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夜郎江湖 > 第八章 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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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家禽伊死,是异事乎?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中国人悠久的历史沉淀下来的佳节,吃汤圆,猜灯谜,都是元宵节的习俗。

    那天的张府,一如往常,并无什么奇异之处,要说奇怪,那就是张府的大黄死了,大黄的死也不恐怖,只是大黄在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好像是瞬间而死,死得很快,死得它还来不及闭上眼睛。

    正月十六,夜。

    张府的鸡死了,并且死的都是雄鸡。

    正月十七,夜。

    张府的马匹死了。

    正月十八,夜。

    张府的一圈猪死了,发现的时候猪身尚有余温。

    四天之内死了如此多的飞禽走兽,府中人都以为是瘟疫肆虐,张府遂叫下人张贵把所有的动物加石灰给埋了。

    然而,正月十九,夜。

    张府院落之东的一棵大树连根倒了(地方俗称‘苦莲子’,有花果,果实有壳,果实成黑色,其节理像核桃,其壳在水里浸泡有泡沫,可作洗衣之用)。

    家禽死了,就当是瘟疫横行,然而诺大的一棵大树倒了呢?张府觉察出这一切的一切定是人力所为,那又是什么人这么费尽心思呢?

    张府心知肚明,这个人一定是陆离,他的开始紧张起来,他知道陆离卷土重来,绝对不是小吵小闹那么简单,他现在一把年纪,对生死早已无惧,他担心的是张人韦夫妇,所谓“斩草除根”,寻仇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正月二十,夜。

    张府的一个女仆人全身裸体,一丝不挂死在了床上,女仆人死的很安详,她脸上还带着笑容,似是在享受着什么,好像她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快乐的事,但细瞧之下,除了安详,还带有痛苦,她的死是她同伴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的,她的同伴告知张府,张府来探看,张府在想林仙儿才二十岁,她来张府已有五年了,她还年轻,还没出阁,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看得出来,几个仆人之中,她和张贵最好了,他们两个是一起进张府的,张贵对她也很好,本想过一久,为他俩定下来的,却不料她走的如此快,几个同伴之中,张贵也是最伤心的一个。

    张府召集府里的仆人到院子里集合,仆人在窃窃私语。

    张府叫赵管家准备了六个包,他缓缓道:“这么些年,辛苦大家了,如今我府上出了这些事,大家也应该猜到并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这些碎银就当是你们这些年的工钱。”他叫赵管家分别给了仆人,林仙儿的那份要多一些,张府叫她的同伴带回去给林仙儿的家人,算是给她的家人一个安慰,仆人领了工钱后,各个散去了,赵管家手里还有一个包,这自然是他的。

    张府道:“赵管家,你也走吧!”

    那老管家眼泪旺旺,哽咽道:“老爷……”

    赵管家继道:“老爷,有什么事就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吧。”张府知道赵管家的忠心,赵管家跟他的时间最长,也是很称职的管家,所以这么些年来张府没把他换了,张府驱之不去,赵管家最后没有离开张府。

    张府把张人韦和石绚音叫到了厅堂上,他夫妇也知道这些天发生的并非小事,二人均满脸愁容,眉头紧锁,似是大祸临头一般。

    张府缓缓的道:“人韦,绚音,你们两个也收拾收拾,好回香炉山拜年去!”他话虽如此说,但想到今后父子恐难再见,他立觉心如刀割,痛苦难当。

    张人韦怎会不知父亲的用意,即安慰道:“父亲,古语有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无论对方是谁,凭着我们父子的实力,难道还怕他不成么?”

    石绚音接着又道:“是啊,爹爹,何况还有我大哥他们啊。”

    张人韦夫妇刚把话说完,张府心中稍有慰藉,他心想“养子如此,夫复何憾”,只是他怎能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受这无妄之灾?

