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三十七章: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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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了吗……”

    黑暗的祭坛里唯有的光明之中,一个声音语调轻柔地发问。

    少年蜷缩着点了点头,却固执地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另一个也不做勉强,只是轻轻执起他的右臂,从手腕处开始延伸到手肘才开始变浅消失的,尽是狰狞扭曲的黑色痕迹。

    明丽而澄澈的金色液体晃动着荡漾着迷离的碎光,悄然依附于黛斯特尼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或涂或抹、或染或点,一丝丝在那未愈的旧伤处晕开,渗透,浸润开来,狰狞的沟壑在他指尖所及一点一点抚平新生,一如奇迹。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在意一个人类。”承载光之泉的高台之下,女子声音清婉,却带着淡淡的不解和悲意。

    “是吗。”黛斯特尼看也不看问话的人,一点一点地将指尖的光之泉耗尽,而他怀中的少年,早在他治疗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睡去。

    楠焱珞静静站在高台之下仰望着沐浴在光辉中的黛斯特尼和柯琳,光之泉的光芒和黛斯特尼的六翼结成的光域将他们完全包裹在最深的光明里。黛斯特尼的侧颜在强光之下略显透明,带着极致而绝对的神圣气息。他的神情沉默而专注着,丝毫不为外界的任何注目和质疑产生动摇。

    这世上能被黛斯特尼接见的人,向来寥寥无几,其他人于他,也许还不至为蝼蚁,但也绝不是能被他哪怕是稍作留心的存在。

    珞轻轻咬着嘴唇,那向来纯润如樱瓣的嘴唇略显一丝单薄的苍白,尽管知道这样的质疑是冒犯,但即使是自己能够见到他的机会终其一生也难做寻觅,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发问。

    “是你做的吗?”

    “你指什么?”

    黛斯特尼淡淡地回应,仍旧没有看向楠焱珞。

    “他的魔力,能够同时使用光和暗的能力。”

    黛斯特尼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再做回应。

    “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狠了狠心,楠焱珞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这孩子的前世,还有过去。”

    “他,不是孩子。”黛斯特尼的指尖轻轻拂过柯琳的眉眼,指尖光芒已然消弭,他抬起那双荡漾着金色微光的银色眼眸,平静地与楠焱珞对视,“至少对于你,他不是。”

    楠焱珞的心头微微一跳,想起月前茗国,祀会当夜街边的茶楼里,少年微笑柔和而悲悯着。

    “是这样没错哦,”他笑着,温和些许,“如果我一直活下来的话……的确是比你大的。”

    他的确,年长于自己,如果他没有在那样的年代死去,而是一直活到现在的话。

    “他是谁?”楠焱珞骤然捏紧了纹着暗红色火焰徽饰的白袍广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尖锐的凄厉,熟知世家、被姐姐所信任、被黛斯特尼守护、被光与暗同时眷顾……

    他有着太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存在也许只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一个楠焱珞迫切想要知晓却没有途径的秘密。

    那双一直慵懒而松散着的银色眼眸深处,光华汇集,仅仅是瞬间传递而出的一个波动,楠焱珞不由闷哼一声,退出去十余米。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黛斯特尼平静地回应,“我也曾发誓,为这个孩子保守他一切的秘密。”

    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努力调息,楠焱珞才勉强将方才那一眼凝视之中的精神力量完全化解而去,眼看着黛斯特尼在光芒中挪回视线将长睫微微垂下,显然不会再作出任何回应,而柯琳仍旧躺在他的怀里,加入他构建而起的微循环。

    珞突然意识到所谓轮回和血契一样,是触犯了“规则”的某些东西,它们的存在原本就已经是绝密,不容窥探不容置疑。

    而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显然不会都是柯琳那样的好脾气,耐心地为她解释和证明所有东西。

