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七十二章:王缄澜殇之章终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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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冲刷着托夫里斯的街道,带着海潮冲刷天地一般的磅礴气势。

    法特安蒂斯就那么远远地站着,黑色发丝被雨水浇透,看上去落魄不已。

    他是看得出来的,芷洛娜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尽管她仍旧默默站在原地,禁制未曾消弭,水矢也还在手中凝聚。就在她发现他的瞬间,原本因为元素抽调而暂时放晴的托夫里斯再度下起了暴雨,那是由于王族心绪震荡引起的元素暴动。

    他看也没看像是死猪一般躺在脚旁,血水流溢的奥瑟威,只是默默地站着,既不靠近也不退避。两人就这么在雨幕下僵持着。

    “找到您了,大小姐。”

    最后,他这么说。

    像是被这句话骤然点醒的芷洛娜,径直扬起手中的水矢,向着不远处的执事横扫而去,执事步伐微错,直接闪避。

    “我说过不想见到你。”「柔羽」逆旋展开,水箭刺破雨幕从四面八方向着执事刺了过来,却被他仅用手中凝聚着的冰刃一一折断击飞。

    “你为什么还是追到这里来?”芷洛娜丝毫不在意执事的回答与否,水拟影发动,每一道傀儡似的人形都透出及其明亮的光彩。水矢穿刺其中,分毫不带留情地向着执事捅去。

    “——是还想要抓我回去么?奉了谁的命令?新的少族长,还是我父亲?”

    “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再回去!”咆哮的水龙,悍然轰击。

    执事瞳孔深处的色彩,缓慢凝聚,骤然爆发开来的高速,令尚还算得年轻的水之王有些措手不及,她所运用的格挡和防御尽管依凭着强大的魔力十分强劲,但终究她也在他那里受过半年多的特训,她的套路和反应能力,都被执事深刻于心。

    执事的速度非常快——像是空间都无法成为阻碍一般,轻巧迅疾地闪过所有的攻击和傀儡,直接向着芷洛娜的面前冲去,他到达她面前的同时,新的水矢才不过凝聚出了一米而已。

    未带任何迟疑,执事张开双臂,看着那锋锐的、水凝聚的利器贯入自己的身体。

    像是被唤醒一般、水流贯穿身体,鲜血的温度和色彩都让芷洛娜像是崩溃了一般拥住倒下的执事,雨水、泪水和血水,混合着流淌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

    为什么面对我的攻击不避开?

    为什么要逼着我回来,为什么强迫着我坐在高处头戴王冠接受朝拜?

    我想要的,不是得不到,就是已经回不来。

    命运给予我的自由,为什么从来……都如此短暂?

    “我是……自己来的。”尽管微弱,却仍旧平静的声音,在芷洛娜的耳畔响起。

    “我来找的人,不是水之王,而是大小姐。”

    “太晚了……太晚了。”芷洛娜抱着法特安蒂斯因为被雨水浇透而寒凉如冰的身体,泪流满面。

    “我已经是水之王了,我是若瑞斯蒂娜,无论是芷洛娜还是洛塔莎,都不会来得及回来。”

    “我的罪孽和债,终究要藉此偿还。”

    昏漠无垠的时光之中,无可避免地迷失自我。

    “那不是你的错啊,大小姐。”执事无力地抬起手,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逃不开,不如背负下来。我说过和你一起,就绝不会和你分开。”

    “我找的人不是芷洛娜?拉菲格也不是洛塔莎?莫拉埃利,更不是若瑞斯蒂娜。

    而是那个会因为半夜做了噩梦在走廊里呼唤我名字的……让人放心不下的大小姐啊。”

    “大小姐?”

    “嗯?”

    回应里还带着些许别扭的哭音。

    “我不会带你回去,你也别再逃窜下去了。”

    “嗯。”

    “我出来前就已经和族长申请过成为外驻人员,他们不会再怀疑为难。”

    “……嗯。”

    “大小姐……”

    “嗯?”

    “你会留下来吧。”

    长久迟疑。

    “我会的……但是——”

    “怎么?”

    “……”别扭着沉默了下去。

    似有讶然,又带疼惜。

    “我会留下来,陪你一起。”

    最终,他还是这样回答道。

    暴雨停息,窗外屋角,隐有滴沥,托夫里斯仍旧维持着外界难寻的安然静谧。算不得如何开阔的道路两旁,林立的店铺在深夜灯火宁息,因而未曾有人发觉,这样的骚动和闹剧。

    然而例外,每每存在。

    街对面某家书店的屋顶上,银发黑衣的执事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许中年人的痕迹,他微微躬着身,撑开一把看似朴素无奇的黑色长柄雨伞。伞下静静地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白发略有参差地搭过肩头和耳际,看起来是刚刚蓄发不久的样子。男孩的眼睛即使在夜色下也能极其清晰地看到远景,无数细微的声音,最终传回他的耳际。长睫垂下,一双略显狰狞的堇青色兽瞳,终了涣散。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裁剪精细的白色长衣,只有边角还留存着堇青色的火焰徽饰纹章用以证明——力量与抚慰并存,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

