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晚来天欲雪（终）

    番外：晚来天欲雪（终）

    【千年前】

    【神界·九天·花颜畔】

    几位姊妹兄弟登上了湖心小岛，紫玉将事先准备好的几叠玉香紫罗围着挂在了湖心亭的四周。又将赤色棉垫一一排在了亭子中央，再将香薰炉、炭盆等摆放好，另外还撑起了一个方形小桌，上面放满了几碟果酥。

    “难怪霖儿身边奴婢万千，唯独最重紫玉姑娘。你们看这一应物什，都齐全了！真真一颗七窍玲珑心。”露水忍不住赞叹道。

    “这是奴婢份内应该做的。”紫玉又从她那大包裹中掏出几套文房四宝来。

    “这才真真是好物！”幽明看到那文房四宝，眉开眼笑，“这下咱们可以赏雪对诗了！”

    “论诗词，你们谁敢和宁霄比？”长孙馥霖见众人均夸紫玉，连带着自己也有脸起来，心情大好。如今听到作诗，又是自家弟弟最拿手的，更加骄傲起来。

    “哪里比得上他……”露水讪讪的。

    “妹妹们也不用担心，只不让宁霄与你们一同作诗就行。”凌风瀚和长孙馥霖一样擅长圆场。

    “若殿下不作诗，单单看几位姑娘乐，岂不无趣？”花美姒插话道。

    “非也非也，宁霄你看这片冰湖上那层厚厚的冰，咱们将那冰层撬开，捉鱼吃，如何？”

    长孙馥霖没想到凌风瀚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道：“这可比作诗有意思，我不愿与她们玩了，我要和你们一块！”

    凌风瀚笑得更深了：“行啊。”

    “露水，你来不来？”

    露水使命地摇摇头：“冷，我还是在这里喝酒写诗。”故而又问紫玉，道，“紫玉，你可弄了酒来？”

    “回露水公主的话，酒是有的，但这一路在湖水上飘过，肯定已经冻了。吃下去对身体不好。”紫玉指了指刚从舟上搬下来的两缸酒。

    “这倒没什么，只捡些干柴来，烧水烫一烫，就温热了。”鲜卑云端提醒道。

    “嗯……就是带得少了些。”露水素来嗜酒如命。

    “闺阁女子不便饮酒过度。”幽明善意地提醒道。

    露水吐吐舌头。

    继而，众人分成两拨：长孙姐弟携孟韫琦、凌风瀚、凌虚，另婢子紫玉，在湖中心捉鱼，并拾柴火预备着烤鱼吃，其余众人在湖心亭作诗饮酒观景赏雪。

    凌风瀚和花美姒一同祭出一圈黑色的法术光圈，将四周的冰层爆破。长孙宁霄与孟韫琦则调动湖水，企图将水中的鱼掀翻出来。长孙馥霖站在岸上将飞出来的鱼引到岸边，凌虚和孟韫琦负责柴火和热水的烹煮。几个人配合默契，不多时，岸上早已“落”满了跳动的各大各小的鱼。

    湖心亭那边对诗对得如火如荼，露水一人独饮一缸温酒，霸气对战幽明、鲜卑云端、花美姒三个女子，颇有女中豪杰的味道。花美姒实在敌不过露水，只得又把孟韫琦和长孙馥霖拉回来，却还是敌不过露水。急得长孙馥霖直跳脚，差点没把长孙宁霄拉来一雪前耻。

    直到岸边烤鱼的三个男子将香喷喷的战果呈上来后，几个女子之前的诗词大战才告一段落。然而三个男子又坐不住，快快往别处狩猎去了。

    “现在玩什么？”露水精力旺盛，刚才又赢了一把，气焰正高。

    “才不玩了，又玩不过你。”长孙馥霖故作生气地撇过头去。

    “公主，奴婢倒有个想法。玩这个是没有输赢的，况且先前也是没有的，是最近兴起的。”紫玉上前道。

    “你且说来听听。”

    紫玉从包袱内取出一筒签，签筒上刻着梵文，另附着精致的花纹。

    “这是什么？”众人都看出了这筒签的不凡来。

    “在这茫茫天地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运数。这样的筒签最初是神界著名的天师的太一真人所制，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在这一带兴起了。每一枝签上面都画着一种话，另附着诗词一段，代表着抽签人的性格与命运。”

    “这个有趣！”露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果真准么？”鲜卑云端有些犹豫。

    “且别管它准不准，权当玩乐了！”长孙馥霖笑道，“露水，你先！”

    露水也不推辞，闭着眼睛摇了摇签筒，掉落了一支木签。

    “快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众人连忙围上去。

    只见那木签上写着：叶里深藏云外碧，枝头长借日边红。另附带着一行小字：四季长春。

    “这是什么花？”鲜卑云端问道。

    “月季吧！”长孙馥霖琢磨了一阵，看露水那欣喜的神情，怕是早她一步明白了签上的内容。

    “只到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花美姒道，

    “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鲜卑云端接着道。

    “还有一句呢！才人相见都相赏，天下风流是此花。哈哈哈，风流二字最佳！”长孙馥霖掩面笑道。

    “打你个歪嘴的，你才风流呢！”露水骂道，眉眼间却是笑着的。看来她对签的内容很是满意。

    “真真是好签呐，”幽明道，“月季乃是长春之物，女子最盼望的可不就是青春永驻，幸福久存么？倒让露水妹妹占了便宜了！”

