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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教导辉夜公主的相模跪坐在竹取翁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您、您怎么会这么说……”

    “不会有更好的求婚者上‘门’了。”

    相模再次行了一礼,说道。

    “所以,还请造员外容许我就此离开吧。”

    “大、大人!”

    竹取翁目送着相模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边,辉夜公主正对着镜子,把涂黑的牙齿一一擦白。

    “公主、公主殿下!”

    外面传来了‘侍’‘女’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不好了!随着皇子殿下他们的离开,豪邸外面的人全都……”

    “就像退‘潮’一样了无踪影了,是吧?”

    “是的,奴婢正要向您报告……”

    “不管他们了,我们去赏‘花’吧!”

    辉夜公主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白净的牙齿吓得‘侍’‘女’一愣一愣的。

    “公主殿下,您的牙齿……”

    “还是白‘色’的好看。走吧,赏‘花’去。”

    “是、是——”

    ‘侍’‘女’赶紧去准备,一会就叫好了车夫和牛车。同行的还有老婆婆,竹取翁还在为辉夜公主拒绝五位贵公子的事生气,不肯前去。

    牛车慢慢的在朱雀大道上行驶,随风飞落的樱‘花’瓣和翱翔的白鸽擦身而过,辉夜公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土御‘门’穿出平安京,便来到了郊外。

    天气的转暖让‘花’草盛开的异常灿烂,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株巨大的樱树,上面的樱‘花’如若云霞,美不胜收。

    “去那里!”

    辉夜公主指了方向,牛车很快便到达了树下。

    “哇,好漂亮!”

    ‘侍’‘女’扶着辉夜公主下了马车,辉夜公主却甩开‘侍’‘女’的手,几步就跑到了樱树下。

    “真是,好像做梦一样……”

    她欢快的在树下奔跑着,耳边仿佛响起了几个小伙伴的吵闹声,金发的老师的抱怨声,还有怀里的兔子优昙华的哼哼唧唧。

    她愈发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梦中,一个每晚都会做的梦中。她不愿意醒来,只愿意永远沉浸在梦境里。

    可惜,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成悲伤。

    “啪。”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婴儿,她赶紧俯下身来,想抱起这个婴儿。

    “啊!对不起,这位大人!”

    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人影飞奔过来,赶紧抱过孩子,然后立即跪下向辉夜公主磕头。

    “大人请恕罪!”

    他身边的一个‘女’人也跪了下来,颤颤抖抖的向辉夜公主磕头。

    “田、田丸!?”

    辉夜公主惊讶的张大嘴,在她面前跪下的人她分外的熟悉,一听声音立即就听了出来。

    “我、我——对不起,大人!”

    抱着孩子的男人抬起了头,正是田丸。将近一年未见,没想到他已经结婚生子了。

    “不需要这样的,田丸,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原来可不像这样说话呢!”

    见到山里的朋友,辉夜公主显得十分高兴,她觉得自己好似抓住了那个梦一般。

    “对不起!以前是小的太无知,才会冒犯公主殿下!像小的这种贱民,是配不上公主殿下的朋友的,还请公主殿下原谅小的以前的行为!”

    一边说着,他一边扬起右手,拼命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以前小的说了太多冒犯公主殿下的话,要是您想赐死小的,小的无怨无悔,但还请饶了小的妻子和孩子一命!”

    “请公主殿下饶命!”

    田丸身边的‘女’子拼命的磕头,额头磕出的血迹滴落在地上,染成一朵朵枯萎的梅‘花’。

    “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田丸你不必这样……”

    “请公主殿下饶命!”

    田丸只是不停的扇着自己,嘴角的血迹同她妻子额头的血迹一起,流成了一把血红的刀,割断了两个世界。

    “木丸,三郎还有舍丸他们去哪里了。”

    辉夜公主的声音失去了温度,变得很冰冷。

    “木丸在上次下大雪的时候冻死了……三郎和舍丸不知道,我们失散了。还请公主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饶命啊!”