    张府遂斩钉截铁,狠狠的道:“你们快点走,我没有不听话的儿子。”

    张人韦道:“爹爹,父债本就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了。”

    张府听张人韦这样说,大怒道:“好你个不孝子,竟敢说出这种话来。”

    张人韦,石绚音,赵管家皆怔了怔。

    张府接着又道:“我且问你,你的命从何而来?”

    张人韦被父亲一吼,结结巴巴的道:“父精……母血。”

    张府道:“你命受之于父母,不懂得珍惜,反说出如此大不孝的话来。”

    张人韦道:“父亲……。”

    张府又道:“你走是不走?”他看着张人韦丝毫没有走的意思,随即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按去,道:“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张人韦以为父亲只是吓吓自己而已,谁知父亲的脖子上的鲜血越流越多,石绚音见状,“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赵管家忙道:“老爷!”张人韦心中也着了急,道:“父亲,好,我走……我走……。”说出这话时,他早已热泪盈眶,他的脚犹如被定地上一般,要跨出去似是很难很难,石绚音的泪已流满了脸颊,张人韦见父亲如此,最后不得不拉着石绚音去了。

    张人韦夫妇刚一出门,张府就瘫坐了在椅子上,因为他怕张人韦夫妇留下来陪死,赵管家上前帮张府擦拭止血。

    天下父母的良苦用心,又有多少儿女能真正的了解?张人韦当然知道父亲的用心。

    张人韦走了,诺大的张府如今只剩下张府和赵管家,他很欣慰有这么一个忠诚的仆人,因为这年头像这样的仆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张府老眼早已有了泪花,在旁的赵管家也忍不住低下了头,然后又抬了起来。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一样。

    正月二十一,安静。

    正月二十二,没事。

    一个地方如果接连发生一连串的事情,突然之间又停止了,反而让人更焦躁不安。

    暴风雨的前夜往往都是安安静静的,但正月二十三的晚上,却是狂风大作,刮的是西北风,现在冬季将藏,春风将至,东南风微微刮来,天气怎么突然转变,刮起了西北风呢?这个夜晚被风吵得很不安静,飞沙走砾,树声呼呼。

    听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从前。张府一晚没有入睡,他没有死,但他却想到了自己很多从前的往事,想到了先皇,想到了石于介,想到了多年的宏愿,返回京师南京,重整朝纲,……他想到很多很多

    寅时,天地间又静得出奇,忽听得几声鸡鸣,张府才知道为时不早,他的眼皮快撑不下去了,遂熄灯入睡。

    天地风云,变幻莫测,静与动,本就眨眼之间,前一刻云淡风轻,后一刻便风起云涌,乌云密布,谁能揣测得到?

    天亮了,张府很困,他还不愿意起床,但一股肉和酒的味道却扑鼻而来,他在奇怪,怎么会同时有几种肉的味道,这味道里面有狗肉,鸡肉,猪肉,马肉,还有一种味道是他从来没人闻到过的,但却很香,他一想便觉不对,这府上只有他与赵管家,用不着如此破费吧,况且赵管家一向都是很节俭的人。

    他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十一个人正围着一口大锅,有几个还拿着酒瓶喝酒,锅里肉汤滚滚,锅的上空白雾飘散,张府自然认得这些人,正是李吉详,蔡文曦,陆离,杜子牛,迟荣,刘大国,刘三,王前贞,万俟从,以及槁枝人秦牧,当他看到其中一个在不停的往火堆里递柴的时候,张府脸色变了,他的瞳孔在发生变化,那个人竟然是张贵。

    白衣书生蔡文曦故意高声道:“这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一口大锅渚肉呵!”他接着又自夸道:“什么肉我都吃过,巴蜀的熊掌,东北的虎肉,西北的驼肉,天上飞的天鹅肉,长江水里的娃娃鱼,今天这肉还真是第一次得吃。”

    秦牧厉声道:“张贵,想尝尝吗?”张贵没有答话,他只感觉到想要呕吐。秦牧又对张贵强势的说道:“如果想尝尝这肉,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这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肉啊!”他说着用长长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竟然是人的耳朵,这也难怪张府闻不出这是什么肉。

    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心机如此沉重的张贵怎会听不出来,蔡文曦对他道:“我们答应你的要求,但得看你的诚意了。”

    一旁的迟荣缓缓抽出长剑来,递给了张贵,张贵抖着手接过剑,双腿一步一步挪向张府,这几步路的距离,在他步下走来却似有千里之遥,道:“老……老爷,对不住了。”

    张府疑问道:“张贵,你怎么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你不是回家了么?”

