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其他类型 > 锦歌 > 第27章 未央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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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双月宫一如往常般静谧。

    远处,一小队人马掌着灯笼由远及近。

    守在未央宫外的侍卫远远瞧见了火光,一名侍卫迎着光亮而去。

    走的近了,才瞧见灯笼上竟画着金龙图案。

    侍卫一惊,忙跪下请安。

    常公公一早便瞧见跪在侧边的侍卫,悄然瞥一眼帝君面上,忙故意放慢了脚步。待帝君不发一言的经过后,才朝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如释重负,又朝着帝君身后遥遥磕了个头,这才敢起身。

    帝君行至未央宫前,瞧着往日宁和的未央如今被数百禁军牢牢守着,冷面朝常喜乐道:

    “叫他们都撤了吧。”

    常喜乐闻言一惊,忍不住又朝帝君面上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点了头退下。

    不过片刻,未央宫仿佛回到了原先的样子。

    帝君缓了面色,举步往内殿而去,仿佛与往常并无差别。

    只有常喜乐眼见的发觉,帝君一直紧绷着的背影……

    偌大的未央宫里如今只有两名宫女守在里头,帝君安陵越踏进内殿的一刻,仿佛觉得这座宫殿像极了自己的心,空空荡荡。

    宫女见是帝君,忙跪着打开了宫门,正要请安,便被常公公示意退了出来。

    常公公令下人们统统不许跟着,自己放要往内殿去,便听帝君冷声道:

    “都不必跟着,朕自己去。”

    常公公生生收住脚步,念及眼下情形,犹豫着问:

    “陛下,这……”

    帝君脚下不曾停住半分,径直进了内殿。

    常喜乐心中懊恼,只好亲自关上了内殿的门,又命人调来几名禁军,牢牢的把守住各门。

    若是一旦有风吹草动……

    内殿里只燃了几只烛灯,昏暗的光阴映在他的瞳里,甚至不用犹豫,他便知道下一盏烛台放在什么位置。

    安陵越一步一顿的走在未央宫里,仿佛他初到一般,一路仔细地打量着这华丽宫殿里的精巧布局与装饰,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撩开厚重的帘子,他与她之间只隔着一道木门。

    他透过屋内传来的光亮,木然地瞧着木门上雕琢的**花。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他就这样一直傻傻地站着……

    “吱呀——”

    木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里屋灯火通明,他的眸子一时不能适应突入其来的光线,有些敏感地拧着眉头,虚起眼看着开门之人。

    “你来了。”

    帝后一席火红的凤袍,立在门前,生生灼了他的眼。

    不待他有所反应,她朝他倏然笑道:

    “我等你很久了。”

    她这话说的极是自然,仿佛是久盼出了远门的丈夫归来,她眸中跳跃着淡淡的欢喜。

    他愣怔片刻,便抬脚随她进了内室。

    内室里撤走了她华丽的珠宝首饰,名贵的锦衣罗缎,仅剩下几件素净的旧衣,和她身上这一套耀目的凤袍。

    他僵硬着身子坐在主位上,她依旧温婉坐在他侧手边,一切瞧着都如往常一般。

    安陵越转脸目光毫无掩饰的落在她身上。

    若不是这女子三月前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这些年是她一手杀害了他的皇嗣,他如何都不能相信,她这般的温然的女子,怎会……

    “越哥哥,有话就问吧。”

    女子仿佛瞧出他眸中的怨愤,却依旧淡笑道。

    一声“越哥哥”唤醒他多年前的记忆,亦叫他想起如今的她,竟已是物是人非。

    安陵越转过脸,冷着眸子瞧着烛光下两人的剪影,相近却疏离,抿着唇,不发一言。

    半晌,安陵越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朝女子道:

    “为何?”

    为何?

    为何她竟然冷酷如斯?

    为何她竟然一次次都不愿放过他的孩子们?