    这时,‘侍’‘女’扶着老婆婆才刚刚走到樱树旁边,两人看着盛开的樱‘花’都很开心。

    “今天的樱‘花’真漂亮。小公主,你说是不是——”

    “回去吧。”

    辉夜公主只觉得意兴阑珊,她低着头,拿过斗笠戴了起来,斗笠上的面纱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

    “这……”

    “回去吧。”

    在她们身后,田丸和他的妻子还在不停的磕头,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而那棵盛开着樱‘花’的樱树,则迅速的枯萎,变成了一棵死树。

    回城的路上,辉夜公主一直茫然的望着窗外。

    突然,牛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侍’‘女’赶忙掀开帘子向车夫问道。

    “前面好像死了几个人。”

    车夫皱了皱眉,往旁边赶了赶牛,从人群旁边绕开了。

    “听说是偷东西被打死了啊,真可怜。”

    “啧啧,小偷本来就应该被打死。”

    “不过他们年纪都还不大,偷了几只‘鸡’就被打死也有点过分了。”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被偷东西。”

    外面吵吵嚷嚷的,辉夜公主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被打死的两个人,赫然是三郎和舍丸。

    她突然觉得世界崩塌了,那个梦碎成了粉末。

    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知道即使自己跪在他们面前哭,他们也只会觉得恐惧,害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们真的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些梦里的记忆,永远的被遥远的距离所隔断,变成了连回忆都不能去回忆的过去了。

    刚回到家‘门’口,辉夜姬就看见‘门’外的‘侍’卫在踢打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侍’卫依言停下了,向辉夜姬行了一礼。

    “这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野丫头,居然想要见您,小的们气不过,就踢了她几脚。”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衣裳破旧,身上全都是淤青,一只手臂不自然的垂下,显然是被打断了。

    “下次不准再随便打人。找医生给她看一下,然后带到我这里来。”

    “不、不用!小的只是想和您说几句话!”

    那小‘女’孩只是拼命的磕头,‘侍’卫拉她都拉不动。

    “跟我进来吧。”

    辉夜姬叹了口气,‘侍’卫们赶快让开条路,那小‘女’孩在‘侍’‘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你有什么事?”

    辉夜姬跪坐在她面前,语气淡漠的说道。

    小‘女’孩听出了辉夜公主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愈发颤抖得厉害了。

    “请说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辉夜姬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状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请、请您嫁给父亲大人!”

    小‘女’孩说出了很奇怪的话,同时拼命磕头。

    “你是?”

    辉夜姬疑‘惑’的问道。

    “我是车持皇子的‘女’儿,还请您嫁给父亲大人!”

    “车持皇子?是藤原不比等阁下吧,不过你既然是那位大人的‘女’儿,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呢?”

    眼前的‘女’孩根本不像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女’儿,更像是灾民的‘女’儿。

    “我、我是‘私’生‘女’……所以,连名字都没有……但是,至少父亲大人让我活了下来……”

    “所以,请公主殿下您嫁给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一定会开心的!”

    “回去吧。”

    辉夜姬摇摇头,说道。

    “除非他能带回来他所说的蓬莱之‘玉’枝,要不然我是不会考虑的。”

    “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明明是传说中的东西……”

    “既然他说了,就应该去找到。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是吗?”

    “我……”

    小‘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磕头,血迹把木地板都染红了。

    “回去吧。”

    辉夜公主站起身来,冷漠的离开了。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怕自己心软。

    一个月之后,阿部右大臣造访了辉夜姬的家。

    “您看,这是多么美丽而不可思议的光芒啊!”

    阿部右大臣从一个华贵的锦盒里捧出一匹光芒四‘射’的布,放到竹取翁面前。

    “噢噢噢!这光芒!”

    竹取翁被这布的光芒惊得大声呼喊。

    “照我想啊,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昂贵的聘礼了吧!但是,只要能赢得辉夜公主欢心的话,不管付出多少心力,都是值得的。”

    “那么,就请您在这里把它烧了吧。”

    帘子里,辉夜姬淡漠的声音传来。

    “什、什么!?”

    “如果这是真正的火鼠裘,就绝对不会被烧毁,而是更增光辉,对吧?”

    “那、那是当然!这绝对是珍贵无比的火鼠裘,丢入火中也不会被烧毁!但是如果做了这样的试验的话,恐怕会在我与公主殿下之间留下芥蒂……”

    “正因如此,还请您连同我怀疑您的芥蒂一同丢入火中,燃烧殆尽吧。”

    “哼,我明白了。”

    阿部右大臣咬着牙,把火鼠裘‘交’给了下人,下人小心翼翼的把火鼠裘放进盛着燃烧的碳的鼎中。

    只见那火鼠裘在火焰中迅速扭曲,变形,然后被点燃,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啊啊啊啊!我的火鼠裘!!”