    张贵叹道:“我已经没机会走了,况且我还不想走。”

    张府追问道:“这些人杀人不眨眼,你竟然不想走?”

    王前贞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道:“你这奴仆啊,是想要你万贯家产啊。”他这一说,张府算是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家里会死了那么多动物,也明白了大锅里为什么会渚着这么多肉,因为这些动物都是张府叫张贵埋的,但张贵并没有埋,而是把这些尸首放在了同一个地方。

    张贵如此处心积虑的在张府身边,心思自然慎密,在正月十五的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想法太多的人,往往都会很难睡得着的,当夜半的时候,他听到“哐啷”的一块狗叫,遂出去瞧了瞧,正好撞见陆离等人用掌力击毙张府的大黄,待陆离等人完事后,他便尾随着跟了出来,他把他的想法说给了陆离等人听,言想要张府的财产,陆离来到这贵州是为了报仇的,对张府的财产自是不放在心上,但是他们的条件是要看到他的诚意,要他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晚上都弄死一个动物,而且正月二十的晚上必须要死一个人,他们的目的是要让张府日夜难眠,日日夜夜的折磨张府,这一切的一切正好被起夜尿尿的林仙儿撞见,本来林仙儿当晚是没命回来的,但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陆离等人就放了林仙儿,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女人都容易心软,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前,林仙儿在张贵的连哄带骗之下,她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张府。

    正月十九的晚上,张贵左思右想,他实在不愿自己的计划泡汤,于是他萌生了一个念头,要想人不说话,除非对方是死人,他便去了林仙儿的房间,以免被林仙儿的同伴发现,他便点了林仙儿同伴的睡穴,没想到他去林仙儿的床边准备要下手的时候,林仙儿竟然醒了,把他吓了一大跳,林仙儿睡眼朦胧,露出了玉臂和深深的胸沟,恍恍惚惚的挽着他的脖子,道:“阿…贵…。”看到如此尤物,他没有立即下手,而是坐在了林仙儿床上挑逗她坚挺的玉峰,感受她火热的火山口和湿漉漉的阴沟,正在发情的少女那里受得了,于是他俩便云雨了起来,这苟且之事他们不知道已做过多少次了,在交合的过程中,他用上了内力,少女那里受得了,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没想到林仙儿享用快事,心率跳动过快,她只感觉一股热力冲撞阴沟之后,双脚一阵痉挛,竟然在笑声中猝死了,故而她的同伴看见她死时候才会脸带笑容,林仙儿可能打死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会起心要她的命,自张贵被遣散离开张府之后,他便去找这帮恶人了。

    张府这几天平安无事,也是他出的主意,‘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上兵’,他们的目的自是要张府等得心烦意乱之际才出手。经过这两天的等待,张府感觉到很累很累,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累,况且昨夜他亦没多睡,看来他们的目的已成功了七成。

