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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份同情，也不再那么堤防和厌恶，他再来，她还愿意恭恭敬敬给喊一声秦王。今儿他真是来巧了，夫人醒了。
“王爷，夫人醒了。”
钟玉看了一眼牡丹手里的托盘，满满当当一碗粥，一点都没动过，上面因为冷却，都结了一层浆。
“恩，重新去煮一碗粥吧，一会儿送进来。”
“恩。”
牡丹没有再对钟玉充满戒备，所以钟玉径自进了房间她也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自顾着自己往厨房去了。
前几日是夫人没醒，她还要防着点。
现在夫人都醒了，她还看着干啥。
房门推开，孟白云知道是钟玉。
刚刚听到了她和牡丹的谈话了。
钟玉走到床边，在牡丹刚刚坐过的凳子上坐下，只是稍稍拉远了一些，却不是可以刻意拉开距离，而是想更清楚的看到那张脸。
“疼吗？”
孟白云睁开眼，嘴角一抹戏谑自嘲：“你说呢？”
“伤的不轻。”
“是啊，可不是呢。”
“牡丹送了信给鬼谷，等他来了，你的伤就能恢复的快一些。”
“这么快？把心挖了？”
他眉宇之中，一抹淡淡疼惜：“总会好起来的，你素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你太高看我了，他不是你。”
钟玉表情似乎有些受伤。
孟白云继续道：“他是一坨屎，你是个人，见过一个人时间久了或许就忘了，可是踩到一坨屎，能恶心一辈子。”
钟玉一怔，没想到她的爱恨如此的泾渭分明，那个爱的轰轰烈烈的男人，顷刻在她心里，变成了那样的不堪。
他忽然有些庆幸，至少当年自己，还不至于让她厌恶至此。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孟白云转过头看他：“他死了？”
“他没死。”
“那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她淡淡冷笑道。
钟玉眉头又拧了起来，轻声道：“白云，别这样。”
“怎么样，我还不能盼着他死了？”
“忘了吧。”
“忘不了！”她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我都说了踩到一坨狗屎，这种恶心怎么忘得了，他死了我都忘不了。”
他终于明白，她此刻表现出愤恨，憎恶，歇斯底里，不是真的因为对龙傲寒的厌恶的，更多的，只是因为心底的伤痕太深，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她未必不恨龙傲寒。
但是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伤，是痛。
这种伤痛，只会吞噬她，让她一天天的沦入无边的黑暗。
他不愿意看到她变成那样。
他宁可她忘记了龙傲寒，活的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傻气呵呵，那个十多岁，不知天高地厚，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少女，多么的明媚阳光，充满朝气。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怎么想你的吗？”
孟白云皱眉，他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
“我在想，这个女孩子怎么脸皮这么厚，年纪小小，就看着我犯花痴，她没有女孩子的羞耻心的吗？”
“你曾经不是一直这么想我的？”
“你听我说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烦你，你翻墙进我王府的时候，我恨不得让管家把你当成小偷杀了，反正孟家也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毕竟是你自己翻墙进来，当作刺客杀了孟家能说什么。可是我看到了你的眼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你总是跟个疯子一样追在我的后面，让我看到的是你的轻浮，无耻，自我轻贱和不要脸，那天我看到了你的伤心。你却不是因为被管家抓住了觉得恐惧，而是哀求管家让你见我一面，说你为了爬那堵墙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你的手都破了皮，裙子也被屋檐划破，你落地时候腿扭伤了，走路一瘸一拐，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是想要见一面我。”
“是啊，真傻。”
像是被这个故事，带去了那段不属于自己，久远的回忆。
忽然觉得那些泛黄的记忆，竟然莫名的温暖。