    阿部右大臣惨叫着跑向鼎,不顾危险的抓出被烧成灰烬的火鼠裘。

    “啊啊啊!我的家产啊!!都被烧成灰烬了!!!”

    “你、你知道为了这个我‘花’了多少钱吗!?啊!?”

    阿部右大臣抓着那一堆废墟,冲着辉夜姬大声叫嚷。

    “都是你说要烧了它,才、才会这样!你、你这个恶魔!啊啊啊!”

    阿部右大臣惨叫着,跑出了庭院。

    辉夜姬只是目送着他远去,脸上毫无表情。

    第二个造访的,是石作皇子。

    他恭恭敬敬的捧上一个锦盒,‘交’由辉夜公主查看。

    辉夜姬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黑黑的石钵。她觉得奇怪,伸手向石钵一‘摸’,手上染上了黑黑的痕迹,还‘摸’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纸上写着一首诗:

    “渡海超山心血尽,

    取来石钵泪长流。”

    那石钵黑黑的毫无光泽,连萤火那样的光都没有。她捻了捻手里灰黑的痕迹,摇头提笔写了首诗:

    “一点微光都不见,

    大概取自小仓山。”

    写完,便把信纸连同石钵还给了石作皇子。皇子把石钵扔在‘门’前,再写了一首诗:

    “钵对美人光自灭,

    我今扔钵不扔君。”

    但是辉夜姬不再理会他,他只得嘟哝着,一边朝着辉夜姬怒目而视,一边无奈的离开了。

    “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和这些假货一样而已。”

    辉夜姬在换衣服的时候,对着‘侍’‘女’说了一句。

    ‘侍’‘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称是。

    又过了半个月,‘侍’‘女’给辉夜姬带来了消息。

    “听说大伴大纳言大人被海里的风雨吓破了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是吗。”

    辉夜姬拨‘弄’着一朵‘花’,淡淡的回应着。

    “还有,听说石上中纳言大人在取燕的子安贝的时候摔断了腰骨,已经咽气了。”

    辉夜姬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叹气道:“在下深感抱歉。”

    石上中纳言的家人来辉夜姬的府上闹了几天,最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得退去。

    “公主殿下,听说车持皇子的船队回来了!”

    ‘侍’‘女’匆匆赶来报信,辉夜姬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听说车持皇子远从筑紫国回来,码头上的人都看到了,皇子一脸疲倦之‘色’,兴许是吃了许多苦呢!”

    而在码头那边,车持皇子捧着一个长盒,拿着走上岸来,身上穿的是长途旅行的服装,于是大家纷纷传颂“车持皇子拿着蓬莱‘玉’枝回来了!”

    车持皇子并未回家换衣,而是直接捧着长盒就朝着辉夜姬的府上走来了,竹取翁赶紧出来迎接他。

    “噢噢!造员外!请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想尽快把蓬莱‘玉’枝给公主殿下看,还没有换掉旅行的服装,就赶过来了,失礼失礼!”

    “啊!皇子殿下您的用心,真让我们无胜感‘激’!皇子,请往这边!”

    竹取翁引着皇子走进正厅,皇子放下长盒,跪坐下来。

    “现在请让我将约定的宝物献给公主。”

    车持皇子把手伸向覆盖着长盒的锦菱,然后一把扯掉。

    “噢!这是……”

    锦菱下面的长盒里,装着一株奇怪的树,树枝上挂满了五彩的宝石,宝石璀璨的光辉瞬间就将整个屋子照的分外刺眼。

    “这真是炫彩夺目光辉耀人的宝物啊!”

    竹取翁赞叹道。

    “您所想要的蓬莱‘玉’枝,已经呈现在您的眼前!还请您兑现……”

    “请稍等,皇子殿下。”

    辉夜姬淡漠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首先,能否请您描述一下您如何取得宝物的呢?”

