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太玄如梦 > 第九章 悬崖底心痛欲绝 山洞里情伤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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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周青也是命不该绝,他自跌落悬崖,下落三四丈时便落在崖壁一棵小树上。那小树之上缠满藤蔓,经周青一坠,便连根脱落,再经藤蔓拉扯缓冲,缓慢下落了三四十丈,方至谷底。

    周青心脏受到重击,虽侥幸未死,却也重伤难治。若就此昏迷下去,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天可怜见,过了半夜,一场大雨倾盆而至,周青被雨水淋了半刻,竟缓缓清醒过来。只是他左肩肩胛骨被重掌打裂,相当于整条左手都废了,右手只大小拇指可用,其他指关节全部脱位。更难过的是心脏受击,心脉受损,世人只知痛彻心扉,却不知心痛到底有多痛。此时周青只觉心里像被一把尖刀隔一会刺一下,每刺一下,身体便忍不住抽搐。

    周青丹田受损,身上真气全无,又缠满了藤蔓,便是想站起来都难。

    清醒了一会,周青用力抽出右手,将食指放于下牙上,用力一咬,手掌同时发力,将食指关节复位,接着又依法复位了中指无名指。

    等了半个时辰,待得右手手指活动自如,周青便慢慢拆解藤蔓,整整一个时辰,手脚、牙齿全部用上才算解脱。解脱之后,先用右手将左手抬起环抱后脑,右手猛地一按将肩关节对上。只是脱落的关节好接,破裂的骨头却难治,左手仍是使不上力气,和废掉无异。若是等自然恢复,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山谷之中漆黑一片,此时大雨如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周青也不知什么方位,只能摸索前行,走了十几丈,脚下一拌,竟摔了一跤。回头看去,正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周青摸近了再看,满头白发,不是自己父亲又是何人。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趴在尸身上嚎啕大哭。哭了半个多时辰,雨也停了下来。周青身上发起高烧,开始发抖。哪怕周青自小练武,一身筋骨犹如铁打,大喜大悲之下也煎熬不住。

    周青整个人如同石胎泥塑,是真个丧了魂儿,就这样趴在尸身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竟趴着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天气晴朗,阳光暖人。周青木然的看着父亲尸首,只见父亲半张脸都摔烂了,一时又心生悲苦,再哭了一会。

    久哭无泪,周青便站起身来,往四周打量。那匹死马,也在靠崖壁处,马车以及一些茶山寨回礼的物品则四散各处,却未发现自己长剑。

    山谷之中颇为平坦宽阔,周青右前方有一条小溪流过。周青便向那小溪走去,鞠了捧水喝下,又草草洗了把脸,便继续往前走去。

    前行数十丈,左手边有一处山洞,洞口只有半丈大小。周青向里探去,走了两三丈,山洞便逐渐宽敞起来,六七丈深时,已有五丈多宽。洞内并无野兽气味,周青忙往回奔。

    回到父亲尸首处,单手拽着父亲衣服往山洞里拖。待把尸首拖到山洞,周青又往山谷内找寻树荫下干燥些的枯枝,此间人迹罕至,枯枝倒也常见。周青将那些枯枝一一码好,摆成一个一人长宽两尺多高的台子,又在边上用粗一些的木棍搭了个斜坡。周青将父亲尸首沿着斜坡慢慢拖到台子上,随后跳下台子,跪在旁边。

    周青望着父亲遗体,一幕幕场景自脑中浮现。

    那一年,自己老家被胡人洗掠,父母兄长惨死胡人刀下,危急之时是自己生父将自己扔下枯井。若不是自己与二哥哥贪玩,常在井底掏洞,也躲不过胡人随后扔下的浸满火油熊熊燃烧的棉被。

    那井上流下的,打在自己脸上的,是父母兄长的血啊。

    他的二哥哥就趴在井沿上,临死还对他眨眼睛。

    那一年,他徒步三千里,一路上九死一生,若不是顺通镖行的镖师,他早已死在了路上。是义父让他衣食无忧,是义父给了他再一个温暖的家。这些年,他心里早已将生父义父当做一人。

    那一年,红英母子难产身亡,父亲一夜之间满头白发。自己浑浑噩噩,还是年迈的父亲每日劝慰自己。他没想过,红英母子身亡,对父亲何尝不是巨大的打击。他面对的是丧妻失子,父亲面对的则是断子绝孙。

    自己任性而为,离家游历,三年不归。再回来时,父亲比往日老了太多。父母在,不远游。自己江湖之上号称侠义无双,竟不孝至此。

    周青越想越是难过,自己愧为人子,边哭边说:“父亲啊,孩儿不孝至此,竟未能多陪陪父亲。”

    “父亲,您一生与人为善,竟落得这么个不得善终,孩儿何其无能,老天何其不公!”

