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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雪满路(四)

    没有谁是绝对理智的,特别是牵涉到与自己感情深笃的人或事。阿凝从来都是赵琰的不理智,这一点他早已清楚;而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的姐姐,便是阿凝的不理智。

    这些年来,阿凝一直以为姐姐的死纯属意外,心中的怨怼只是针对上天的无情。曾经有很久,她甚至痛恨这样的世界,上天以万物为刍狗,轻易剥夺去她最亲之人的‘性’命,她也多少能理解姐夫的行为——这个世界如此让人失望,让人厌倦,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时至今日,她猛然发现,此事原来是人为,叫她如何能客观?如何能冷静?当年她有多么憎恨上天,现在就有多么憎恨这个仇人!这种恨意排山倒海,早已冲毁她所有的防线,满心的溃不成军,何谈理智。

    赵琰也已经到了绝路,手无措间只是继续重复着,申辩着,他恨不能剖开心肺来表明真心,“我没有骗你,阿凝!我就用你所说的、我最爱的权势和地位来起誓,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失去这所有的一切!”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阿凝已经没再听了。他跟她作徒劳的解释,她只看着他眉目里满满都是痛楚,心头竟莫名涌现出病态的快感。可这快意越深重,她心口的裂痕就越大。

    事实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包括荣宓的死,他对荣宓的伤害,荣宓对他的爱情;同样也包括,她对他的爱情。这是她爱的人,她最爱的人呵……她在恨他的同时,却没办法让这几年来的夫妻感情化作飞烟,或许,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就跟木了一样坐在那里,双眸空‘洞’,容‘色’苍白,整个人单薄得如纸一般,仿佛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倒下。

    赵琰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最后他没再说话,她的神情也没变动一分,仿佛眼前的他根本跟她毫无关系。

    “阿凝,你跟我说说话。”他朝她低下身去,大掌想跟她拭泪,却在她投过来冰冷而深痛的目光时,突兀地停在空中,没敢碰她。

    “我不想看见你。”她轻而冷的声音。

    *****

    年关渐近,京中不管是平头百姓抑或是贵‘门’府邸,都开始帖对联、挂灯笼,一片‘春’节的喜气洋洋。按照惯例,正月里所有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都要进宫参拜皇后,这是一年里少有的可以在盛宠的皇后娘娘面前表现的机会,所以很多人都早早寻思着备什么礼。然而这正月刚到,宫里就传了消息出来,说娘娘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免了一切参拜礼仪。

    东临侯府里,吴琴‘玉’正逗着宝宝玩耍,听到下人的回禀,忍不住问向一旁的婆婆,“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咱们要不要递牌子去宫里瞧瞧?”

    荣寰的嫡长子荣懃如今也快一岁了,得了荣家好相貌的真传,生得眉清目秀的,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句。

    闻言,姜氏眸间闪出几分忧虑,“我递过了,宫里还没有回信儿。”

    吴琴‘玉’看她神情,亦担忧道:“娘娘以往有些小病痛,都会派锦环来知会我们的,可这次却一直没信儿。听说这几日皇上也情绪不好,连续发作了好几个大臣。”莫非,传言说皇上和娘娘吵架的事情是真的?

    最后这句她没明说,但姜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又何尝不担心呢?毕竟情况的确很异常。摇篮里的宝宝又开始哭,姜氏轻轻拍了拍,道:“还是先等等消息吧。”

    此时,皇宫里安静得可怕。

    阿凝数日未进水米,众人束手无策。有一次赵琰试图喂她吃东西却遭到她疯了一般自残式地抵抗,这让他不敢再碰她,此后他就这么时常徘徊在她‘门’口,迟迟没有踏进去。他的出现,似乎只是加重她的痛苦。

    这日清晨,阿凝自半昏半睡中醒来,唤了锦珠锦环到跟前来,问起来几位小殿下这几日的生活起居。

    锦环红着眼睛道:“小殿下除了几日不见娘娘十分想念之外,别的都是好的。皇……皇上也时常去看望他们。只是娘娘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