    “这个,当然没问题。”

    车持皇子咳嗽两声,开口说道:“自从接受了公主殿下的要求之后,我就从难‘波’港搭船,一路朝着蓬莱山的方向勇敢前进,一路上曾遇到过大风大‘浪’,更糟的事遇到粮食的短缺,受尽了千辛万苦之后……突然看到了一座非常美丽的,神奇的山!山上金‘色’、银‘色’、琉璃‘色’的水不断的涌出来,还有一位天‘女’在用银制的碗在汲水。我向那位天‘女’请问道‘这是什么山?您的名字是什么?’,天‘女’回答道‘这里是蓬莱山。我的名字叫做宝嵌琉璃’,说完天‘女’就飘然回到山里去了。啊,终于不负辛苦,我到达了蓬莱山!即使一旁有美丽的天‘女’,我却视若无睹的爬上险峻的蓬莱山,看到了一个树林,树林里都是无价的金根、银茎,到处都结着白‘玉’、闪亮宝石的‘玉’枝,啊,这不就是辉夜公主殿下想要的蓬莱‘玉’枝吗!我折下‘玉’枝之后,无心停留,一路顺风顺水的就赶了回来。”

    辉夜姬默默摇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进来!”

    “走开,不要阻拦我!”

    竹取翁急忙跑出一看,六个人闯进了府里,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个‘棒’,‘棒’上挂着一个字条,写着请愿的文字。那人跪下说道:“我们是内匠寮的工匠,小的叫做汉部内麻吕。我等六人奉车持皇子之命,为了制造镶满宝石的‘玉’枝呈与皇子,昼夜赶工,皆已‘精’疲力尽,然而不曾得到一文工钱。虽然失礼,我等想是否皇子殿下的侧室辉夜公主,能否代为支付,把我们应得的酬劳支付给我们?”

    “侧室?”

    竹取翁一愣,随即把请愿书给了辉夜姬,辉夜姬细细查看,上面写的内容正是和他所说的差不多。

    辉夜姬不住摇头,提笔写了一首诗。

    “‘花’言巧语真无耻,

    伪造‘玉’枝‘欲’骗谁。”

    写完,便将这诗连同伪造的蓬莱‘玉’枝一起奉送给了皇子。

    皇子想起身回家,觉得不成样子;照旧坐着吧,又觉得难为情,于是只得一直低头躲着。直到天‘色’渐黑,才偷偷从辉夜姬府上溜了出去。

    辉夜姬把先前来府上闹腾的六名工匠叫了过来,感谢他们,一一付给了他们很多钱,六人拿着钱兴高采烈的回家,岂知在路上被车持皇子叫来的人打了一顿,钱也被抢走,只得四散逃命。

    事已至此,车持皇子叹道:“我一生的耻辱,无过于此了。不但不能得到所爱的‘女’子,而且被天下人耻笑。我再也无颜见人了。”

    从此他便失了踪,家臣们带了许多人一同寻找,终于在山里找到了饿死的车持皇子。

    他的葬礼草草的举行,大家分了他的家产四散逃去,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跪在他的身边哭得很伤心。

    “家产都没了,人也没了,有什么好哭的?还不如赶紧去拿一点东西,以后好嫁人。”

    有好心的人来劝这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只是摇头哭泣。

    而辉夜姬对于此,只是说了一句“深感抱歉”。

    辉夜姬的名气愈发的大,就连御帝也被惊动了。

    本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位前些日子来拜访过他的金发公主,但是这些日子她都了无踪迹,御帝就把心思投在了这位声名鹊起的辉夜姬身上。

    生怕这位辉夜姬如同那位金发公主一样消失掉,他干脆直接亲自前往了辉夜姬府上。

    “这、这——御、御帝——”

    竹取翁赞歧造被御帝的突然造访吓得魂不附体,御帝示意他不要紧张,带着自己去找辉夜姬。

    竹取翁赶紧带路,于是御帝在屋子里见到了辉夜姬。

    辉夜姬见到有人进来,连忙用袖子掩住脸,就向着里面走去。但是御帝已经看到了她的脸,并震惊非常,就想着把她拉出来,直接拉到马车上载回宫里。

    但是,他的手一触碰到辉夜姬的瞬间,辉夜姬就消失了。

    “啊呀,真如赞歧造所说,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御帝这般想着,赶紧说道:“好,好,我不再想着带你回去了,你再出来让我看一眼,我这就回去!”