执着的，甚至有些自践的丫头。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你这么爱我，那么多的女人都说爱我，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就好像为了得到我，你可以连命都不要，所以，我让管家放了你。你后来不吃教训，几次翻墙进王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看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你应该知道，那阵子，父皇病重，皇权更替，他老人家属意的人不是我，我母后竭力的争取以及我在背地里结交那些大臣的行为终于激怒了他老人家，他找我彻夜长谈，一开始还带着几分父亲的慈威，到后来，近乎谩骂和羞辱，就跟我羞辱你一样，羞辱我觊觎皇位，结党营私，居心叵测，把我说的比路边一只狗都不如。整整一个晚上，他说累了就让我在外殿跪着，天亮的时候，我从未央宫出来，天还没亮透，下了雨，毛毛细雨，很冷，我的两条腿几乎不能行走，没有一个人敢来搀扶我。”
“我一瘸一拐出了皇宫，回了秦王府，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换了朝服，湿漉漉的长发盘的整齐一丝不苟，用为人臣子的敬仰姿态，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听着他在大殿里和大臣们谈论政事，脑子里反反复复居然都是你的身影。”
“这么多年，我那么勤奋努力，做人做事都温和得体，不敢有半天差错，只不过是想让他能够看到我，看到我的存在，看到我也是他的儿子，也有权利得到那个位置，无数个日夜里，我甚至都被我自己为了讨他欢心做的所有事情而感动，但是他眼里，我就是不折手段，觊觎皇位，结党营私，居心叵测。我在他眼里的我身上，忽然看到了我眼里的你，忽然觉得你好可怜，自己好自私。”
“那天后的第二天，母后就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软禁了，我知道是父皇或许要对我们母子动手了，于是为了活命，我自求去了蜀南封底，彻底退出这场政治纷争。我走的时候，其实很想带走你，那天早朝之后，我心里你就变成了我，可怜的，可悲的，却又那么努力的，诚恳的我。我爱上了你，用同情我自己的是心态爱上了你。”
“你别误会，我现在说这个，没有任何目的，不，也不算，或许是带着目的的，我内心里有太多的事情，一直压着不能跟任何人说，我或许也一直想找个人说出来，想告诉你，对那个皇位的执着，不是与生俱来的，我不是真的想做个逆臣，我只是不甘心，放不下，气不过，到最后性格就整个扭曲了。”
“我不希望你这样，我父皇的厚此薄彼，让我心里充满了恨，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条路上，我众叛亲离，赔进去了我的母后，如今落下逆臣之名，若是父皇还在，他不会忏悔当年对我的羞辱，只会更加的冷嘲热讽，怒骂我是个不孝之子，夺位逆贼。”
“白云，别陷进去，再重要的东西，总有一天等你感觉到他不再重要的时候，也就放下了。龙傲寒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他对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却可以和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你却拿着他的罪过惩罚自己，白云，醒醒，你不该被困在这段情之中的。”
“……”
空气里是长时间的沉默。
孟白云的目光似乎没有什么焦点，看着帐子上的一个点，风从窗户里漏进来，水波纹的帐幔轻轻飘动着，屋子里檀香袅袅，孟白云的心忽然变得很静，很静。
亦或者是，她现在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些泛着昏黄颜色的回忆，就像是电影胶片一样，在她脑海中一幕幕的走着过场。
十六岁之前，不属于她的那段时光，她继承了那段回忆，却只是当成别人的回忆，所以曾经深爱过的秦王，就变成了别人爱过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那么，二十四岁之前的这段回忆，其实也可以当作不属于自己，只是别人的回忆，龙傲寒，也不过是别人回忆里的一场噩梦，是不是？
十六岁之前的孟白云，总是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就是被全世界讨厌，嫌弃，背地里指指点点，她伤心会儿，隔日照样可以疯疯癫癫，没心没肺。
我们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想太多。
孟白云看着钟玉，忽然打破了这无边的宁静，问了个傻问题：“那你呢，你放下我了吗？”
钟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却如实的回答了：“至少，不会再执着于非要得到你，我或许会成亲，娶妻，生子，过上和你完全无关的一种生活。”
“让牡丹拿粥进来吧，我没法一下就这么洒脱忘记一切，但是在此之前，我也不能把自己饿死了，你说那一堆，最后一句我愿意听，我不能拿他的错误，惩罚我自己。”
无论如何，她肯吃东西了。
钟玉还是欣慰的。
牡丹拿了粥进来，孟白云的穴位也正好解封了，喝了粥，孟白云看向钟玉：“你刚刚说有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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