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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十一收回运转在周身的灵气，睁开澄净眸子，淡淡看向阿绪。他那一双眼，幽深而后透明，阳光落了进去，好似能折射出浅浅的光。只这么一眼，阿绪心绪颤动，后半句话几乎说不出口。
“……我师父没了，你好歹也说一句节哀。”
“节哀。”
阿绪磨了磨牙，狠狠瞪着鹤十一，直至瞧出那对眸子里又泛起淡淡的疑惑，才泄了气一般垮下肩膀。
这个人，跟他说不通。
阿绪抽了抽鼻子，站起身来要往回走，鹤十一却忽然开了口。
“讨厌。讨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阿绪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鹤十一，见他满脸的认真，便皱了眉头：“你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讨厌的东西——究竟是我不是人，还是你不是人？”
鹤十一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阿绪。
“跟喜欢一样，讨厌也是一种本能。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全都会让我讨厌。比如种了一朵花，还未等到花苞破蕾，便被人折了去，我会讨厌；比如好容易凑钱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欢欣雀跃剥开一颗，一看却是坏的，这我也会讨厌。”阿绪说着，看向鹤十一，鼓了腮帮子：“还比如，我最亲最近的师父为了我坐化，而你却一点点悲哀的情绪都没有，虽然我知道这与你半点不相干，可你却在我与师妹难过的时候，干脆躲清静找个地方打坐——这也让我讨厌。”
“更让我讨厌的是，我这么讨厌你，可你睁开眸子看我一眼，那些讨厌立刻就没有了——这样的自己，也让我讨厌。”
阿绪说到这里，又狠狠瞪着鹤十一：“阿鹤呀阿鹤，你怎么这么有本事，竟然能让我讨厌我自己。”
面对这么一大堆绕来绕去的话，鹤十一听得脸上茫然起来。半晌后他站起身来，皱起好看的眉眼，垂头思索片刻，却终摇了摇头：“太过复杂，还是不能悟透。”
“复杂？哪里复杂？”阿绪说着，忽然歪着脑袋看向鹤十一：“你是不是没有感情的？”
阿绪这话一出口，便在心里立刻后悔了。忽然对他人说这样一句话，好像有些冒犯别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鹤十一居然立即认真点头：“是。”
“……？？？”
鹤十一沉吟片刻，心想若自己想要靠这小妖找回七情六欲，约莫现下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以后会方便许多。
“我天生不具七情六欲，确实没有感情。”
阿绪张了嘴，脸上有点儿呆。
“五百年前，我大乘境界已满，却迟迟等不来天劫，不能飞升成仙。师父与我说过，因为天生不具七情六欲，未经人世八苦，虽身为修士，在大道之中却似一块无悲无喜的石头，若说修行起来，自然因心无旁骛而比旁人顺畅，可真正境界圆满，却又怎会让一块石头得道成仙。”
阿绪嘴巴张得越发大了些，脸上呆得更明显了。
“所以，一百年前师父羽化之前，亲手封印了我身上的所有修为，并令我下山。”
鹤十一白衣纤尘不染，人立于葱葱郁郁的榕树之下，身上落下些月光，好似谪仙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