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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荣归

    谢香存因为刺杀戴峰、斩杀戴恽等紧急公务,已经很久没有到仿梨山庄探望曲流觞。他以往到仿梨山庄,都是悄悄来去,就算留宿,也只是住在曲流觞所居的邀月小筑。

    仿梨山庄依山傍水,沿山势而建,是处于半山腰上,错落有致的,一片由云墙围绕而成的建筑。山庄下有潭水,内有溪流,遍地花草树木,花香弥漫。清晨时分常年云雾缭绕,夜晚则是大红灯,笼星罗棋布。人置身其中,就如同走在梦幻里一样。

    曲流觞因有腿疾,被山庄安排在地势较为平坦的邀月小筑居住。那里是房舍林立的大院落中的小角落,据说是山庄里最适合赏月的地方,故名邀月小筑。小筑内有一个大厅,外加两个耳房,早年是曲、谢师徒各住一间耳房,中间的大厅兼有客厅、琴房、书房等功能。等绿藕住进来之后,占了原本是谢香存居住的耳房,这样谢香存回来探望师父,需要过夜的时候,都是临时在大厅里搭个地铺。但这一次因住的时间较长,二来谢香存已经是朝中二品大员,官位仅次于宰相,而吴越国当时根本没有宰相,谢香存可以说,是地位最高的几个大臣之一。他这次又带了很多侍卫外加御医、陪侍等人,仿梨山庄为了迎接他,将邀月小筑所在的整个大院腾出来,供谢香存及属下居住。

    谢香存等人,在傍晚时分到达。山庄庄主带着属下,一路提着大红灯笼迎接。原本曲流觞很不喜欢这种架子轰轰的排场,但一看到谢香存满脸病容,霎时间忘了其他,问道:“徒儿,你这是病了吗?”

    谢香存就势倒在他的怀里,撒娇道:“我病得好严重。”

    师徒两相互扶着,走入了为谢香存特别布置的房间。

    其他随行,赶紧将携带的东西搬下车子,各自落住。

    曲流觞将谢香存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盖上被子,这才问道:“得的是什么病症?请大夫看过了吗?”

    谢香存道:“带了御医过来,我想在山庄养病。”

    曲流觞担忧道:“这里买药很不方便。”

    谢香存道:“不用买药,御医带过来很多药。”

    师徒两人许久没有见面,有很多话要说,但山庄庄主一直在旁边,对谢香存嘘寒问暖。谢香存是小徒弟时,他少有理会,而今做了大官,他就恨不得句句讨好。总算等山庄庄主走了,王御医端来了一碗已经熬好的药。

    谢香存皱着眉头,嫌弃药苦,不愿意喝,王御医歉然道:“请谢大人今日务必将就一下,卑职明天给您多放些甘草、蔗糖之类的调味药,就不会这么苦了。”

    坐在谢香存床边的曲流觞笑道:“这孩子从小吃惯了苦,只是跟我撒娇而已。王御医,你不要理会他,我会把药给他喂下去的。您先去休息吧。”

    王御医看了看师徒两人,告退而去。

    曲流觞端起了药碗,问道:“真的要为师喂你?”

    谢香存道:“不敢有劳师父。”说罢将一碗药一饮而尽。转而问道:“师父,我许久没来探望您,您是否会责怪我?”

    曲流觞如实道:“原本很生气,可我听说你监斩了戴恽,知道朝中发生了大事,你恐怕忙得很,所以才不能过来,就不生气了。”

    谢香存赖在曲流觞的怀里道:“我就知道,师父最疼我,不会生我的气。”

    曲流觞笑道:“这都多大的人啦,还这么粘人?”话虽说得好像在埋怨,但手已经把谢香存搂在臂弯里。

    谢香存道:“还有件事,想请师父不要见怪。”

    曲流觞问:“什么事?”

    谢香存瞄了一眼曲流觞,道:“师父,兵部衙门眼下有些混乱,而且是军机重地,不适合居住,我先不接您过去同住,您不会介意吧?”

    曲流觞道:“我在仿梨山庄住得很好,没想过跟你去兵部衙门居住。”

    谢香存道:“山庄虽好,但毕竟道路起伏,您腿脚有碍,绿藕是个女子,没什么力气,生活诸多不便。过一阵,我准备在杭州城,给您买个宅子,等一切打点好,咱们师徒和绿藕一起到那里住。”

    曲流觞道:“仿梨山庄虽然生活上有些不便,但是风景甚美,有飘香的花木,有灵动的溪流,幽静而妩媚。为师是个伶人,要填词要谱曲,这些都需要安静的居所来养心。仿梨山庄就是最适合养心的地方,而且这里有许多后生晚辈,自你不能学艺之后,为师很想把自己的技艺,传授给他们。”

    谢香存道:“可我一直都盼着能和师父同住,照顾师父日常生活。”

    曲流觞道:“眼下戴恽刚刚伏诛,你执掌兵部要忙的事很多,我看你先别为买宅子之类的事情分神,就住在兵部衙门就好。等过些年,你长大了,需要成亲了,再买宅子不迟。你能常过来探望师父,师父已经很高兴了。”

    谢香存捧起曲流觞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道:“可我非常想跟您住在一处,常常听您弹琴,听您唱歌,听江南的新词新歌,我心里好乱。”

    曲流觞抚摸着谢香存的面颊,道:“戴恽被杀,我原以为你会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是为何,却是这般闷闷不乐那?”

    谢香存未答,黑暗中曲流觞感到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手上,曲流觞劝道:“徒儿,你身体病成这样,如果心情又这么不好,只怕会病上添病。你不知道你那些师兄弟,是多么羡慕你。羡慕你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他们也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得个一官半职那。”

    谢香存道:“唱歌、跳舞、弹琴快乐了自己,愉悦了别人,是何等幸运的生活。他们不知道身在官场的苦,才会羡慕。而做个名伶,却是我的梦想。可惜这个梦想,再也无法实现了。”

    曲流觞问道:“你后悔了?”

    谢香存哽咽道:“没有,我曾经跟圣上说过:只要青苗能长成麦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曲流觞将谢香存搂在怀里,轻轻拍抚,过来很久,等谢香存止住了泪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谢香存问:“什么事?”

    曲流觞道:“你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伤的吗?”

    谢香存如实道:“很小就知道了。当时山庄的教习,让弟子们学习如何伺候贵人,他们就是拿您当反面例子的。说无论‘活儿’多好,如果顶撞了贵人,曲倌人就是下场。还对我们说:无论达官贵人让伶人做什么,都必须照做,而且不能有半句怨言。”

    曲流觞叹了口气,问道:“我听说你连戴家的小孩,都不肯放过,是不是为师被戴恽所害的遭遇,影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