    于是,辉夜姬便现出了原形,出现在御帝旁边。

    御帝看了辉夜姬的原形,恋情愈加热烈,不能自制。然而无论恋情如何热烈,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他便向竹取翁道谢,说竹取翁能让他看到辉夜姬,他很高兴,应予褒奖。竹取翁也很感谢,拿出酒食来招待皇帝的随从。

    自此以后,御帝觉得经常在他身边‘侍’奉的‘女’子们,和辉夜姬一比,竟是云泥之差。以前所称为美人的,同辉夜姬比较起来,完全不足道了。御帝的心中,经常有辉夜姬的幻影留存着。他每天只是独自一人郁郁不乐地过日子。

    但是,这一段时间,老婆婆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每到有月亮的晚上,辉夜姬都会到钓殿一个人安静的仰望月亮。从她的脸上,能看到悲伤的神‘色’。

    “小公主,你最近是怎么了?”

    一天晚上,老婆婆把辉夜姬叫到了房间里,竹取翁也神‘色’严肃的跪坐在一旁看着她。

    “是啊,每天晚上都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月亮。”

    竹取翁接着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什么事。”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辉夜姬的脸上全都是悲伤和留恋的神‘色’。

    “不不,怎么可能没事?”

    竹取翁和老婆婆都盯着她。

    “我们是你的父母,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真的……没什么事……”

    老婆婆微微摇头,把辉夜姬抱在怀里。

    “对我也说不出口吗?”

    温柔慈祥的声音一下就把辉夜姬的防备击碎得一干二净,她大哭着抱住了老婆婆。

    “我,我不想回到月亮上去!我舍不得你们,母亲大人,父亲大人!”

    “月亮?”

    竹取翁和老婆婆震惊了,十分不解的望着哭泣的辉夜姬。

    “这个月十五日,就会有使者来迎接我,把我接回月亮上去……”

    “迎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啊……小公主,你能不能详细的解释一下,好让我们两个老人知晓?”

    “可怜的孩子,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婆婆不住抚‘摸’辉夜姬的背,安慰道。

    辉夜姬抹了眼泪,从老婆婆的怀里离开,道:“我……其实是从月之都落入人间的人……”

    “啊……原来是这样啊……”

    老婆婆惊愕的答道。

    “我是月之都犯了罪的人,被打落到人间赎罪……这段时间我慢慢的想了起来。而在这个月的十五日,我将会拜别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然后就回到月亮上去。”

    “离开这里,回到月亮上去……你要抛弃我们吗,为什么要这么残酷?”

    “我也不想要回去的啊!”

    辉夜姬摇头道。

    “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了啊!没错,别回去了,就算使者来了也是一样,我们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不想嫁就不嫁好了,什么贵公子什么御帝,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

    “不是这样的!太迟了,已经太迟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来到地上……但是,要让我回到冰冷无情的月之都,我做不到!这地上发生的一切,我都永远不会忘记,开心也好,悲伤也好,一切一切都是无比珍贵的记忆,就算是美丽的梦也好,就算是伤心的梦也好,我不要回到连梦都没有的世界!”

    “就是啊,怎么能让你回到月亮呢!”

    竹取翁气红了脸,大声喊道。

    “打从我在竹中用这双手把你捡回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把你养育‘成’人,用这双手抱着你,看着你学会走路,我是多么开心啊……”

    竹取翁跪倒在地,大声的哭泣着。

    “没什么太迟,不会的!”

    他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

    “小公主就在这里,就在我们的怀中,不是吗!什么使者,统统赶走!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他们带走小公主!”

    他歪歪倒倒的朝着外面冲出去,声音里带着哭腔。

    “来人啊,快给我来人啊,快点来人讨论保护公主的对策!”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辉夜姬府里里外外站满了士兵,搭起的竹楼上也站满了弓箭手,就连‘侍’‘女’们,也人人手里拿着刀枪。

    将近子夜十分,辉夜姬府的周围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辉,比白昼更亮。这光辉比满月的光辉还要亮十倍,一切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天的月之端,缓缓的飘来了一群乘着云彩的人。辉夜姬府里府外的人,看到这光景,都好似被‘迷’住了似的,茫然失觉,有几个勉强坚持下来的,朝着云彩上的人‘射’箭,而那箭在半空中就变成了‘花’瓣,四散飞落。

    这些人越来越近,直至飞到辉夜姬府的上空,便停了下来。

    “请让辉夜姬出来。”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蓝红相间的长裙,裙子上绣满了星座的图案,两条长长的银‘色’发辫披在身后,神‘色’威严,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

    “不!我们不会把小公主‘交’给你的!”