    而柯琳对自己的那份善意,也许也只是来源于姐姐的嘱托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由面露苦笑,终究,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转身,背对明丽的光元素聚集,绕过至尊的王座,重新回到那十三张石椅聚集的广场中心,监督生们已经原地坐在那里,没有触碰其中任何一把冰冷的石椅。而他们的目光却无一例外地汇集在广场中心,德奥?依达法拉身旁的一团白色雾气里,从那只安静地围在他颈上的狐狸来看,那雾气大概也是莎芙瑞娜的魔力所凝。距离那团雾气最近的是一个并非监督生却穿着黑院制服裙的少女,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梢由艳红过渡成灿烂的明黄,即使在幽暗的祭坛里,也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炬。

    第四王族炎之王赛西达半身,「燃烧」。

    尽管她本人并非监督生,却仍旧因为半身的身份受到庇护,被秘密接入祭坛,接受保护。

    她身后的暗影里,长发披散着的芙洛尔安静地沉睡着,几乎没有了心跳和呼吸,她的全部力量和精神都暂时交由切尔利?温迪斯特,从而使他暂时完全具备完态的能力,而她在此刻最为脆弱的躯体也被藏在了祭坛里。

    而米莉安面前那团悬浮着的白色的雾气里静静载着一个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以一种乖巧而安详的姿态沉眠在那里,一头紫罗兰色的长发翻着海藻一般不太完全的柔和卷曲,全然没有了原先狮子鬃毛一般蓬乱零散的大卷,堇青色的微光在她周身游转,似乎是某种加护着的力量。女孩的面容带着一种与祭坛沉凝压抑截然不同的恬淡,白皙的面庞上泛着些微柔和的蔷薇色。

    贝拉特莉茜娅?拉尔?达伊洛,星空学院第二十三任院长之女,正静静地在众人的守护之下沉睡在祭坛里。

    “还是没有能让她醒过来的办法吗?”米莉安转向楠焱珞,声音里带了一丝恳切的悲凄。

    珞摇了摇头,“只有她自身的意志,才能让她苏醒。”

    “是吗……”米莉安别过头去,试图将那一抹失望掩藏而起,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团无形的雾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而此时的贝拉正静静地趴卧在年久擦拭清澈泛光的杨木地板上,看着一把颜色各异的透明水晶珠在她呼吸带起的气流之下滴溜溜地旋转游移。阳光从敞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夕阳西下,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木质的露台上身着凝霜雪的白鬼正静静地靠坐着房梁,一头群白色泛青的长发从鬓边而后分梳编成几根精致的发辫,零零散散地佩着几只素净的琉璃珠花,余下的长发直而不加修饰地顺着她纤细的腰身倾泻而下,在她坐下的地方积起一片浅青的银辉。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雕镂精致典雅的木窗之外,不知名的花朵泛着及其艳丽和热烈的红色,一直开到天际线。

    那片空间好像是静止的,没有风,也没有流云和时间,但那满眼的红色花朵还是合着某种节拍轻轻地摇曳着,远远荡开一层涟漪、扩散开来。

    贝拉不喜欢红色,从来也不将会。

    那颜色带着那样放荡的热烈和妖冶,无端让人想起过往的不堪和流出的血,那么鲜艳着,从来都代表着死亡和破灭。它那样躁动而轻浮着,又庄重地刺目,无法忽视的色彩,径直刺入脑海深处的色觉。

    可此刻望着这片开到天尽的红色花朵,贝拉却没有感觉到从前那种厌恶和倦怠,它们热烈而美好着,端庄傲然。

    贝拉眯起眼睛静静注视着花与落日相接之处一片耀目的赤金色,宛若静止在天边的熔岩。

    这里是白鬼的精神世界,也是她的自有领域,那一日与倩曼的短暂交手过后,白鬼便直接将她带到了这里。贝拉无从否认这里的壮美,却总有一种若乎飘渺的感觉,熟悉莫名。

    这样想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挪动脚步往露台那里的白鬼身边行去,白鬼仍旧是东域女子二十一二的样貌,清丽柔润,带着一种天成的高贵。而那枚大抵是象征着她生前身份地位的天青色花印仍旧固执地烙印在眉间,衬得她的面容素净而清冽。

    似是察觉到她来,白鬼的唇边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伸出手来,轻轻将木窗推开,窗外触手可及的,就是那灿烂的红色花海。

    “这里美么?”她回过头来望着贝拉笑笑,那笑容纯净而稚嫩的如同小孩。

    “非常美,”贝拉轻轻回答,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孤立在茎秆之上,一丝一丝轮转盛开的红色花瓣,“这是什么花?”

