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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百勇骑摧城来

    纵使修行的日子再漫长,修行的心再坚硬,但她终究舍不掉七情六欲。人之所以为人,而非无心的岩石,不正因为人知冷知热,明情识性么?民生多艰,百姓疾苦,她又非是什么大家族中培养出来不懂民生的子弟,面对这些眼神麻木,神情苦痛的普通百姓,她如何不起怜悯之心?

    心下再次重申了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查妖患之外,如何帮助这群艰难求生的城民也被她偷偷加入了目标,纵使麻烦了些,却也无妨。

    仗着云隐诀,两人一路穿过城门,走进了这座到处都是黄沙灰土又死气沉沉的城市。或者说,这已经不能被称作城市了——没有城名,没有城卫军,没有防御工事,街上所见之人,无不守着残破的家门,用死鱼般的眼睛,或望着天,或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偶尔有人蹒蹒跚跚地自街上走过,路边的人才会转了神色,眼中露出些许热切或者说****。但很快,便连这种热切也很快消失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在这座受到诅咒的城市里,还没逃走的人,都到了油尽灯枯,快要消亡的地步了……

    每天都有人死去。说不定,下一刻死去的,就是自己。这日子,他们也早不愿过了吧?这种即使有今天,也完全看不到明天的日子,让本就干渴的心脏更加焦虑。浑身上下就如秋天里挂在风中的肉,一点点风干,没有一点水分。

    婉倩看着他们眼中的死气,心下大恸。赵铁心本自叹息,却半天没有见她的反应。此时转过头来,竟不料看到她眼中满是悲悯的目光,怔了怔,方道,“你没事罢?想不到蜀地还有这样的地方,若非亲眼所见,我必不信。”

    “我本也知民生多艰,求生不易。只是……没有料到这般苦罢了。”婉倩微微摇头,叹息一声,脚下不曾微停,却是快速掠过此地,往城中心而去。

    两人一时无言,只是脚下飞掠间,不一时已到了城池的中心地带。这里看来比城郊要好些,便是所见之人,穿得也更为齐整。只是路上虽还能见一两家店铺开着,也多不过是打铁铺、药铺与粮食坊。至于什么丝绸缎庄,银楼酒铺,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方才看了一下,这里有很多屋子都没人住了。”赵铁心皱着眉,与婉倩站在城市最中心的城主府衙顶上,眺瞰这座灰蒙蒙的城池,“包括我们脚下的城主府,看那沙尘的堆积情况,早已是空府一座。”

    “有能力搬走的,都搬走了。没有能力离开的,便只有坐吃……等死。”

    “没错。照理说,城主府旁就应该是我们蜀山派的常驻道门,但是,刚才将整座城转了三圈……我依然没找到他们。难道说,他们……竟也走了吗?”婉倩的声音中也带出一丝忧虑。她自然知道蜀山弟子不是那般怕死之人,便是真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自会向门里求援。但是,现在却见不到任何一个蜀山弟子,也没看到任何关于蜀山派的标志建筑,她也无法不往那方面想。

    “或许……”赵铁心没有说完,婉倩却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或许……已经身陨了……?

    “既然如此,也只得另寻人打听情况了——”她正说着,却蓦然“咦”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目光往遥远的城南望去。目光飞过如棋盘般的城池,一直向南延伸,直到飞过南门之外。那里,正有一大堆烟尘渐渐滚过来,渐渐地,还有些许马蹄呼啸之声,顺着南风,隐隐传进她的耳中。

    “有人来了。”

    “嗯,很多人。”赵铁心认真地接了一句,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无疑,这也是一句实话。那群人骑着马,渐渐地接近了南门,速度稍微放缓了些。烟尘慢慢定下,婉倩也终于看清了这群很多人的真面目。

    来人大概有五百来骑,虽远远看着,也能看清他们身上奔涌的血腥气势。虽然他们脸上依然有着尘土有着疲倦,可他们的眼神足够清亮足够慑人。他们每个人的马背后面,都挂着各种死去的猎物,有多有少,但无疑是一场大丰收了。

    “这些人,是城里的。”赵铁心又说。婉倩“嗯”了一声,看着城里原本还麻木苦痛死气沉沉的百姓,在听到如雷的蹄声时,那一瞬间,都如砧板上的活鱼,一下子蹦起来,然后就争相往城外挤去。

