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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雨拿着水杯，作势喝茶挡住自己的表情。乔伊歪着头，皱着眉，一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
办公室里虽然还有其他几个老师，但整个办公室都静悄悄的，连批改作业的声音都没有。刚从批改会考卷子地点赶回来做报告的魏柏，一脸震惊，背到一半的报告又全忘了。
蒋雨静静地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乔伊反应过来。
乔伊不自觉摸了摸脖子，很想为自己辩解，很想对着不信任她的老师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心里憋着那么一大堆的话要说，那么多的痛苦要诉，可是两片薄薄的唇却怎么也动不了丝毫。
蒋雨表情僵硬，反反复复地摸着杯子的表面，都摩擦生热得发烫了。
“你还是先回教室吧，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乔伊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与自己无关一样，她临走前问了句：“老师，你相信我吗？”。
蒋雨顿时一阵揪心，抿着嘴无言，热水的蒸汽蒸得人难受。乔伊见他不说话，了然于心，点点头就走了。办公室到教室的路程原来可以这么长，乔伊踩着步伐，觉得脚下的水泥地都是软的。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才清晰地回想起蒋雨刚才说的话。
学校真的是要开除她呢，都已经决定好了，原来许克里不是骗自己的。
魏柏捂住胸口，半张着嘴，好久才慢慢平复，他身体实在不好，不能受到惊吓。但看了看蒋雨的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他回想起乔伊的背影，报告也不背了，直接拿着手机出去了。
别的事儿他不敢肯定，但他知道齐凯和乔伊俩人除了打架闹矛盾，其他根本不可能搞到一块儿去！
乔伊看着桌子上还摊开着的卷子和写到一半的作文，想着这作文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半的字数，怎么就没办法做完呢？这么讨厌的语文卷子，怎么说不用做就再也不用做了呢？以后该怎么办呢？学校怎么就开除她了？原来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都不来问问真假吗？哪怕再认真调查一下？
她呆呆坐在座位上好久，等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才猛得一惊。乔伊摸了摸胸口，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薄薄的躯壳，一刺就能破。
沈白一直偷偷观察着乔伊，他见乔伊回来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而且绝对不是好的方面。随后，他死死盯着唐佳倪，等唐佳倪察觉到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了几番。唐佳倪看了他一眼，诡异地笑了笑。沈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自己手里有筹码，知道唐佳倪万万不敢乱来。那晚复印的A4纸全部被她本人销毁，就是最好的证明。
等到沈白转过去的时候，唐佳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的长指甲掐进肉里，那种尖锐又细微的痛感让她觉得很舒服，愤恨也得到了些许的解脱。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人都这么帮乔伊？自己又哪里不如她呢？
唐佳倪摸了摸书包里的信封，难以置信自己精心策划了这么久，一步一步咬得死死的，结果竟然还是失败了。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乔伊紧握着双手，十指不断揉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坐得全身僵硬，头脑眩晕，四肢发凉，不敢抬头，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能找谁说一句“怎么办才好”。
钱燕看乔伊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知道学校马上就要被通报开除她的消息，忍不住又嘴贱了。
“不是我说，老师真的是为了你们好！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们不听我的话，迟早要吃亏的！有些人，平常就吊儿郎当的，心思不在学习上，现在麻烦来了怎么也甩不掉！你说你怪谁？活该！我还要说，罚得太少！”
做个卷子都不安生，这么吵，根本做不下去。一些同学干脆就不做了，直接看着钱燕吊打乔伊而乔伊又有口难辩的戏码，顺便交流交流心得，就差一叠瓜子和一杯清茶。
钱燕仍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现在偏偏不指名道姓，但又字字针对乔伊。乔伊被钱燕念叨得心烦，耳边又有其他人嗡嗡的八卦声音，闭着眼睛都像是下一秒就会晕过去的模样。她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快是要被开除了的人呐。
她手伸进了书包，突然抬起头，没说话，不带针对性地扫了班上所有的人，容貌一片模糊。随后起身慢慢走向讲台，耳边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钱燕也突然噤声，身子微微倾斜。她琢磨不出乔伊要干什么，但碍于面子又不好躲开，只好用手推了推眼镜，不自觉地看了墙上的挂钟好几次。