    “在东域,我们称她为‘落日’,”白鬼浅浅地笑着,“和你灵魂的名字一样,与石蒜相似却更为罕见的迷离之花。”

    “迷离?”

    “她是有毒的,”皓腕轻探,白鬼已然折取一支回来,插在露台边角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瓷长颈花瓶里。“红色的罪,蓝色的妖和白色的纯,这是我们家族给予她的称谓,其中红色落日的毒性,就是瓦解。无关魔力,只是从每一寸经脉和骨血开始的自行瓦解,一旦饮下她的萃取物的话……”白鬼不以为意地笑笑,“定当尸骨无存。”

    贝拉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样直接触碰当然是没什么的,如何抑制和利用她的毒,世家在七千年间的研究早就做过无数回,因此她们的生长地也是绝对被限制的,譬如红色的落日,就只在楠焱的极东才有。”

    “其他的呢?应该还有蓝色和白色的吧,她们的毒性是什么?”

    “蓝色的留在西恩特,”白鬼的神色里掠过一丝复杂,“也是这三种落日最初的生长地,蓝色落日生长在陨星湖附近的湿地里,你也许见过,不过大概未曾留心,因为它的生长不像红色一样,无止境地蔓延。她的毒性大概可以解释为来自于精神层面的紊乱,将意识和回忆完全摧毁。

    至于白色,自从她离开成为废墟的幻森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人能确切把握她的存在,她肯定是依附于某一世家的领土,但长久时间以来的数代更替,她的传承早已模糊不见。

    其实真的要论起毒性来,红和蓝加起来或许都不及那消失的白,白固然是红与蓝的解药,但她单独出现时,作用便是净化,彻彻底底地净化,无论血肉灵魂,甚至是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据说都丝毫不会被剩下。”

    “我是……楠焱的白鬼,”白鬼指尖轻轻拂过寒蝉衣花纹细密的衣领,“据说我的存在,本就应该是为了调和那种遍地盛开的毒花的力量,我的身体里,应该也有少许作为解药的白色落日存在,而我受到她的影响,尽管缓慢,也确确实实地是在消失着。不过拜其所赐,我也拥有了净化的力量,虽然很少动用,但如果真的想,还是能够使用的吧。”

    贝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而白鬼又恢复了先前的静默,望着那片赤红的海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这里多久了?”良久之后,贝拉突兀地问了一句,因为没有时间的存在,她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自然也不知道外界已经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精神领域和外界的联立通常都很微,”白鬼轻轻摇头,莞尔一笑,“不过总的说来,这里的时间总比外面来的缓慢。”

    “这样啊……”

    “你想出去了?”白鬼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不。”贝拉立时予以否决,“……只是,有些担心罢了,不知道外面……”

    “总归是要在世上有所牵挂,才能算是活着啊。”白鬼偏头打量着贝拉,然后站起身来,拉着贝拉往屋里行去。

    清澈泛光的杨木地板上,那些只有樱桃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珠还静静地洒落在地面上,它们色泽各异,却同样晶莹而透明。

    “东域的孩子们在小的时候会玩这个。”白鬼随意解释了一下,顺手在一地珠子中拣了一颗浅金色的夹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微微发力之下,轻而易举地将其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撞向轨迹尽头那颗流溢着让人不安的墨色的珠子。

    啪!一声碎裂的炸响,黑色水晶立时破碎,虚幻的黑雾渐渐弥散开来,有什么景物和光影正在其中晃动着,缓缓清晰,最终凝固。

    流溢着的堇青色光芒,指向了盘旋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