    他已经许给她最尊贵的位置,为何……

    女子倏然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流下泪来,可她面上依旧毫无哀色,神情温婉地看着他。

    她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她还是慕容家嫡出的小主。

    那一日在姑母的授意下,她第一次见到了尚是二皇子的安陵越。

    八月十五的中秋夜宴上,他比耀眼的明月都叫她心神恍惚。

    自那一日,她便义无反顾地选择要与他在一起,此生不变。

    纵使她明白自己选择的,不过是一条荆棘满铺的路。帝王情爱不过是在家族利益下的权衡之计,她一早便预料到自己终有一日将要遍体鳞伤,却不曾想,等这一日到来时,竟是比万箭穿心,还叫她难受百倍……

    看着面前男子愈加冷硬的面庞,她笑着潸然泪下。

    “越哥哥,我只是错在,爱的太贪心了。”

    安陵越一怔,盯着面前女子带泪的笑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我,慕容珊瑚,爱我夫君胜过自己性命。你呢?可曾爱过你的妻?”

    帝后眼眶溢满了泪水,沿着脸颊一颗颗滑落在凤袍上,留下深红的水迹,如血色般显眼。

    安陵越一时微愣,眸光微缩,片刻终究别过脸去,道:

    “你果然是疯了。”

    他许给她天下间所有女子都梦想的那个凤位,普天之下,只有她能与他并肩同行。即便是死,也只有她能与自己同穴。

    而她呢?她一次次亲手夺去他亲子的性命,竟还能说出这般不知所谓的话来,眼下,他简直想冷笑。

    “呵呵,当年我穿着这件凤袍与你受百官朝拜之时,我真的以为,你亦是真心待我的。”帝后嘴角轻笑着,自顾自的说着话,“直到,我见到雅雅。”

    帝后话音刚落,前一刻还不愿搭理她的安陵越猛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如遭雷击。

    帝后仿佛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这个反应,只是眼角的泪水流淌的更加恣意。

    “你……”

    安陵越面色苍白地看着慕容珊瑚,他钦定的一国之后,大夏皇嗣接连遭难的幕后黑手,他本有一万个理由杀她千遍。却在这一刻竟然满心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陵若雅,若雅……仿若雅雅,臣妾……说对了吗?”

    帝后颤抖着唇,终于能将她这些年的隐忍亲自向他问出口了。她直直的看着他,仿佛能看进他心里去。

    安陵越面白如纸,张了几次口,最终化为一道哀叹:

    “珊瑚,今生,是我负了你。”

    慕容珊瑚这一刻终于能哭出声来,泪如泉涌。

    如果能选择,她宁愿今生从未遇见过他。

    若是那般,她依旧是名门千金慕容珊瑚。而他,不过是个深深暗恋着自己妹妹的,大夏二皇子。

    可惜,没有如果。

    她为他错付一生爱恋,最终沦落如斯下场……

    “可你不该……孩子,是无辜的……”

    安陵越早已方寸大失,明明是该问责的话,此刻却如哀求一般脱口而出。

    慕容珊瑚绝望的闭上眼。

    “陛下,情之一字……你我,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那被尘封心底多年的名字猛然间被人挖掘,安陵越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深深体会帝后口中的话。

    二人各自静默着……

    终于,安陵越起身。

    “越哥哥!”

    帝后惊慌着叫出声。

    安陵越下意识的转身,便被慕容珊瑚扑进怀里,他僵直着身子,一双手想环着她,却又停在半空。

    “你……好自为之吧,太后那边……我会求情,毕竟若雅……”

    提及“若雅”二字,不由地让他想到方才之事,有些尴尬的停了口。

    话音未落,他感到怀中女子浑身一颤。

    “不——!”

    慕容珊瑚猛然抬头,神情惊慌地看着他,哭着恳求道:

    “越哥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让若雅嫁给南宫臣吧,这是我这个做娘的,今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慕容珊瑚紧紧地攥着安陵越的龙袍,生怕下一刻再也见不到他一般。

    安陵越被她此刻绝望之色深深触动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终究……默允了她的话。

    回了寝宫,刚刚梳洗躺下,安陵越如何亦睡不着。

    脑海中皆是慕容珊瑚哭着说出雅雅时的模样,他心头的怨恨仿佛在这一刻被她的泪水冲淡了一般。也是因此,他才会对她说,为她求情的话。

    想着这些年,她与自己一路风雨走过的路,安陵越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在那些片段里,慕容珊瑚永远是一张恬静而温婉的脸。

    安陵越不禁在心中问自己,究竟是她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掉以轻心了……

    正要迷迷糊糊睡着之际,突然有人在门外大叫求见。

    安陵越正要呵斥常喜乐渎职,便见常喜乐苍白着脸,冲进内室,跪着大叫道:

    “陛下,未央宫……未央宫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