乔伊挺直了腰板站到了讲台的正中央，微微歪过头，好像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你们谁再多废话一句，”她停顿片刻，抬起右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昨晚木筒里小巧的水果刀。她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流出，滴了好几滴在讲台上。随后，乔伊将刀子放到了讲台的正中央，“我就拿刀子捅谁。一句话，捅一刀。”
乔伊声音不高，但阴沉得很，一字一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钱燕看到那几滴血，两眼发昏，双腿有些打颤，脚下踩着的高跟鞋不稳。纵使她嘴再贱，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在她眼里，现在的乔伊是真的野了，疯了，再加上快被开除，保不准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
乔伊说完，对着讲台下骂了句“垃圾”，转身离开了教室。她的腰板笔直，背影坚定而高傲。
众人瞠目结舌，钱燕曾说她不学好，以后会拿着刀子捅人的，怎知今天就验证了呢？说者也许无心，只为了凑个热闹，在别人身上找点儿乐子，给无趣的生活增添几分乐趣。
沈白瞪了一眼钱燕，招呼没打，直接跑出去追乔伊去了。乔伊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稍不留意也许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从没见过这样冷静的乔伊，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动作表情，完全感受不到温度。也没有细微的人气，就像一个冰冷的死尸一样。
他怕，他怕乔伊真的绝望了，他怕乔伊真的直接往那深渊跳下去了。
他坚信，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唐佳倪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否则，他敢保证，钱燕和唐佳倪的下场会比现在的乔伊更惨。
岑雨看着沈白的背影，咬着嘴唇，有些痛恨自己。宋纪见沈白追出去松了口气，他想着乔伊刚才走向讲台的身影，莫名难过。
钱燕发了怔，她没料到乔伊真的会有拿起刀子的一天，刚才乔伊的表情也不像在说笑，认着得可怕。她看了眼讲台上的那几滴血和白晃晃的刀子，像是有几千根针扎进眼睛和心脏。她颤着声音，张嘴哑声说了句继续做卷子，也不顾同学有没有听见，慌忙逃离了教室。
虽然此时没有老师看着，整个班级却是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着头，有些已是耳根发烫，羞愧不已。
他们作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群体，语言成为利刃，一步一步将乔伊逼向万丈深渊。那些可笑幼稚的言论，却又极其恶毒，说出的话不过脑子，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却没想过带来的后果。
乔伊离着操场的铁丝门还差百步，就被沈白拉住了。
乔伊头也没回，直接甩开沈白的手往前走。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安慰她不会太晚吗？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又在哪里呢？这个一切都迟了的时候，追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沈白上前一步，扳过乔伊的身子，将她紧紧抱住。乔伊见状，立刻想到上次被齐凯抱住的事儿，一阵恶心，拼命挣扎，脚乱踢着。沈白被踢得疼，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乔伊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崩溃了，停了动作，抱着沈白的腰，埋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沈白听着乔伊声嘶力竭的哭声，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幸好他总是留意着乔伊，知道了她的习惯——心情不好，就喜欢穿过偏僻无人的宿舍楼道，从操场围墙角落的小门出去。
六月份了，操场旁的广玉兰半开，花瓣儿冰白带着绿丝。沈白抱着乔伊，鼻尖正好触碰到她的头顶，闻着淡淡的发香和似有若无的广玉兰花香，内心一片柔软。
乔伊哭得发晕，浑身没了力气，靠着沈白的胸休息了一会儿，不知何时，她只能够到沈白的肩膀了。好一会儿，她才推开沈白，双眼红肿，鼻子通红，满脸泪痕，发丝沾着泪水汗水黏在脸颊上。
沈白看乔伊鼻水直流，用袖子给她抹了抹。擦拭间，无意碰到了乔伊的嘴唇，俩人都是一愣。
乔伊刚大哭一场，精力消耗了不少，没反应过来。沈白看她眼睛还噙着泪水，茫然若失的样子，蓦然心动，不由自主抚摸过乔伊的脸颊，低下头。
就差一点的时候，沈白却突然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乔伊的嘴唇上，亲了自己的手背。
乔伊脑子瞬间清醒，然而，对待沈白这种意义不明的暧昧行为，既不难为情也不愤怒，反而觉得很自然，像是俩人已经相恋了很久一样。
沈白给乔伊擦了擦脸，柔声说道：“先回家休息吧，学校的事儿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一定会什么事儿也没有的。”
乔伊乖巧地点了点头，推开那破败生锈的铁丝门出去了。
沈白看着乔伊的背影，小小的，还是像个兔子。他变了，可乔伊依然没变，还是和七八岁时，那个蛮横傲娇的小姑娘一样。
长了身体，脑子和脾气可是一点儿没长呢，真是个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