    “倘若当真如月季般四季长春，也足以了！”露水笑道。

    露水心性坦荡直率，最是无忧无虑随性的性格。千年之后，她顺理成章成为了朱雀一族的族长，虽然族中事务繁杂，不比现在轻松。但是朱雀族向来兴盛，又有神族凤凰族庇佑，也用不着露水怎么去操心。最难得的是，她一直守着最初的本心，从未改变。虽然不像现在这样无厘头的爱打闹，但那不收拘束喜欢素净的性子真的一点儿也没变。

    千年后，露水退居碧云山雾凝宫，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生活，都像这支签上写的那样，四季长春。

    “既然露水已经抽到了好签，大伙也不用怕了！你们谁来抽下一个？”长孙馥霖摇了摇签筒。

    “我来吧！”鲜卑云端因为是跟随露水来的，并不算是这里的主人请来的客，因此凡是都追随着露水。露水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露水做什么，她便也做什么。她外表妩媚妖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小家子气，唯唯诺诺的，本本分分。不知是她原本就是如此，还是说是因为在他人屋檐之下伪装出来的拘束。

    鲜卑云端轻轻摇了摇签筒，一支新的花签掉了出来。

    “是什么呢？”露水拾起花签。

    “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长孙馥霖念道，“旁边的字是，异乡云端？”

    “这是……山樱？”鲜卑云端有些惊讶。山樱是灵山鲜卑氏一族的族花，没想到今日鲜卑云端抽到的竟是自己的族花，而旁边那四个小字又恰恰逢了自己的名字。鲜卑云端即使欣喜，又带着几分意外。

    “这山樱自然是最配云端的，而这字居然也有‘云端’二字，怪哉怪哉！”露水讶异道。

    “是啊，只是什么意思叫异乡云端呢？”长孙馥霖托腮看着鲜卑云端，“云端，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鲜卑云端凝视着花签，迷茫地摇摇头。

    “若是单从字面上看，意思不难理解。就是异乡的天空上的云嘛。”幽明道，“只是，这其中的寓意……”

    “难道说，意思是云端以后会离开家乡，只能通过看着天上的云朵来思念自己的家乡？”露水刚说完就捂住了嘴。

    众人皆沉默了。

    花美姒也没有发言。她是最清楚这些女子未来的人。鲜卑云端原本就不属于她们这个圈子，之后也很少去关注。但灵山鲜卑氏花美姒是有所耳闻的，到这年就已经衰微了，更别说千年之后。鲜卑氏最终消失匿迹在江湖之中，鲜卑云端亦失去了音信。

    不过，有一年仙界的某个典礼之上，花美姒曾见过鲜卑云端一面。那时她好像与玉璐藤关系深厚。那时见她已经全然是另一副模样了，不像现在这样唯诺腼腆，反而多了几分露水的灵气和活泼。再后来，玉璐藤下凡，花美姒也再也没有见过鲜卑云端。

    但鲜卑云端隶属仙界，寿命肯定比一般人要长的多。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独自一人去世间各处游历了吧！漂泊在异乡的某个角落，痴痴地望着云端，思念着灵山的一草一物，或许偶尔还会怀念花颜畔的这年冬至。

    花美姒正想着，幽明已经开始抽签了。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这个签与其他的不同。别的签都是一句诗配上四个小字，这个签只单单一句诗，再无他物。

    “这很明显，就是红枫嘛。”长孙馥霖道，“这支签写的好直白呢。”

    “红枫么，”幽明浅笑，“倒是个颇有诗意的。”

    “这就怪了，这支签筒不是花签嘛，怎么红枫也算花类了？我竟没听说过……”露水指着紫玉道，“紫玉，你不会是从哪里随便搞了一筒来唬咱们的吧？”

    紫玉慌了：“这、这……奴婢如何敢欺瞒诸位公主呢？”

    长孙馥霖“啪啪”打掉露水的手：“我的奴婢断断做不出这种事。哎，红枫乃是相思之意，是不是意味着琴姐姐以后会思念一个人啊？”

    “哇——”这话题转移的很成功，众人都看向幽明，幽明的脸涨得通红。

    “霖儿，你怎么打趣我！你快抽！我倒要看看你能抽出个什么来！”

    长孙馥霖不屑地摆出一副“抽就抽”的模样，随手将签筒一摇。

    “是个什么？”

    花美姒正欲上前，却不知是何人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只觉得两眼昏花，顿时什么也看不清了。

    ……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物竟又是北海泽西镇驿站的画面。

    “你醒了？睡得可真死，睡着了竟还笑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人、什么事。”慕容青羽倚在窗前讥讽道。

    花美姒心中涌起一阵苦楚。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她竟忽然梦见了千年前的旧事。

    “恐怕是因为今日是冬至吧。”花美姒心道。

    只是，长孙馥霖那支花签上究竟写着什么呢？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窗外，洋洋洒洒飘着大雪。花美姒想起梦中的情景，不由一笑。

    若时光能倒回该多好。

    回到那年，他们正年少时，赏雪作诗，举杯交错，互道一声：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