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攀龙 > 第21章 且饮茶茗且杀人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通往竹山上层层学宫书楼的石道上登山赴学上课的道门学生弟子络绎不绝,于是余牧走着走着便现同行的道门学子渐渐多了起来,于是山谷清幽气也淡了一些,一直通向山上的石道上回荡着年轻学生们的嬉笑和低语。

    余牧破局而出之后命脉尽开,本就坚韧的根骨体魄在鬼葫芦那慷慨的见面礼的洗礼之后,少年的体内正在生着脱胎换骨的改变,虽然隐蔽而缓慢,以至于初入仙家洞天的少年自己都不曾觉。从枯山一路至此路途已有十多里,东海道门坐拥的洞天之壮阔底蕴之高深可见一般。张指玄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全程跟上自己脚步仍然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少年,张指玄一路上运用了东海道门一种诡异高深的步法神通迈步前行,对修行仍然处于入门初知的酒窖少年全程跟上没有掉出过自己三步之外。张指玄年方二十,骇人听闻地攀至了九重天,比起同龄时期的谪仙太白还要高出一境。撇开这堪称旷古绝今的破境攀境度,比儒家子读书只多不少的东海道门观主之子曾被东海儒家某位大人物亲口称赞为国士无双,年仅弱冠的张指玄已经自然而然地被很多人视为成为下一代东海最强大的人物之一,虽说文榜无第一,但很多人都认为张指玄有希望在未来的天机阁评定的文宗榜上以东海道人的身份摘得那令世人艳羡的榜眼。

    所谓“东海儒生南海剑,西海道士中土僧”的说法由来已久,东海儒家气运鼎盛,自古至今出过无数圣贤大儒,如今这一代,长安城里那位儒家当代的天骄人物即将而立成年,但那位人物是公认的得天独厚应一教千百年气运出生的转世谪仙或者冥冥之中稳固大教气数的护教圣贤,儒释道三教每过千百年必会有不满甲子的三十二重天圣人出世,往往无敌一世,增长那一宗门教派的当世气运,故而儒家史上有七十二圣贤之说,佛宗亦有十八罗汉金刚,道家也有那二十八星宿仙君。如今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个千古罕见的大世,儒释道三教各自应运出世的护教人破天荒地共处同一时代。儒家的跛足大师兄苏天关,佛宗须弥山下泛舟冥河的僧人惊禅子,道门昆仑山上那位据说眇目之人更是已经接过那一方刻篆有道祖真符的天地印。

    除了世间公认无法撼动的儒释道三大教,九流之中的局势最为复杂。上三流中的符箓道、丹鼎庙和傀儡山这千年里纷争不断,曾经独占九流之的东海阎罗山衰败已久,连宗门洞天都被衔接着不周山脉的中九流奔雷院鸠占鹊巢掠夺而去。九流遍布世间四海,囊括了约有数十个的宗门流派。竹剑少年郎荆楚轲便来自中九流中的北海屠刀坞,只是北海那片苍茫的大6上土地贫瘠恶劣气候残酷,就连天地之间的灵气也远比其余几海要稀薄上许多。

    张指玄带着余牧上到竹山群楼宫殿错落的学宫之中,一路上素衫单薄的青年带着少年认识了竹山院里琼楼建筑错落的地形和大致划分,告诫了一些不得大声喧哗和步行禁忌饮食等院中规矩,余牧在张指玄稳健的步子后面紧紧跟着,一双重瞳把这竹山院牢牢记在心里,一路看得几是目眩神迷。

    一直穿过集贤苑、观天院两座山上学宫,两人走到那座十层楼高的藏经道阁前停下脚步。张指玄指着那座古朴楼阁说道:“这里面便是我指玄洞天藏书阁楼,院长马苦悬平日就待在这阁楼上面。里面的藏书虽然比不上儒家那文圣书宫里号称藏尽天下典籍的葬书墓府,但也是包含了修行中各种各类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经略志异,俗世间天文地理志怪典籍也所藏颇丰。可惜如今的学生们都不太爱来,一个是竹山课程繁缛枯燥每日花费大量时光在修习之上,黄昏之后也都回到学生寝楼或者去小西湖、舳舻与侍剑楼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肯把漫长的修行时光浸泡在古人流传下来的竹简和书籍上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

    余牧看着藏经道阁极为憧憬,“我以后可以来这里阅读里面的藏书?”

    张指玄笑道:“当然可以,但是不可带书出楼,这是规矩。至于读书这事,如今的修行界已经不似千百年前的那个世界了,所有人都想着横练神识体魄,修习神巧的法术,只为了攀升境界壮大实力,不过毕竟,修行者也是人,世间凡夫俗子为了权利能做出无数骇人听闻的事情,其实能力更大的修士所做的,在我看来只是更加丑陋而已。若你日后能多毒几本这楼中藏书,虽说可能也没法让你攀升个一境二天,但是对于你的眼界心性必将受益匪浅。”

    少年收回视线,看着那个神色平和极为友善的素衫青年说道:“师兄放心,我曾经一直生活在不见天光的地下,我最渴望和想做的就是认识这个世界,曾经有一个老头,给我讲过很多这世上的故事,也教了我几百个常用的文字,无人的时候我便自己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字……我觉得我是会喜欢读书的。”

    张指玄温和地笑了笑,柔声道:“那就好。”

    少年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似乎想说些什么,青年突然迈步示意进楼,于是少年低头看着腰间那个不显眼的漆黑葫芦陷入沉默。