    那美丽的‘女’子微微叹气,右手一挥,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被老婆婆紧紧抱着的辉夜姬,也翩然的飞出来,老婆婆想拉住她,却怎么也拉不住,只得仰望而泣。竹取翁也奈何不得,只能伏地大哭。

    “是你来迎接我啊,八意永琳……”

    辉夜姬抬着头,望着那美丽的‘女’子喃喃道。

    “是的,公主殿下。请披上月之羽衣,你就会忘了在地上发生的所有事的。”

    被叫做八意永琳的美丽‘女’子招招手,旁边的人捧出一个锦盒。

    “不!我不要回去!”

    辉夜姬突然大哭起来,望着地上跪着的竹取翁和老婆婆,留恋不已。

    “公主殿下,这件事情是办不到的。”

    八意永琳摇摇头,说道。

    辉夜姬也知道没有办法,她拿过纸笔,提笔写了一封信,信里感谢御帝对自己的垂青,然后请求御帝在自己离开之后能照顾竹取翁和老婆婆。写完之后就把信‘交’给一位钦差中将,但是突然被八意永琳拦住了。

    “还有这个,也请带给那位御帝陛下,就当做他照顾辉夜公主以及她在地上的父母的谢礼。”

    八意永琳拿过一个‘药’壶,里面装着一只‘药’丸。

    “这是不老不死的灵‘药’,烦请同信一起带给御帝。”

    钦差中将收下了信和‘药’壶,表示自己一定带到。

    “好了,辉夜公主,披上羽衣,我们走吧。”

    八意永琳把‘药’壶‘交’给钦差中将之后,便对辉夜姬说道。

    “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辉夜姬听得这声,脸上充满了惊喜和意外。

    “呼!”

    一个人影飞到了辉夜姬面前,停了下来。

    “总算是赶上了……”

    来人一头金发,一身天蓝‘色’的长裙,正是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

    “爱丽丝老师……感谢你来送我。”

    辉夜姬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化成了这一句。

    “别忘了这个。”

    爱丽丝微微一笑,从怀里抓出一只兔子。

    “啊!优昙华!”

    辉夜姬抱过兔子,惊喜道。

    听到这个名字,八意永琳转头神‘色’奇怪的看了一眼辉夜姬。

    “这小家伙被上次大雪给冻坏了,我养了好久才勉强把它救活。一听到你要回月亮上的事情,我就急忙赶来了,还好赶上了。虽然之前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但是没想到你会是月亮上的人啊。”

    爱丽丝舒了口气道,但是她的神‘色’有些‘阴’霾。尤其是在看到辉夜姬身边的八意永琳之后。

    八意永琳则奇怪的回望着爱丽丝,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而这个人似乎对自己有什么成见似的,其人好像也不是普通人。

    “谢谢你,爱丽丝老师。”

    辉夜姬抱了爱丽丝一下,说道。

    “可以走了吧,辉夜公主殿下。”

    八意永琳不耐烦的开口道。

    尽管满脸都是留恋,但是辉夜姬还是不得不点点头,这件事是无法避免的。

    “好的。”

    八意永琳接过月之羽衣,给辉夜姬披上。

    但是,奇怪的是,辉夜姬并没有忘却掉地上发生的事,她奇怪的看向了八意永琳。

    八意永琳微微一笑,随手一挥,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晕了过去,包括爱丽丝,以及躲在墙角的一个死死盯着辉夜姬的小‘女’孩。

    “八意大人,您……”

    跟随者八意永琳的月之使者察觉到了不对,小心翼翼的看向八意永琳,问道。

    八意永琳朝着他微笑,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长弓。

    “再见了。”

    一枝翠绿的箭从她手中‘射’出,正中那个问她问题的人,随即“轰”的一声爆开,顷刻间月之使者就死去了一大半。

    “八意大人,您做什么?”