    便是内城的人也不例外。

    直到城内百姓欢笑着迎接了他们的英雄,小心翼翼地取下猎物,便连一滴鲜血也不敢稍微放弃的样子,婉倩也终于明白了城民的生活方式。原来是……接受豢养啊。年轻壮年出去打猎,为全城所剩不多的百姓寻来食物,或者,同时也承载了,百姓们的深切厚望。他们,无疑是勇士了。有勇敢之心,更有勇敢之义。

    “既然要打听,还是去寻一位勇士好了。”婉倩微微笑起来,眼神往城门外一逡巡,就见着十几人正脱了队,往内城而来。

    于是不久后,婉倩二人侯在药铺旁,等最后一位勇士即将进去时,一把将他拉入了云隐诀的释放范围。

    “你们是谁?”那人先是一怔,背脊僵硬,右手已经落到了腰间的刀把之上。只是目光落到婉倩二人身上,他这才完全怔住,连刀也没来的及拔,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那身穿华服的一男一女。

    “你倒是挺警惕的。”婉倩微微笑起来,淡淡扫了扫他的手落之处,语气中透出一分赞许。“不过,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你看,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她往身后一挥手,药铺后的黄土地竟突然裂开来,一株嫩芽死命从中间钻出来。这嫩芽迎风而长,几息就长得极高,却是一株粗壮的绿色藤蔓。它极快地生长,不一时已如三四丈长的巨蟒,视觉上极具威慑力与压迫感。

    与此同时,婉倩再朝旁边点了两点,另有两株嫩芽也钻了出来,极快地长长长粗。而先前那株绿藤,已经弯转成一束,便做一个低矮的柔嫩墩子,刚好坐人。婉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也没笑话那人震惊的眉目神色,神态淡然地将人引了过去,自己当先坐了。

    另两个凳墩也方好。赵铁心坐了,那人微一犹豫,也大大方方地坐在婉倩对面。

    “可惜没有好茶好水,不然招待你也是极好的……”婉倩有些喟然地叹道,脑中不自觉想起当初初进蜀山时,便在莲萼峰上见过一个可以无限出水的茶壶,当时只感叹造物神奇,现在想来,这东西虽多珍也不见得有多珍贵,但却是胜在实用。

    “茶水……?”那人的眼神陡然古怪起来,就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他紧紧盯着婉倩,古怪的眼神中又隐隐透着藏得极深的渴求,只是这两个字后,他却紧紧抿住干裂的唇,不肯轻易开口。

    婉倩稍微一想,便明白他的心思。“对了,还没请教如何称呼?我姓黄,这一位是我的同门,姓赵。”

    “你们……是修道者么?”那人也不是傻蛋,单看婉倩二人的穿着与手段,哪里还有猜不到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嗤嗤笑了两声,语气中带着三分弯酸七分讽意,“怎么了,现在想起我们沧北郡了,就来看看——是来看我们死光了没有,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我们沧北郡虽死的死,逃的逃,但起码还能死守在这简城里。我们倒要看看,老天是不是真的要玩死我们,让北地永远也不落雨了?”

    婉倩听得挑起了眉毛,却依然听他把话说完。赵铁心在旁边听得神色一沉,“你要怎么想,随便你,不过我们倒也真没看你们笑话的意思。今日将你喊出来,只是想向你打听这里的情况。你方才提到的沧北郡……怎么了?”

    那人斜了他一眼,鼻尖“哼”了一声,竟是打算不理不睬。

    婉倩方才已经仔细打量过这人了。他不过是个看似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或者因为气候原因,他的实际年龄比看到的还要小些?常年在沙漠中打滚,他的皮肤很黑,鼻子扁平,嘴唇宽厚,仔细看去,鼻梁上还有几粒不甚明显的小雀斑。

    看来倒有几分孩子脾气了。

    婉倩笑一笑,缓缓开口,“或许,你还不清楚罢,不是老天爷不垂青于你们,也不是老天爷要抛弃你们,这里之所以干旱,之所以无雨,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人听得耳朵一动,却迟疑了下,仍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婉倩见他的背脊稍微打直,知道他是认真在听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她伸出手指朝北边的天上指去,“那边……是不是你说的沧北郡?那里如今有着如斯异相,黑云笼罩,万里赤地,这可不是普通的天灾……所以,我们怀疑,那里应该有妖患作祟。只是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还得请你告诉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