    “父亲先行一步,在那奈何桥上等等孩儿,那贼人如此诡异难缠,孩儿与他不共戴天,若斗不过他,便来与父亲相会。”

    说完又哭了一会,才跪在地上帮父亲整整衣服理理头发。

    周青整理完父亲仪容,便拿着自己挑选的最干燥的一小段胳膊粗木棍,之前已经在石头上将一面磨平,中间有一处用石尖磨出一个凹槽,将那木棍用脚踩住,拿出一截手指粗细的树枝,在那木棍凹槽里来回摩擦。磨了一刻钟,才终于有火星出现,周青忙将火星吹向火绒,那火绒是周青捡的最柔软干燥的枯草。周青轻轻吹了两下,那火绒便燃烧起来。

    周青用火绒引燃大把枯草,再用枯草点燃木台。火越烧越旺,心越思越冷。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那些木材燃尽,周青抽出两根火棍在一旁又点了一小堆柴火。

    待到那一大堆火彻底熄灭,周青脱下长袍,将大大小小的骨头尽数捡出放在长袍里,又将长袍打成包袱,自己一只手抱着。

    一切忙完,天色已然漆黑,周青身心皆乏,又饿又累,便摸索到马旁,用磨尖的木棍割下一大块肉。回到洞中,在小火堆上烤熟,吃了一小块,便靠着洞壁睡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周青忙出去找出路,自己这条命纵使换不了仇人的命,也要死在仇人手下,断不能死在这里。

    按照太阳的方位,一路沿着溪水往下游走,应该可以走到梓原。

    一路摸索,磕磕碰碰,总算走出了山谷,又行两里路,便看到了村庄。走到村口,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耍,周青刚想上前问路,那几个孩子叫着跑开。原来周青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血迹斑斑,把那些孩子吓坏了。

    周青摇头苦笑,继续往村里走去,走了百来步,终于看到几个墙角晒暖的老人,周青忙上前作揖行礼,问道:“问几位老人家好,晚辈昨夜赶路不慎跌入悬崖,一路摸索出来,不知此处是何地?梓原又要怎么去?”

    那几位老人看周青面相忠厚,不似坏人,便指点他道:“此处是梁家庄,沿此路走一里多,便可看见大路,沿大路往东南走四里便是梓原了。”

    “多谢老人家了。”

    说罢便按照老人指点前行,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梓原。也管不了刘掌柜的事情了,自己现在身上伤势严重,最好便是隐姓埋名,若被仇人发现自己未死,怕是马上要来杀了自己。

    周青早已知晓那仇人是谁,他抱住那人小腿时便闻到了那股特殊的草药香味,正是那茶山寨二当家张恒。

    自己与父亲前日刚认识此人,从未结仇。他只抢走自己身上包袱,显然是看上包袱里的东西。包袱里只有三样东西值得那人动手,就是刘掌柜托付自己转交给刘父的东西,那些东西里最大的可能便是那神秘的玉佩。

    由于山谷很大,周青并没发现后来被那人扔下来的包袱,因此才自行猜测。

    那人能凭空凝出水珠,又能迅速结冰,如此匪夷所思的功夫,岂不正与颜家心法最后提及的无中生有一样吗?

    周青往怀里一探,那本颜家心法还在怀里。只是此时不是琢磨心法的时候,当下最急的便是找人为自己疗伤。

    他也想过先将父亲安葬,只是周家祖坟在延安府,此处离延安府三千里地。自己心脏刺痛越来越急,怕是走不到地方,便死在路上。

    周青早已打定主意,去找一个人救命,那人欠自己一条命,即便他救不了自己,也能将自己与父亲安葬,此人应该还在杭州。

    三年前,周青自信州出,游历天下,路经苗疆时,碰到一件离奇的事情。

    有一个叫做楚怀信的中原人,路过沅州时身受重伤,被苗疆第一寨沅州巫沙寨寨主棘所救。棘的女儿名叫棘薇,日夜照顾受伤的楚怀信,日久生情竟爱上了他。

    本朝自太祖以来并不禁止苗人与中原人通婚,只是并无太多通婚事例,双方往往互相看不上。

    棘薇是个性烈如火的女子,不顾父亲的反对,硬是要嫁给楚怀信,棘无奈只能同意。然而这边同意了,楚怀信却带着嘲讽拒绝了棘薇,说棘薇不过边荒蛮夷,岂是自己能看得上的。棘薇想杀了楚怀信,却又下不去手,再加上心有不甘,便在楚怀信身上下了情蛊。

    这情蛊为蛊中之蛊,为天下至毒之物,需放入施蛊之人心头血、眉间血、无名指尖血,一旦中蛊便会彻底臣服于施蛊之人,会不顾一切的爱上她、守护她。

    楚怀信中了情蛊之后,便彻底爱上了棘薇,时时都要缠着她,若有一刻看不到她,便会思念发狂。

    棘薇虽用这种手段才跟心上人在一起,不过毕竟是得到了,总比杀了他或者放走他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