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良将如玉 > 035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马车路过秦府时,贺修将帘子放下,闭眼沉思。

    这是他头一次同良‘玉’不告而别,心中难免有些怪异。但转念一想,眼下肖容也在府上,他同良‘玉’两人又同是爱好武学之人,有他陪伴,想必良‘玉’一时也发现不了自己离开了忠州,如此劝慰自己后,他更为落寞了,不禁叹了口气。

    马车似是也感受到了他此时的低落,突然停止前行,只听车夫道:“秦家小姐?你……你怎么大半夜……”

    贺修心一动,却依旧端坐在原处。

    不多时一双青葱般的手挑开车帘,有人影灵活而至。

    秦良‘玉’抱肩坐在贺修的对面,状似不满:“喂,我说你怎么回事?若不是我今夜睡不着出来走动走动碰巧遇上了你,你是不是就要不辞而别了?也未免太不讲义气!”

    贺修轻轻笑了笑,语气有些疏离:“是的确有此打算,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歇息。”

    良‘玉’也发现了他今晚有些不对,遂又朝他靠近了些,仔细打探他的神情:“你怎么了?怎么有些怪怪的?”

    贺修不自在的撇开眼,发现自己对她委实冷不下脸,只好又恢复了先前时的态度:“白盏许是出了些事,要我快些进京,具体情况待我回来再同你详说,你快些回去。”

    良‘玉’直接斜倚在车上,对着车夫道:“大叔你快些赶车,我们着急。”

    贺修诧异的直挑眉:“你这是?”

    良‘玉’打了个哈欠,道:“瞧不出来么?我自然是随你一同进京啊,你心肠太好,若路上遇上个什么歹人,我也好帮衬你一把不是。”说到此处顿了顿:“不如把肖容也叫上,若那什么白盏届时真出了什么事,肖容比起你我更能跟上面说得上话。”

    贺修想婉拒,又觉良‘玉’说的也不无道理,说不定届时当真要劳烦肖容,便也随她去了。

    肖容发觉近些日子但凡一入夜,他准被人吵起来,心下不满,又听良‘玉’没头没脑的说要他一同去京城,他自然是拒绝的,你不能说让我去我便去。

    良‘玉’倒也豁达,见他不答应,大手一挥:“不去拉倒,那我先走了,贺修还在车上等我。”

    良‘玉’同贺修一路都在探讨白盏之事。

    世人皆知眼下朝中因立储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申时行身为内阁首辅却放任皇上蔑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众人早已对他不满,但即便再不满,皇上袒护他,大臣们拿他也没有办法。但白盏便不同了,这个倒霉孩子他是内阁首辅申时行的得意‘门’生,既然大家伙动不了师父,那么欺压欺压徒弟也是可以的,左右他们就是这么无耻,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瞧他们。

    被忽视在一旁的肖容时不时冷冷瞥二人一眼,见没人理他,又忿忿将眼睛闭上,一路都不曾开口。最后贺修瞧不下去,主动给他倒了杯茶:“路途遥远,喝些水润润喉。”

    平心而论,肖容窝的这一肚子火皆是因良‘玉’而起,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迁怒之人,是以从善如流从他手中接过茶杯,并道了谢,而后接过话头:“我方才听你说朝中之事,若那些人当真有意为难白盏,想必他此时已被皇上革职了,若更为恶劣一些,想必那些言官早已编排个理由让他下了狱。”

    贺修点了点头:“确实有此可能。”

    那些言官们日日吃饱了没事便写写折子递上去消化消化积食,也不知白盏被他们说的有多不堪。

    一直皱眉,似在沉思的良‘玉’突然发问:“你是如何同白盏认识的?难不成有什么渊源?你在京中并无熟人,他为何请你进京?”

    贺修眼底涌出些复杂,随即又不动声‘色’的掩饰住了,淡定道:“我明年便要会试,他或许是想让我借此机会多结‘交’些大人。”

    几人紧赶慢赶,五日之后才到京师。客栈先前便已托人找好,几人只需将东西卸下便妥。

    申时行近些年同朝中言官们‘交’恶,这事贺修是听说了的,但之前也只是听说过罢了。此番进京,刚一落脚他便被申时行请了过去,如此也凑巧撞上京中言官闹到他府上来。

    彼时申时行正立在案前挥毫泼墨,颇有风骨,袭大家之范,面上丝毫不见因白盏之事的苦恼。申时行一袭墨蓝直缀,微微俯身桌前,面容专注。闹上‘门’来的言官则站在‘门’口处,瞧着年纪还要长申时行一些,想必人生阅历也是极其丰富,久经骂场,此番作闹起来也是‘花’样百出,先是指着申时行的鼻子痛斥。

    “你身为内阁之首,罔顾天下苍生意愿,违背人伦纲常,你不配入朝为官!你问心有愧!”