    阿凝轻轻点了头,“他们好就行了。你们以后也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二人心头一惊,“娘娘!您……”

    阿凝拜拜手,捂住‘胸’口咳了几声,“我知道的,你们下去吧。”

    锦环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阿凝已经低下头去,不再看她们。

    二人离开后,屋里又恢复冷清。不知第多少次,阿凝翻开了那本厚厚的日志,一字字读下来,泪水再次落下,晕染了上面娟秀的字迹。

    她素来自认与荣宓关系亲近,却从来不知,在她心中有这样一段深到刻骨至死难休的感情。这是何等的执念,何等的信念,才能让她写下这样真切到肺腑的词句。便是外人见了都能感动到心口上,更何况是熟知她心‘性’、和她亲密至此的妹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日志是她的树‘洞’,她没办法像外人袒‘露’的东西,能在这里得到宣泄和慰藉。可里面的感情的流‘露’,在阿凝的心里,无疑又加重了赵琰的罪孽。

    荣宓对他付出了这样多,他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大姐姐……”她哽咽着唤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应该跟他在一起,他是害死姐姐的凶手;可她也没办法对他做出什么来,因为……他亦是她的爱人,是她孩子的父皇。

    她什么都不能做,这座皇宫,她也待不下去了。

    她收好荣宓的东西,勉力起身,推开了窗子。外头,宫阙重重,风雪正盛。

    赵琰随时知悉熹宁宫的一切动静,当他推‘门’进去时,阿凝已经收好了包袱。

    小小薄薄的一只。她这一刻才发现,她身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所给予,都烙上了他的印记,和他密不可分。真正属于她一个人的,实在太少。

    赵琰也跟疯了一样,冲上去把背对着他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阿凝,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这样脆弱,不堪一击!因为外人,因为误会,你就要抛弃我?!甚至抛弃你的孩子?!”

    ‘女’子的目光异常安静,“对我来说,她不是外人。她对你所付出的一切,也不存在误会。至于孩子……”她眸中闪过痛苦和挣扎,最终仍然归于平静。

    “我知道你会照顾好他们的。赵琰,你放过我吧,我也放过你。你们原本就不该在一起。”

    赵琰笑起来,他捉住她双肩的手指那样用力,仿佛用掐进她的身体里,“不该?因为她对我付出,所以我必须有所回应?所以我就不该追求自己喜欢的人?!阿凝,我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女’子只是摇头,“你不必强调你对我有多好有多喜欢,这于我来说只是罪恶和负累。我承认,在失去姐姐之后的黑暗和痛苦里,是你解救了我,若是没有你,我说不定永远也走不出来。可是,是因为你,我才失去了她。她是我最亲最敬的人,她对你的感情比我早比我深,她因你而死……没有办法的,赵琰,我们之间,已经走到绝路。”

    她低头,长长叹了口气,自己都惊奇于,竟然能在这个时刻说出如此逻辑通顺的一大段话来。

    “放手吧,让我走。”她低声道。

    赵琰愣了好久,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放开她,反而用力一扯,把那只包袱撕开,狠狠扔到了墙角。

    他猛的把她压到一旁的‘床’柱上,双眸通红地盯着她,“我不可能让你走,阿凝。我说过很多次,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他忽然低头‘吻’上来,阿凝拼命挣扎,很快,‘唇’齿间便有了血的味道。

    犹如一只被‘逼’迫到极点的雄狮,他反剪了她的双手,用力吸‘吮’着她‘唇’上的血迹,狂‘乱’带着暴戾的‘吻’往下蔓延。

    没有人知道,她在他心里意味着什么。小时候的阿凝总觉得,大姐姐荣宓是她的指明灯,而于赵琰来说,阿凝不止是他心头的指明灯,更是心头最嫩最脆弱的那块‘肉’。若是离开了,便没办法呼吸,没办法存活。她怎么能说走?怎么能?!