    剩下的月之使者赶紧慌‘乱’的抱团组成阵法,试图抵挡八意永琳的攻击。

    “虽然对不起你们,但是你们是必须要消失的。”

    三箭连‘射’,便轻易的击碎了月之使者们的防御,并且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辉夜姬大张着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部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既然您不想回去,那么在下就会陪你留在地上,公主。”

    八意永琳神‘色’温柔的看着辉夜姬,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这么久才来陪您,实在是对不起。”

    “永琳,你……”

    辉夜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海里的记忆还尚未完全恢复。

    “以后您会慢慢明白的。现在我们需要躲一段时间了,跟我走吧,公主殿下。”

    “好。”

    八意永琳抱着辉夜姬离开了,临走之际她朝着天空划了几下,些许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天上,乘着云彩,朝着月亮飞去。从远处看来,就好像辉夜姬跟着月亮上的人们回去了一样。

    几天后,中将一行人带着辉夜姬的信和不死灵‘药’回到了宫中,向御帝禀报了无法和月上人作战的情况,并且将信和不死灵‘药’‘交’给了御帝。

    御帝看了信,非常悲恸,他下令派人好生照顾竹取翁和老婆婆,从此饮食不进,废止歌舞管弦。

    后来,他召集群臣,问他们:“哪一座山最接近天?”

    有人答道:“骏河国的山,最接近天,而且离京都最近。”

    御帝便写了一首诗:

    “不能再见辉夜姬,

    安用不死之灵‘药’。”

    他把信放进不死灵‘药’的壶中,‘交’给一位叫做岩笠的使者,并让他带着信和‘药’去到骏河国的那个高山山顶上去,在那里把信和‘药’一并烧掉。

    “岩笠,把这蓬莱之‘药’和信都烧了吧,就在那骏河国的山顶上。”

    御帝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领了‘药’壶和信的岩笠跪下领命,发誓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岩笠便带着大队人马前往骏河国的高山,前去完成御帝的使命。

    由于距离不是很远,很快岩笠便到达了那座高山的山脚,天‘色’渐黑,他便命令手下就地休息,明日登山。

    正在他脱下行装,准备休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他示意士兵跟上自己,拿上刀剑,前去查看。

    走近一看,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女’孩倒在地上。

    “是这里的村民吗。”

    岩笠抱起小‘女’孩,回到自己的营地,小‘女’孩一会便醒了过来,岩笠很亲切的给了她衣服食物和水,小‘女’孩只是低头吃东西,什么话也不睡。

    “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家去吧。”

    岩笠对那小‘女’孩说道,小‘女’孩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想跟着你们。”

    岩笠微微一愣,随即便会意的笑起来:“是家里没吃的吗?也好,跟着我们至少我们能分你一点吃喝的东西,这年头到处都是饿死冻死的人,你的选择也不错。”

    “大人,您何必这么好心。”

    一旁的士兵开口说道。

    “也就是你碰到了好心的岩笠大人,其他大人谁会管你们这些贱民?”

    小‘女’孩闻言,头垂的更低了,小声道:“谢谢岩笠大人。”

    “好了好了,别说了,一个小‘女’孩而已,能救就救吧。都早点休息去,待会你们两个还要替换守夜,可不能让御帝的任务出差错!”

    “是!”

    两个士兵行了一礼,瞪了一眼蜷缩在火堆旁的小‘女’孩,便离开了。

    “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跟着我们上山呢。”

    “是、是……”

    岩笠对着小‘女’孩和善的笑笑,便闭上眼睛睡去了。

    而那小‘女’孩则是盯着岩笠,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傍晚,岩笠等人终于接近了山顶。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现身了。

    “我是这座山的神明,木‘花’咲耶姬。”

    那人衣着华贵,身上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见此,岩笠等人慌忙下跪行礼。

    “你们带着的那个‘药’,千万不可以投入这座山的火山口!”

    木‘花’咲耶姬语气非常严厉,她盯着岩笠说道。

    “否则,就连身为水之神明的我,都会无法镇住火山!”

    “是、是!但是,这是御帝陛下的命令,我……”

    “岩笠大人是吧?”