    那袭素净的长衣,便是身为达伊洛,以及德兰后裔的证明。

    不使用结界而撑伞,只是为了避免被发现隐匿于此的王息。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望着身边的中年人轻言。

    “我们回去吧,巴洛森。”

    “已经不要紧了么少爷?”执事将雨伞收拢,不由笑言。

    “接下来的事,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男孩的语气十分平淡,却又有不满,虽然那个拉菲格最后的选择于人于己都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但早知道他这么选,自己还何必穿的这么麻烦准备以世家身份介入事态。

    “……这种事,以后果然还是少管吧。”

    “嗯?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

    “对了巴洛森。”

    “怎么?”

    “通知父亲一声,我想我们需要一位新的红院负责人了。”

    “是。”

    后来——

    “后来也就没什么值得过分提及的事情了。”若瑞斯蒂娜神态安然,脚尖随意拨撩着湖水,激起一串串澄明的晶莹。

    她正坐在某个林间湖泊的湖畔,仰望着湖心高耸建立的蓝白的塔城。而同样坐在湖畔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一头群青发丝懒散随意,面上隐带笑意,怎样看着,都只是个略有顽皮的少年而已,但那双仿若渗入碎金的极夜般的眼睛,其中沧桑一言难尽。

    “想笑的话就笑吧。”若瑞斯狠狠地剜了一眼身边的罹辰,不知为何,他用着这样的一副少年的身体,她便难以将他与那位在位一万两千余年、对所有王族们来说都如兄如父的第一王族有所联系。

    “这并不好笑,若瑞斯。”罹辰轻声言语,尽管用的还是少年那略显稚嫩的声音,却显而易见地带着一份引人平和的魔力。“只是比起佩瑞恩和艾琳,你已经拥有了所能选择的最好结局。”

    “……”若瑞斯蒂娜停止撩水,抱膝坐在水滨,“这一世……大概只是运气好而已,下一次的时候我未必还会记得这样的事情,也未必还有能抗争至此的命运。”

    “虽然不能肯定,但我认为不会。”罹辰垂下眼眸,“也许‘永志’的诅咒想要解除,只能等到幻森复苏的那一日来临,但你的力量,大概永远不会像佩瑞恩和艾琳那样暴走。”

    “为什么?”

    “虽然没有办法确切想起,但我认为,曾经有一位王,曾拼死以自己的性命守护你,尽管世人大都忘记了他的姓名,连带着王族都未必记起,但时至今日,他仍旧和你在一起,那些相似却又不同着的眼睛……应该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若瑞斯,你很幸运。

    他从那昏漠的时光一直随你至今,哪怕你们都不记得了,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若瑞斯蒂娜轻轻地偏了偏头,却没有再问下去。

    精神领域的水畔,一如数个千年前所亲身体会的那般,凉风习习。

    “你的家族,最后怎样了?”

    “狄斯当上了大长老,”她的唇边蕴出些许笑意,“在他的建议和指导下,威廉最终在战后也坐上了族长的位置,寻找我的事情,也基本上不了了之。尽管族中还有异议,但威廉是知道我的脾性的,虽然不太情愿,却也得时不时象征性地找一下。

    其实那年一战,很多人看出了我就是若瑞斯蒂娜,尤其是最后完成禁制的时候,我曾代替拉菲格站在了那个位置上。也多亏了倩曼,她模糊掉了大部分人对我的记忆,因此我才能留在这里,安稳至今。”她微微仰起头来,侧颜静谧美丽。

    罹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某处,及其凶狠地搏动了一下。

    时间……要到了啊。

    “我大概是该走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略显虚幻的指尖,“溯缄已经完成,你的伤口想必也已经痊愈了吧。”

    若瑞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少年起身,黑色袍裾犹如夜色逶迤。

    “罹辰!”她突然出声唤道。

    “嗯?”少年回过头来,面上绽出一个沧桑与青稚并存的微笑意。

    “你——会回来的吧,总有一天,会回到我们所有人的中间吧。”

    笑意收敛,罹辰似乎是微微地、微微地叹了口气。 ℃≡miào℃≡bi℃≡阁℃≡

    “大概吧。”

    光影摇曳,少年的身形在密林不可见的深处,涣散成一群暗红色的翎蝶缓慢远去。

    而窗外,晨光未明,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缝隙,隐约可见星城浮岛的轮廓,在黎明之前微光流溢。

    意识从精神领域完全抽离,若瑞斯蒂娜随之从床上坐起,床边的扶手椅上垂头打盹的法特安蒂斯,这一下也随之惊醒。

    “……大小姐?”

    “我回来了,安蒂。”

    千年万载,恋人的眼眸明净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