    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玩弄别人,他们喜欢看到别人痛苦。

    张贵目光如炬,似是毒龙,像想瞬间把张府吞噬一般,张府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张狰狞可怖的面目,“出招吧!”他一声爆喝,便抖动长剑,剑影飞舞,欺身直取张府,待离张府约莫一丈之距,他纵身跃起,双手举剑过头,一招“泾渭分明”分中劈下,欲把张府分成两掰,张府向右一侧,欲闭开其攻势,却不料张贵似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躲焛,张府刚侧身,张贵便力转剑势,一招“横扫千军”扫了过去,这两招实乃平常无奇,但凡稍有武功底子的人都能使出,但这招与招之间变化如此之快,一般人却难以把握。若前一招用尽全力,则后一招很转换,即便是转换过来,力道也有所减损,若前一招是虚招,则万万不可,此招乃身子临空,如是用虚,任何人都能瞧出,便更易躲开,下一招就徒然使用,没想到张贵此际使出这两招,竟然运用得如此巧妙,招与招之间转变恰到好处。张府见状,遂变了躲焛的方位,他一个转身转到了张贵的后方,双掌拍在张贵手上的“曲池”穴上,张贵顿觉手臂一麻,长剑脱手,张贵右手受制,忙用左手肘部急撞张府,但已晚了,他还没触及张府,张府五指分散开,分别向张贵背部的“命门”、“悬枢”、“胃俞”、“志室”四穴击去,这些穴道乃是人的肾之所在,人的精力生于肾,肾伤精散,张贵受此一着,惨叫一声,人已往前飞了出去,口吐鲜血,狼狈不堪的跌倒在陆离等人面前,张府虽然惊讶张贵把会武功一事深藏不露,但他在百军之中尚且来去自如,临敌经验岂是张贵这些小辈所能企及的。

    “废物!”陆离怒目瞪视张贵道,张贵闻言,脸略带不悦,但他却无话可说,因为他永远也不能说话了,陆离顺手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只听格一声,张贵脖骨断裂,倒在地上,归阴去了。

    “平生最恨出卖主子的人。”陆离的手离开张贵的脖子时丢下了这句话。

    陆离道:“前次你我胜负不分,这次我还想试试!你看如何?”

    张府迟疑半晌,道:“很好,你弟弟是我杀的,这本来就是我你的事情,无须伤及他人。”

    陆离否定张府的话道:“错了,我只是与你单挑,并没有说要放过其他人。”

    张府有些焦虑了,他知道陆离的意思,诚所谓“斩草除根”,任何危害到自己的人或事,都要将之除去,这是人的本能,张府并没有说话,只是暗悔当年没把陆离给结果了。

    陆离接着道:“你放心,他们绝不会帮忙的。”言语之中,信心十足。

    张府泰然的道:“看样子无论他们帮与不帮,我都很难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他早已做好了生死的准备,他一生当过官,逃过命,如今又富甲一方,可谓是精彩的一生,除了死之外,他还有什么没尝过的呢?

    陆离狠狠的道:“很好很好,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张府缓缓的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呆立原地,张府亦凝神注视着他,正是‘彼不动,我不动,彼若动,我先动’,但谁又知道谁先动呢?

    他俩呆立良久良久,其余的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高手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只有高手才能感觉得到,是故过招之时虽挙脚未动,但彼此的杀气是可以感觉得到的,然而这两个人却奇怪得很,他们彼此感受不到彼此的气息,似乎这两个人完完全全与死人无异,陆离呆若木鸡,张府一双目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能把对方看得透明。

    周围一片沉寂,静得连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到。

    谁都知道这一刻的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陆离与张府都是高手,自是知晓对方的实力,故而均把身上的杀气隐藏得干干净净,让对方无迹可寻,对方便无法出招,因为一招出错,便可能招招受制,此刻这种隐藏杀意的险招也只有他俩才敢用。

    一切的一切,被一条不怕人的街头狗改变了,狗的嗅觉是最敏锐的,如此一口大锅招着渚起五花八门的肉,自然引来了野狗,引来的何止野狗,还有屋檐下不知名的野鸟,有的鸟见着狗就怕,而这一只鸟恰好就怕狗,狗闻着肉味赶到,鸟受惊便从张府身后的屋檐下惊飞而起,直冲向陆离,只听一声惨叫,行至二人中间的狗和鸟早已被强大的空气压力撕裂,空中鸟毛飞舞,地上只剩下一滩嫣红的血。

    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