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囚城 > 22.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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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法忘记他痛苦的样子,我时常在梦里梦见他对我说,黏黏虫,等你高考完后,我带你去看河、看江、看海!我还梦见他说,不是说好了黏在一起就一辈子不能放。可是,我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弄丢了他,太残忍,我逃避了四年,这四年来我让自己学会忘记,学会快乐,但时隔四年,就在前些日子里,我再无意撞见他时,我竟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我是个懦弱的人,连正面给他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无意撞见他的背影,我连躲都躲不及,眼见着他被人撞倒了,我连上前扶他一把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他看见我,更害怕看见她恨我!”

    方静的眼泪浸湿了孟雪的衣服,孟雪紧紧抱着她:“别哭了,小静。”她哽咽:“你说过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样的领悟是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方静呜咽:“小雪,我是不是很自私?”

    孟雪安抚着她的肩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应该为他庆幸,他幸免于难,而我爸爸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你要相信他会好起来,因为喜欢你,就会愿意尊重你的选择,放你走。因为曾经心存爱意,就会愿意一直默默保护你,哪怕那样的守候是微不足道”

    “会是这样吗?我想我已经失去了幸福的资格。”她在孟雪的怀里渐渐安静,

    那晚后,方静仍如往常一样乐呵呵,信誓旦旦的说,女人,你是流血一周都不会死的动物,你有什么理由不坚强,于是,她看帅哥,常说这不是犯色,是审美,时至今日,孟雪才明白她要耗多大力气去忘记她心里的那个‘他’。

    ***

    南江,逼仄的老区,

    这片地早在几年前已被政府纳入征收地,但由于十几家钉子户集体采取极端方式抗议,拆迁问题也一直被搁浅着,现在倒成了这片区域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孟雪三两下找到路口,顺势上了二楼,隔着生满绣渍的楼梯扶手,她望见陈旧的房门半掩着,她小心翼翼的推门,雨后天晴的霞光,隔窗散漫而入,泛旧的地板上倒映着一团乌黑的影,

    她抬头,只望见一座轮椅,椅上男人的背影被霞光缀出一道夺目的光圈,陈旧与荒芜中,唯有这抹金色像是刺破黑暗的希望,却也衬着这背影无比落寞与孤寂。

    “阿翊!”她喊道,

    男人闻声,先是一怔,又慢慢转过轮椅,逆光下,他面容晦涩不明,却仍能辨出他有张倾城的面貌,和不凡的气度,看上去是那般完美,像是上帝精心雕铸出的艺术品,可如果,他没有失去右腿,那他一定更加完美

    但人生没有如果,也没有预演。

    孟雪合门,下意识环过整个屋子,屋里许是凌乱,画架七零八落,作品东倒西歪,有素描,画着秋风里女孩萧瑟的背影;有油画,鲜艳的色彩碰撞,栩栩如生描绘着天使的愤怒,他的作品功底十分过硬,惟惟肖,可就是缺点什么?她猜不透,她只感觉这五花八门的作品里,独独缺的是灵气。就像人没有灵魂,空有其表,却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生命。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地板上,揉捏成团的画纸,被丢弃满地,她俯身拾起,偷偷瞧了一眼,隐约可见女孩儿尖瘦的轮廓,她不知道画的是谁,又像谁,她一叹,将地上的画纸捡起,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她边卷起衣袖,边为他收拾,纳纳道:“我才多久没来,你家都成了什么样了?”

    她背对着他,也能感觉身后灼灼的目光,好似在说,不用你管,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闷声:“早就和你不要在来我这了,四年的恩情,我不需要你还。”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望过他,若有所思着,他叫何翊,本来他们素不相识,四年前,她父亲遭遇车祸,当时他正在现场,他第一时间报了120,可救护车迟迟没能赶来,情况岌岌可危,不料又一惨剧发生,一辆货车直接撞上他的车,何翊捡回了条命,却丧了右腿。

    这些过后的事,孟雪也都是从妈妈那得知,可每次想起,仍觉惊心动魄,毛骨悚然。何翊死里逃生,醒来时发现自己失了右腿,他一蹶不振,整日寻死,孟雪一直觉得亏欠他,无数次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后来,何翊伤愈后就离开了老家,独自搬进了这栋老房子里,孟雪也就待在他身边,平日趁空闲时间她前来探望他,这已是第四个年头,孟雪愣怔,方静的影子突如撞入脑海,高考前夕,六月,车祸,她几斤食神。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男人眉角一皱,

