、乃是之前被囚禁在凤船小世界中一名老者所穿；一块是白色布料，乃是那夜风灵子所穿。
慕轻寒瞧着那块褐色布料，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寒夜中闪过了一颗流星：“这是什么？”
陈灵撇了撇嘴，故作轻松地道：“师姐，我们最好坦诚些，这样也节省彼此的时间，如何？”
“不如何。”
慕轻寒清冷的回应，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也根本没有开口质问之前射来酥糖的暗桩到底是谁，仿佛根本不在意。
“是吗？那我解释一下，这两片碎布分别代表两桩命案，我不认识他们，也没必要为死人树敌，所以我可以将这两片证据交给你，你答应我一桩交易。”
慕轻寒并没有接过碎布，只是看着陈灵平静略显坦诚的神色道：“这东西并不能表明什么，我也可以说是你干的。”
陈灵眉头微皱，顿了顿，就将两片碎布犹如垃圾般丢进了阳台之下，又顺手指了指门内宴会大厅道：“既然如此，我相信里面的某些人会很有兴趣知道一个佩戴着赤色凤徽的国教正宗子弟，竟是组织的杀手。”
“你觉得他们会信你？”
陈灵咧嘴笑了，面上露出一股自信：“在今晚之前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但今晚之后相信会有人倾听。”
慕轻寒闻言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若你这样做，会遭到组织无穷无尽的追杀。”
陈灵将后腰靠在木栏上，不以为然地打了响指道：“所以我并没有急着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是会告诉你，我和金不换之间是与虎谋皮、表面兄弟，这次去往仙界碎片不过各有目的。他想借此重整昔日阴山宗，而我却想利用可利用的一切，独吞里面所有的秘宝。”
慕轻寒闻言，忽然双手扶栏杆望向了黑夜，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面上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又在思索些什么。这让陈灵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一番话术能不能成功瞒过她，如果不能，那么今晚只有最后一条道可以走了。
幸好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慕轻寒终于再次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陈灵松了口气，“很简单，因为交易贵在公平。我之前手里捏着你的把柄，而你现在也同样揪住了我的小辫子，如此一来，咱们互有把柄，勉强公平！”
慕轻寒顿了顿，似乎又在思考，计算利弊得失。数息过后，语气依然清冷，但态度似已有所松动：“为什么选上我？”
陈灵竖起中指故意摇了摇，又撇了撇嘴道：“不是说过了嘛，咱们互有把柄，这岂非再好不过。”
“你真卑鄙。”
陈灵微微点头，故意露出一丝得意道：“被组织的杀手夸赞，实在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我该怎么去做？”
“自然这样做……”
一盏茶的工夫后，陈暮二人再次回到了大殿中，他们依然是手挽着手进来的，在众人眼中仿佛是一对刚刚确定关系的情侣，而陈灵知道方才这一波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是了，阳台上这一段脱离剧本的对话，完全是即兴表演，他陈灵根本没有想过事情会突然发展到那等局面，幸好，他足够镇定，口活极好，硬是将僵局给盘活了过来。
事实上，他给慕轻寒的把柄根本就是信口开河，凭空捏造而来，而慕轻寒的反应也着实太过正常。
这也是陈灵到现在为止仍有些担惊受怕的地方，若是换了个人，陈灵有理由相信别人是中了自己的套路，但是慕轻寒身为组织的杀手，为何也能轻易相信这些说辞？难道她真的走投无路，难道真的害怕别人知晓另一层身份？
包括组织？
陈灵不知道，他只觉得组织的人太好骗了，不论是慕轻寒，还是之前的夜莺头子张三爷，均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传说中的组织已被自己生生玩弄于鼓掌之间。
陈灵当然不会如此狂妄自大，他对组织还不太了解，但这事不急于处理，他现下必须当面问问金不换为何并未按照约定前来救场。
金不换给出的回答，也再次让陈灵意外了一把，他说自己的确去按约定去了，却被人暗中拦了下来，而这人恐怕才是组织真正派来前来履行约定之人。
换句话说，要么金不换在信口雌黄，要么组织派来的人不止慕轻寒一位。
陈灵也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多少时间。
显见金不换撒谎也好，组织来了不止一个也罢，一旦到了满是阴山宗禁制的仙界碎片中后，就等于到了自己的地头，在那里利用种种禁制抓住慕轻寒才是最终的杀招。
而在这之前，包括今晚的阳台上，陈灵都绝不能打草惊蛇，务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要所斩获！
三日之后，仙界碎片将重现人界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论是城下酒肆饭馆中的平民百姓，还是城中各大府邸中的富贵老爷们均都在谈论此话题，整个白玉京显得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而另一则让众多修士津津乐道的是有关三棱镜能验证修士天赋一事。此传闻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大商场中的壬水符被陆续抢空，整个白玉京为之震动，就连那中央高山之上孤高皇宫群的那位主子似乎也坐不住了，特下旨委派国教正宗赐予陈灵“白玉京异域大学士”的头衔。
其实此等头衔根本不在白玉京原有官位品阶谱上，是为陈灵特设特办，讲白了就跟那西游记中太白金星封孙猴子齐天大圣这个名号一样，是个虚名儿。
但国教正宗这面子却给的极大，比如在国教正宗凤船中挪出一块小世界让陈灵专门用于研究，可却没有何时授课的硬性要求，而月俸竟又高达十块灵石。
这在现世中恐怕比大学教授还轻松吧，不止如此，执事长老上官惊鸿还为陈灵颁布了一枚大红印章，美其名曰：“异域大学士印戳”，其上图案乃是应陈灵的要求，特意绘制的滑稽表情。
如此一来，光辉四射的“滑稽教派”从此在白玉京中奠定了基础，在人界中打响了第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