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孤葵向暖 > 第二十一章 看那夕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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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白中城隐竹林,竹林间修观景阁。

    常为荣,庆历五十六年进士出身,后往曲白为官,今已四十三载。

    常家院子在青石巷里走得颇深,从正门进入后先要经过两座高低不一、互为犄角的阁楼,之后是一汪静波水池,再往里走就是主府了,推开东侧一座偏门,有竹径通幽,深处便藏着这座观景楼阁。

    观景阁前这会儿有人着件雪白便袍正在一片青石地上练刀,随着那长柄精钢刀的上下翻飞,周遭竹叶,便随着刀风在天地间起承转合。

    那人将手臂向上一抬,竹叶们便随之扬起、四撒入空中,又坠下、九收于身前。

    “爹,刀法更进一步了……”

    不远处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人斜靠在一方石桌上,手里捏了个翠油油的绿枣正在嘴里翻啃。

    练刀人转身过来看了眼年轻人,见他站无站像,下盘不稳,作势就要曲着手捡起小石子来扔他。

    年轻人见状将枣子一口吞进嘴里,三两步躲到了棵粗壮的剑竹后面。

    等了良久

    那熟悉的小石子依旧没有飞来,于是年轻人偷偷从树后探出了个脑袋,往阁楼那边瞧了一眼,却见着爹已经将长柄精钢刀收好·,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正点了根水烟在那里抽。

    “爹可真是好雅兴。”

    “咳……秋实,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你来?”

    年轻人挤出个笑脸从斑驳竹影后走出,靠过去在老人的肩上双手轻轻捶了几下,叹口气。

    “难道爹要狠心削减孩儿月例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老人在水烟上撮了一口,抬手拿起烟杆在年轻人头上削了一记,“今年多少岁了,还这样没个正行。”

    那年轻人转到老人身前,一脸恭敬,“禀报曲白文武指挥使常都郡、小人今年一十又九。”年轻人说着用双手理了理衣袍,要学着下官的样子给老人请安。

    老人抬眼看着傍晚从竹林空隙间抛洒下来的光影,笑出声“十九岁那年的我呢?好像……跟着铜镜先生,正一道往京都赶考吧。”

    老人脸勾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有时候啊,不得不对这日子服气,就这么一弦一弦得弹将过去,便催得我们垂垂老矣了。”

    “爹哪里老了,爹前些日子才为我添了个小妹呢。”

    老人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笑着伸出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下。

    “真像,确是我儿。”

    老人说着,又在嘴里吞吐了口水烟,“有那么股子劲。我常为荣年轻时多潇洒,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间将天下文章骂了个大半,为了京都姑娘半杯笑酒也能和人在青楼里比刀弄枪。可后来呢,做官了。不得不夹着尾巴稳重了半世。可现在临到头了,这心里反而急躁了起来,对那些年轻时视作衣食的书儿再提不起半点兴趣了,反倒对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执拗的很。”

    常为荣说着又下意识又去手边找那精钢长刀,却忘记它早已被自己安放到远处木架上了。

    “秋实,你可知道半月多前城北朱雀衙的那场大火?”

    年轻人吐口气,抿了抿嘴唇,眯眼四周看了一圈,凑到老人耳边悄悄说,“应该是两个总旗官要刺杀那朱百户,三人缠斗一阵,均是毙命,打斗过程中碰翻的油灯点亮了整个朱雀楼。”

    ……

    “啪!”

    老人在年轻人的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

    常秋实捂住脸,愣在那里。

    老人讥笑一声伸手将儿子的头扯到嘴边。“自作聪明,三十骑绣眼鸟今日才进城,你个无官无爵的世家公子这就知道结果了?”

    常四公子捂着脸,委屈的点了点头。

    老人站起身,转头过来拉起儿子的手,用食指在他掌心写了行字。

    那朱姓人惨死,你趁早把你那些东西给撤了。

    ……

    观景阁密室里

    “这几日你可还长了眼睛?”

    “古梧桐的枯井,红海青的僧人,装神弄鬼的余道,前几日城里爹偷偷处理掉的几波匪患,甚至还有从妖族行商那里传来的关于地底怪物的传说?”

    老人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点点头,“我常家该如何做?”

    “什么也不做?“常秋实摸着火辣辣的脸低语。

    老人眼里闪过丝神采。

    “呵……难怪石心先生那般夸你。我已经发消息给戚爷了,估摸着再过几日他便能回曲白了。”

    “这么严重?”

    “你爹虽一把老骨头了,鼻子可还算灵。”

    常秋实底下眼眸,似是沉思起来。

    “老大,老二早年便去南地荒原了,老三和你娘亲又走得早,这家里爹可以说话的人不多喽。”

    常为荣坐在桌前用手肚子划了划掌心木书签上“明如镜心”四字。

    “爹可有完全之策?”

    “有个屁的完全,这世上就没有完全之事。秋实,你还是太年轻啊。”老人说着笑吟吟的转身打开一个用元素力锁住的秘柜,找出一个铁盒随意塞进常秋实怀里。

    “常家气运全聚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常四公子没能反应过来,将那盒子抱在怀里,如履薄冰,脸色苍白的吓人,“爹?”

    “秋实,你大哥二哥性子太烈,撑不住的。万一要是哪天寻不到爹了,这个家可就得靠你给聚起来了。”

    ·老人将月白色的袍子在身上裹了裹,伸手在儿子头上敲打了两下。

    “审时度势,少说话,多做事。”

    常秋实点点头,嘴里又喊了声“爹?“

    ……

    “交好你那表兄,此子必是大才,爹看不走眼的……”

    ……

    落日晚归。

    西北荒原间一阵南风划开旷野,它一路带起的风沙在天际中画出一道稳稳的直线。

    有夕阳从渭河与天地交接之处下落,金色的圆盘裹挟着河中升起的苍茫水雾缓缓沉入渭河之中。

    似个半镰,像个细钩,做个小点。

    光线映照在老人脸上,泛出点蜡红。

    “你看这夕阳多好,只是近了个黄昏啊。”

    ……

    常秋实抱紧手里的铁盒,似笑非笑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