    他‘迷’‘乱’了双眼,不知何时已经把她压到榻上。她的力气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他不顾她的呼喊和哭叫,只想得到某种可能缓解他痛苦的慰藉。

    这无疑是作茧自缚,饮鸩止渴。

    她的泪水落到他的指尖时,他终于醒了。停下所有的动作,他的目光落在她安静而悲伤的小脸上,亦落在她痕迹狰狞的脖子上。

    赵琰起身,帮她把衣裳重新整理好,动作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

    他把她扶起来,坐在榻沿上。

    “阿凝……阿凝……”男子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间,“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泪水疯狂的流着,没个停歇,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赵琰蹲在她面前,屈膝跪在地上,半身立着,头往下,栖在她的膝盖上。

    男子‘挺’拔而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弯着,脸庞深埋,声音低哑,“阿凝,我爱你胜过一切,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苍白的雪光透过窗子照进殿中,殿中静谧起来。他们木雕一般,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只有‘女’子的泪水,落到他的发间、脖子上,冰凉冰凉的。

    “呜呜呜呜……忽然,一声孩子清脆的哭声响彻整个殿宇。

    阿凝心头一惊,看见帘子的缝隙处,有一双虎头小鞋子透出来。

    赵琰也惊得转起身,待二人冲出来时,只看见冰雕‘玉’琢的小娃娃立在‘门’口大哭着,鼻头红红的,可怜极了。

    “仹儿!”阿凝心疼地唤了一声,立刻俯身去抱。

    “母后!”他死死拽住阿凝的衣襟,“母后不哭!母后是不是哪里疼了?我给母后呼呼,母后不哭!呜呜呜……”

    他让别人不哭,自己却哭得欢。

    刚赶过来的白姑姑见此,都不知说什么好。小孩子,看见父母的异常,都会害怕的。

    这日的后来,阿凝就陪着赵仹玩耍了许久,小孩子又笑又闹的,直到累了躺在她怀里歇息时,她才低声道:“仹儿,母后要出趟远‘门’,你要乖乖的……听你父皇的话。”

    到底还没到懂事的年纪。赵仹听着,只是点点头,继续专注于阿凝喂给他的糖糕果子。

    以至于,后来小小的赵仹一再后悔,是自己不够懂事,没能及时留下母后,才让父皇难受了那么久。

    *****

    正月初七这日,上京城又下了雪,皇宫里一派银装素裹。嘉正帝坐在懋勤殿中,眼睛看着一本奏折,却迟迟没有翻过去一页。

    陈匀急匆匆进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万死!还是没能……没能守住娘娘……”

    赵琰缓缓放下奏折,拿着朱笔的手竟似在微微颤抖,“她走了?”

    陈匀低头,“今日一早从东华‘门’离开的。”

    朱笔落到地上,划过鲜红的印记。男子低头,猛的捂住心口处,喉间忽然涌出血腥。

    痛心入骨,肝肠寸断。

    与此同时,有一辆马车自京城走出。这马车简素清雅,正是集贤殿大学士欧阳陵致仕出京的马车。守‘门’的士兵自是不敢怠慢,立刻躬身行礼,给大学士送行。

    赶车的人是个青衣小书童,嘴上哼着歌儿,速度不紧不慢。

    大雪初晴,京郊风景正是一派妖娆。欧阳陵心情甚好,掀开车帘子,望见远处一片晶莹的西山,捋须笑道:“还是出了京,自由自在的好哇!”

    小童也笑道:“先生说得是!在京里束手束脚,规矩忒多了。”

    欧阳陵大笑几声,正‘欲’放下帘子回去,忽然目光一闪,望见路边冲过来一匹快马。

    ‘女’子下了马,盈盈立在白雪铺就的道路上,一身雪青‘色’罗裙,笑靥浅浅,带着天生的明丽无边。

    “先生,我跟你一起走。”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