    张指玄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葫芦能载酒水不漏,渴时引用那就是好葫芦,葫芦上刻篆的古字我也认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详,那么你背负的东西,谁又能说就是人世间的灾厄啊?过往的历史毕竟都归于过往,你不是那些过去,你是一个活在当下放眼未来的少年郎余牧,那么向前看就可以了。你手上缠着佛子惊禅的手持菩提子,肩上盘着一缕青天之下最为刚正的浩然气,你看那两个人都对你抱着某种信心,那你自己千万不要灰心。”

    那个青年转过身,阳光洒在那张俊逸的脸上,温和地目光望着少年那双重瞳露出微笑。

    “况且你还是我的师弟啊。”

    少年怔怔看着青年,重重点头,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随后师兄弟一起登楼。

    ——

    主山之上有一座破旧的道观,道观门口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刻有指玄观三个字,院里杂草丛生。

    道观里某间简陋的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张东海看着眼前人,平静地饮了三杯酒,笑着说道:“真不曾知,大唐的赫赫国威已经伸手到我道门宗地之中,张某佩服。”

    一个鬓角微霜气势不凡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观主,过了许久才泛起一丝微笑,平静地问道:“那么不知张观主是否给我大唐这个颜面?”

    张东海置若罔闻,反问道:“苏天关觉得他很好,你们大唐天子和朝廷对我道门一向偏见冷淡,但是那位跛足书生的看法应该对龙椅上那位还算重要?”

    中年人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或许如此,苏先生是神仙人物,陛下对其如何,我王某只是圣上的殿前卒而已,就不清楚了。”

    观主略带讥讽地说道:“噢?大唐第一武夫王演巢现在已经成为朝中的边缘人物了?你这身游鱼青蟒服上的蛟蟒爪上可比起去年冬天在江南道上风雪湖大桃树前见面时又多了一指。”

    王演巢嘴角泛起一丝弧度,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愉悦和骄傲,“大唐早已没有异姓王多年,如今我王某以一介武人身份封公,早已封无可封,开疆拓土之下,大概只有这四爪青蟒才能体现陛下对王某的厚爱。”

    张东海侧着身,一只手提起桌边已经烧开的瓷壶,往桌上那只内壁铺满新鲜茶泥的茶壶里冲倒进去。

    “葬世古意,出世不详,修行界晦涩的隐史,不足道哉。”

    王演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高居云端的修士可以不在意,奔走疲乏于尘世的凡夫俗子不能不在意。”

    张东海放下瓷壶,将茶壶盖上放到炉火上烹煮,浓郁的茶香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张东海静静地看着茶炉下悦动的火苗,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北新桥下那口井怎么样了?”

    中年人一脸严肃,“锁魔井内依旧溢出血水,由北邙山上星宿监贤师淳儒坐镇,加上护国寺的一干僧侣诵经作法,以及钦天监和观星司的方士点星布阵,情况才能加以控制……你知道一个不好的世道在赶过来,明天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道门观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怎么知道那少年的?肯定不会是苏小先生说的,佛子大概也已回到须弥山下,那么除了极少数的那么些人能够感应导致外,自然无人可知……”

    茶壶已经烹煮到了火候,张东海又侧着身,将炉上的茶壶放到桌上,掀开茶盖,对着壶内一池翠绿脸上呈现恍然大悟的表情,“想不到前朝老皇帝才因为宫内的巫谶之乱将卜家几乎赶尽杀绝,没想到半个甲子都没过去,当儿子的又将这群只会图谶符命的卜家子像养虫鸟般豢养起来,不愧一代雄主。”

    王演巢面无表情,没有接话,毫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冷漠地说道:“皇上的心思做臣子的从不去了解,做人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处境最为重要,我王演巢活到现在见识到的那么多人里,能明白这个浅显道理的却寥寥无几,一江游鲤自作聪明争那逆流而上,头破血流还是葬身江底的事情我见过太多。家国天下帝王社稷自然有满朝文臣去在意,我要做的远比那些以口舌杀人的文人简单。”

    观主轻声道:“比如?”

    那武人沉声道:“比如我会在这指玄洞天里找到那个背负不详的少年,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观主轻声笑了起来,感慨道:“看来我这半步圣人的十六重天,的确不能服众。”

    王演巢正襟而坐,脸色郑重说道:“王某在大唐边境孤苦长大,我七岁偷马十岁杀人十二岁从军,从县令的马夫做到将军的护卒,我一路杀敌杀到这武夫的大宗师境界,杀到我这体魄大圆满。不是靠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命数,只是靠一双从不轻敌的眸子,一双染满死人污血的拳头,这个道理别人或许不会明白,但我相信观主明白。”

    张东海脸上第一次露出杀意,冷声道:“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王演巢面不改色,“世人皆以为东海道门观主修为境界不高,只善运筹帷幄谋略之能,我王演巢不敢苟同。我相信你杀得死我,但我也相信我能在你杀死我之前先杀死那个背着葬世古意的少年郎。”

    “但是,东海道门担不起大唐的怒火,失我一子而已换来棋局上诛杀一条大龙,我大唐何乐而不为?”

    擅长酿酒的东海道门观主茶道也极为高深,一杯热茶下肚,那个经历了无数生死故而对一切生死都淡漠的武夫细细品味口齿中的余香。

    那武夫恭谨说道:“多谢观主以茶款待我这不之客,那么,若是观主同意,王某可要去杀人了。”

    张东海面带微笑,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

    “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