    申时行抬头朝一旁尴尬万分的贺修摆了摆手:“你瞧瞧这字。”

    贺修依言走到申时行身旁,见宣纸之上的字体铁画银钩,甚是苍劲,不由在心中暗暗称赞。

    对面言官见状只觉气血翻涌,见骂人不管用,干脆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声称若申时行再就皇上立储一事在朝廷同皇上之间和稀泥,他便撞死在他学士府的‘门’前。

    申时行为官数十载,一步一步熬到内阁首辅之位,自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此下依然瞧也不瞧那人一眼,只管低头继续习字。

    那言官大约也瞧出申时行今日不会搭理他,良久后,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我回去便上封奏疏将你往日罪行同皇上禀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期间贺修一直垂首瞧着桌案一角,见那言官走远了,这才抬起稍显酸痛的脖颈,不料正对上申时行满是疲乏的眼,急忙伸手扶他去一旁歇息。

    “大人,不知白盏他眼下如何了?”

    申时行叹了口气:“皇上有意将他革职,此时圣旨未下,暂时被软禁在家。”

    贺修蹙眉:“怎么会闹得如此严重?”

    “皇上迟迟不立储,朝中那帮人个个惶恐,这便上书催请,你知白盏‘性’子耿介,此番便也跟着掺了一脚,奏疏上言辞又过于‘激’烈,皇上大怒,直道他讪君卖直,一怒之下便要将他革职,那帮人见风使舵的功力何其高!这便顺势又捏造出他曾写过称赞张居正的文章一事将白盏拉下水,意‘欲’要挟于我。”申时行提起朝中事,语气十分黯然,又瞧了瞧贺修,见他眉宇间俱是浩然正气,赞赏道:“若夏文泉下有知,得知他的子孙后人与他一般正直宽厚,定然十分欣慰啊,唉。”

    贺修淡淡笑了笑。

    他乃夏文夏言之后,夏言当年为‘奸’人所害,虽说最后被正了名,但听家中长辈说,老人家在世之时,仍是受了不少苦。老人家归天后,为避免子孙后代再受连累,他们夏家一脉自此隐姓埋名,并在祖宗牌位前发了誓,永不入朝为官。是以,他今日的赴考之举,乃是背叛了祖训,落了个被逐出家‘门’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良‘玉’自幼便在鸣‘玉’溪畔长大,此时进京又不同于贺修那般,有要事在身,是以每日在等贺修时,便同肖容在街上闲逛打发日子。

    南北方原本便有些差异,眼下又快至除夕,是以大街上满目皆是红彤彤的喜庆东西,有吃的亦有用的,良‘玉’瞧了难免觉得新鲜,一路东张西望。肖容忍俊不禁,又怕她走失,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最后良‘玉’挑了几张寓意吉祥的年画,自言自语道:“但愿明年是个祥瑞之年,战‘乱’得以平剿,百姓皆安心度日。”

    肖容牵了牵‘唇’角,抬头便见贺修从街角拐出。

    贺修见到二人,快步走了过来,轻叹:“眼下情况有些不妙,白盏现已被皇上软禁了,只待圣旨一下,便革职返乡。”

    良‘玉’扬声啊了一声:“那总要有个缘由。”

    贺修继续叹气:“说是他讪君卖直,还有人上书说他写过称赞张居正的文章。”

    张居正这人,良‘玉’自然是听过的。他是内阁前任首辅,说起这人同皇上的关系,那还真是有些虐心,总结起来不过就是个相爱相杀的故事。想必皇上早年受他压迫种类过多‘花’样过全,那股闷气一直憋在心中十几年,眼下好容易将他盼死了,自然听不得谁再说他好话。是以朝中大臣若是瞧谁不顺眼,便使劲让他同张居正扯上干系,那么不出三日被革职都是皇恩浩‘荡’。是以眼下白盏一事问题便有些棘手,如何洗白是个问题。

    秦良‘玉’啐了口唾沫:“这些人还真是奇怪,按说白盏同他们心愿一致,他们决计不应如此待他。”

    贺修也有些发愁:“怪只怪他身份尴尬,且这次行事太过莽撞。”

    肖容讥笑道:“因着对申先生的恨,是以言官们不计前嫌,更为齐心了。立储一事,他们随时可上书,但抓住申先生的把柄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若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良‘玉’面无表情瞧了肖容一眼,由衷赞叹道:“你们真是无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