    木‘花’咲耶姬伸手朝他一点,岩笠顿时感觉自己身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随后,木‘花’咲耶姬转向了在场的其他人,说道:“其实呢,蓬莱之‘药’,就是吃了会不老不死的灵‘药’,这么毁了还真是可惜了。”

    说完,她轻笑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木‘花’咲耶姬消失之后,岩笠才从黑暗之中挣脱出来,他看到周围的人都用着一种非常奇怪的眼光盯着他,慌忙问道。

    “没什么。岩笠大人,如今我们怎么办?”

    人群异常统一的没有一个人提起刚才木‘花’咲耶姬的话,朝着岩笠问道。

    “天‘色’已晚,我们就先扎营休息吧。明天在考虑御帝的命令。”

    领了岩笠的命令之后,众人便扎营休息了。

    小‘女’孩则是一直跟着岩笠,一言不发。

    半夜里,小‘女’孩突然被吵醒,眼前竟然到处都是尸骸,地上也被血液浸泡成暗红‘色’。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岩笠也突然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他颤抖着大声喊道。

    “都死了呢。”

    在岩笠和小‘女’孩身后,木‘花’咲耶姬突然现身,她银‘色’的头发似乎沾上了一点血迹。

    “神明大人,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岩笠赶紧向木‘花’咲耶姬跪拜道。

    “他们啊,为了争夺蓬莱之‘药’而自相残杀,都死了。”

    木‘花’咲耶姬的表情很奇怪,带着一丝嘲笑。

    “蓬莱之‘药’太过危险,你们必须把它带到我姐姐石长姬掌管的八之岳山那里。”

    岩笠看着眼前的尸体,心存疑虑,但是也不得不照着木‘花’咲耶姬的命令去做。

    小‘女’孩也感到奇怪,这些尸体之中还有被烧焦的残骸,简直就像发生了一场大战,或者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样,但是在这么惨烈的大战之中,自己和岩笠居然睡得那么香甜,居然没有被惊醒。

    “那个人……回到月亮上去了……”

    小‘女’孩跟着岩笠匆匆朝着山下走,但是她的心里却在‘波’涛翻涌。

    “她们都是拥有着悠久寿命的人……我要复仇的话……要复仇的话……”

    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血腥,越来越可怕,她死死的盯着岩笠手中的‘药’壶。

    “我要复仇……我要复仇……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她神经质的不停念着,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岩笠的注意。

    “小姑娘,你怎么了?”

    “我要复仇……即使让自己被鲜血染红,即使坠入地狱,我也要复仇!”

    岩笠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女’孩突然冲上前去,抢过‘药’壶,一脚将岩笠踢下了山崖。

    岩笠惨叫着坠下了山崖,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女’孩,仿佛化身成鬼也要杀死她一般。

    终于,岩笠撞上了一颗石头,身体从中间断成了两截,鲜血喷溅出很远,甚至有几点喷到小‘女’孩身上,在她的身上留下仇恨的印记。

    而小‘女’孩从始至终只是冷冷的看着,对于那个人的怨恨已经让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良知。

    “不死之‘药’吗……”

    她打开‘药’壶,毫不犹豫的把‘药’丸吃了下去。

    顿时,她觉得自己产生了很奇怪的变化。

    周围的事物仿佛离她很远,月光照在身上也只觉得冰冷,所有开心或者悲伤的事情好像都回忆不起来了,都变成了模模糊糊的记忆。她的记忆在飞速的消退,模糊,但是唯有对那个人的恨,牢牢的留在了脑海里,像是伤痕一样刻在灵魂之中。

    她没有下山,反而朝着山顶走去。走到火山口,里面传来的火焰和热气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轻笑一声,扔掉了‘药’壶,纵身朝着火山口跳下。

    “如果真的是不老不死的灵‘药’,就让我活下去,活到复仇的那一天吧!!!”

    她的身体在接触到火山里岩浆的瞬间就变成灰烬,但是在蓬莱之‘药’的作用下又不断的重生,生长。她不知道自己在岩浆里死了多少次,又活了多少次,岩浆传来的灼热痛苦她已经适应了,习惯了。

    终于,不知道多久以后,她爬出了火山口。

    身上的衣服被岩浆烧得一干二净,整个人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看起来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魔。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做,藤原妹红!”

    “用鲜血染红自己的人!”

    “我会用你的鲜血,来染红自己……”

    “辉夜姬!!!”

    远处的人,看到了一只火凤凰从骏河国的高山上冲天而起。那不死的烟火,冲破天际,飘向了遥远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