    她回神,转身收拾,在杂乱中意外发现一张彩色宣传单,孟雪好奇看过,心中一喜,抬眼看他时,却被何翊夺过,他匆忙转过轮椅,将那纸揉捏成团,扔进了纸篓里,不在看她。

    孟雪倒没在意,他那冷面性子她早就习以为常,四年来,也没少吃他的闭门羹,也就见惯不怪,她俯身,又从纸篓里重拾那菜单,小心翼翼摊开,她在他轮椅旁席地而坐,又将宣传单平摊在他手掌心里,何翊剐了她一眼:“扔了的东西,你又捡起来干什么?”

    孟雪一笑,指了指宣传单上的内容:“这是比赛宣传单!”她继续笑着:“是比赛噢!何大画家终于对比赛蠢蠢欲动,这可是破天荒啊,就算你把这单子扔了,你心里能扔的掉吗?”

    何翊瞥了她一眼,在他身边时,她时常是坐在他的轮椅旁,她一定不会让他抬着头仰看她,却要放低自己,让他俯视她,即使是小小的细节,也能识出这女孩子的良苦用心,可他面上仍是一副冷面,对于她的话语,他只字不提,也置之不问。

    孟雪笑着垂眸,无意中撞见他手背上的瘀伤,她夺过他右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身体的接触令何翊眉心微皱,却无法阻拦她看他手上的伤害,他看着她垂目,那认真的神色里透着些许担忧。

    她的手指是修长白净的,摩挲他伤口时还会染过一丝暖流,何翊眉心拧的更深,试图从她手心里挣脱,岂料迎上她愠怒的眼睛:“问你话呢,手到底怎么回事?”她斥责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被人给撞倒了,我爬不起来。”他随意道,并未放在心上,谁知他的答案让那双瞳仁,立马染着一抹潮湿,她别过脑袋,没好气道:“那受伤了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又关你什么事?”何翊用力抽回手,

    “要不是你救过我爸,你是死是活的确不管我的事!”她斥道,

    何翊没吭声,看着她从杂乱的书柜里翻出药箱,她再坐下时,便也沉默着,只顾着低头为他上药,那雨后的晨曦,悄悄落在她肩头,她低着脑袋,不让他看见她的脸,

    何翊就看见那一头乌黑的发,质感上好,在阳光清风下,流光溢彩,暗香盈袖,可不知何时,他手背上落的一滴暖意,他眉心一拧,已感觉到那是她的眼泪:“哭什么哭?”他斥责:“我还没摔死”

    孟雪不理会,熟稔的为他抹好药,她很歉意:“抱歉,我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

    何翊顿着,印象中的她,在他面前,从没主动透露过她的心情,他心一软:“又干嘛?”可仍没好气,

    “没什么?”她蜷着自己,她不想告诉他,因为他受伤,她还会内疚;更不想告诉他,她的心情,会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而变得患得患失,“那个比赛你上点心,你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早日成功,你懂的!你说我还你恩情也好,自私也罢!这真的是我这些年来最想实现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你,可如果你需要我,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

    “不需要!”男人冷言:“你走吧,”责声的下了逐客令。

    “阿翊!”她喊着,每次喊起他的名字,声音是轻的,像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入手掌心里,融化成了水,何翊闻声,怔怔看向她,她蜷着双腿,下巴磕在膝盖上,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miàobigé

    话刚落,男人神色更难揣摩,孟雪一叹,她看着地板上那团乌黑的影子,喃喃:“那种感觉会很奇怪,像一块磁铁,会让你在正面相对的时候,拼命抗拒;在背身过后,又期待被拽入磁场。”

    她沉默了很久,知道男人不会给她回复,只是有些情绪,她无法诉说:“现在的我,像一会儿泡在火锅的红汤里,一会儿又泡在白汤里,在滚烫沸腾的火焰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得亲眼看着自己像虾一样从透明变成了熟透的红。”

    ***

    夜色已沉,暮色四合。

    今晚难得风停,夜色醉人,霓虹璀璨,碎了一江灯影,街道四处,热闹非凡。

    从何翊家出来后,她在公交站台等车,一阵劲风而过,枯叶随风扬起,眼前停了辆保时捷,画面很熟,车也熟,果然,车窗后那张脸更熟,

    遇见她的冷漠,陆家桓只软下声:“陪我走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