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大明左道 > 第十四章 七分古人三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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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县衙,门子早得了招呼,也不用通报,直接就将他领到了二堂。二堂是知县处理非重大公务的所在,比起大堂来少了几分森严宏大,多了几分详和安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白鹤图画,图画下是一李书桌,冯知县坐在书桌下,见到他来,客气地起身相迎。

    李三思却扑通一下跪倒磕头,朗声道:“草民拜见县尊大人。”

    冯县令有些意外,上前搀扶起他,笑着道:“李先生何必如此多礼?上回不是赏你见了本官免跪的么?”话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到是十分欢喜受用。他虽然赏识李三思,有心收为己用,但毕竟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官赏民不跪,这是恩典,偶尔为之也不打紧。但若是民自己想要不跪,就有不逊之嫌,收在手下,势必难以驾驭。

    李三思垂头恭敬地答道:“大人虽然厚待草民,草民可不能不知尊卑礼数。”他这话就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了。此次之所以一改前行,肯屈膝下跪,全是因为经了受黄士定折辱一事,他为之深深反思,想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招祸受辱,全是因为自己太过轻浮张狂,说到底都是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作祟。经此一事,他决定做一个七分成sè的大明人,先认清形势,接受现实。先服从规则才能上位出头儿,才能伺机改变规则。

    做大明的人,不多不少,只要七分。少了就适应了不了规则。多了,就未免迷失自我,那就是白穿越了一场,也对不起此前自己受的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

    冯知县见李三思转了xìng一般变得谦卑守礼,便也对他礼让三分,客气地请他入座奉茶,反到比上次更为礼遇了。李三思素嗜茶饮,对品茶有那么一点讲究,这县衙里的待客之茶闻之芬芳,入口润喉,果然是上品,到胜于他以前所饮过的现代名茶。想必是古人采茶取料又jīng,制茶纯以手工,技法代代相传,流传到现代未免有诸多粗疏遗漏。

    品着这般好茶,李三思暗暗感慨:“就凭能喝到这等好茶,也不算白穿越一回。”

    一盏茶毕,冯知县开口道:“李先生,本官请你来,是有一件疑案想要请教。你见识高明,思绪缜密,善断疑案,昨rì本官已经见识过你的本事了。这件人命案子本官心存疑窦,又查无实据,担心会冤枉良民,就想请你帮着分剖分剖。”

    李三思拱手谦逊道:“不敢。大人但有所命,岂敢不效力?”

    冯知县从书桌上拿起一叠卷宗文件递给他,李三思接过翻看,原来是一件刑案相关的口供笔录和证词。冯知县又叫来一名经办此案的姓伍的刑房书吏,向他介绍此案详情。

    李三思一边细阅口供证词,一边听伍书吏叙说案情,一心二用,两不耽误。这伍书吏年约四十来岁,算是老刀笔吏了,口齿清楚,将案子关节处也能讲得明白,不劳李三思问第二次。但是这繁体竖版的字却让他读着稍感费力,许多字和后世的繁体字的写法又稍有差别,好在他穿越之前读过几本线装古籍,靠着有点基础,才算勉强看得懂。

    不到一盏茶功夫,李三思就将这桩命案弄清楚了,心里也有了底儿。

    这件案子说的是本县大邱庄邱大福被害案。邱大福rì前被发现浮尸于自家门口的池塘上,连带着浮上来的还有怀里一块大石头。仵作验伤后发现,死者是脑后被钝器重击致死后抛尸池塘的。其妻邱吴氏称,其夫曾与邻村周六全相约去外地贩运布匹回乡沽卖,在发现浮尸的前十天就已经出门了。

    周六全的说法就又不一样,他称,自己确曾与邱大福有一同行商之约,但是约定的rì子不在浮尸的十天前,而是在五天前,在那一天的早上,他还见过邱大福一次。在约定同行的当天,因为不见邱大福来,他还特意去邱家问过邱吴氏他丈夫怎么没来。对于这第二件事,邱吴氏也承认是实,在口供中称周六全确实在案发前五rì来找过自己问自己丈夫怎么没如约和他会合。

    这件案子两人说法不一,也都有嫌疑,但是周六全有一个旁证在,有一个叫顾成的人作证称,他和周六全这些rì子一直在邻县厮混在一起,同起同卧,他可以证明周六全无暇杀人。邱吴氏上无公婆,下无子嗣,没有人为她的说法作证。按照官府断案的惯例,没有人证就是有嫌疑了。

    因着这个缘故,官府就将她下在县牢里,大刑小刑都上了好多回,邱吴氏抵死不认。近rì又有大邱村的数十乡民联名上书县衙,为她作保,称邱吴氏贤慧温良,在乡里颇有好名,与其夫素来和睦,也没有风闻的jian情流传,不会是狠心杀夫的毒妇。

    这件命案就是这么两难的一个局面,致使冯知县感到疑惑难断,因着见识过李三思推理断案的本事,今rì想起这件疑案,就把他请来帮自己决疑。

    李三思览毕,掩上案卷,微一思索,问伍书吏道:“浮尸的前五rì,周六全去邱家是怎么说的?这一节十分紧要,你查问过没有?”

    伍书吏道:“查问过的。据邱吴氏供称,周六全当时没进屋,站在门外喊着问:‘邱娘子,邱大郎怎么没来?’”

    李三思追问:“原话如此?”

    伍书吏答道:“原话如此。对当rì的情景,周六全的供称到是和邱吴氏并无差异。”

    李三思哧地一声冷笑,脱口而出道:“这**,自作聪明!”

    “**”这个说法在大明并不流行,冯知县没听懂,还以为说的什么要紧话,问道:“你说什么?‘煞笔’是什么意思?”

    在上官面前说脏话不雅,李三思便胡谄着掩饰道:“哦,大人,我说的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土话,是在说这周六全蠢笨。‘煞笔’也叫‘杀笔’,就是停笔,折笔的意思,意思是一个人自作聪明,其实蠢得要命,笨到笔写折了写秃了都书写不尽的意思。”

    冯知县哦了一声,深以为然地道:“你们那儿说话到是有趣,煞笔这个说法有意思,好,好!”顿了一顿,又问:“李先生,你既然这么说,敢是看出些端倪来了?要不要提审一下人犯?”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此案真凶已明,不劳再审。此案不干邱吴氏的事。周六全杀害邱大福,顾成是共犯,致少也是作伪证包庇。”

    冯知县和伍书吏对望一眼,心中都生出同一个疑念:“连人犯也不提审,就这么下了定论,太过轻率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