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三十章:旧忆殇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似乎思维出现了空白一般,德奥微微愣了一秒钟。

    “……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会和伊格特兰德和法尔丝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去……”他苦笑。

    “盟友是谁没什么意义,至少对达伊洛一直如此。”洛欧斐淡淡道,“就我个人来看,红院的那位代理的确是这些孩子中最适合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王之间相互吸引的直觉么?”

    “可以这么说吧。”

    “他有什么长处么?”

    “那孩子是见过血的人,但无论是言行举止都无法轻易看出他是个嗜杀的人,这一点就足够将另外三个比下去。”他沉默片刻,“拿得起刀剑,戴的上王冠,那个国家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并非刽子手,也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只因为这个?”德奥微有讶异。

    “两名王族外加一个黛斯特尼,他们的意见分量很大我不得不重视,”他又顿了一下,面露些微苦涩笑意,“我也不否认……一些私人原因。”

    火红色的瞳孔、舞动着的金色刀光、再度开启的瑞格特宅邸。

    世界上有些力量是很奇的,比如命运,它可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是否质疑。

    虽然飘渺着,但他愿意相信。

    “如果你和黛斯特尼都这么选的话……”德奥微微苦笑了一下,“任凭别的力量怎么明里暗里兴风作浪,结果都是注定了的吧,双王的决定,格朗德即使再不甘也不得不服气。”

    “真的需要的话我们会出面,”洛欧斐眉头一蹙,“但还是有变数。”

    “相信你们对局面的把控能力,我会写信给艾克蕾尔。”德奥舒了一口气,有些懒散地倚在高背椅的靠背里,双眼望着天花板上那盏雕镂精细的吊灯,未明灯火的黑暗里它沉寂着安静,就像世家伸出的手,仅仅是水面下的些微动作,就能在海面上激起千层巨浪。

    “不必对他刻意示好,他很敏感。”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一直是个敏感的孩子。

    “也是私人理由么?”德奥偏着头看他一眼。

    “姑且算是。”

    “好吧……”德奥叹气,“还是来说正事,你们内部的会议也差不多是出了结果吧?”那么浓烈的气息留在星邸,明显是长时间滞留的痕迹。

    “嗯。”

    “时间呢?”

    “满月。”德奥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经是后半夜了,不甚完满的月轮只差些许毫厘。

    “这么快?”

    “尽早。”

    “有多少把握?”

    “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把他打散了也算不上是很困难的事情,但若是击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可能。”

    德奥一惊,“我可是听说你已经搜罗了七枚镶剑石到手里,这种情况下只是把他打散都还要代价?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将「吞噬」击杀……世界上还有谁可以?”

    “我没有那个力量,”洛欧斐沉声说,将左手抬起来让他看着那枚金色的印记。“封印之杖依附于我是因为赐予的光明,它没有流转在我的血脉里,和德兰的王权也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相溶,尽管我能够用德兰绝对正面的力量将其削弱,但我的光还远不足以将他的暗抹杀,除非是我和黛斯特尼联手,他身上的禁制从何而来他从来不肯言明,不管违背后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也不会轻易尝试将其触犯,在这一点上我必须要尊重他的意愿,”他嘲讽地笑了笑,“所以我注定……只能是个铺路的人。”

    当啷一声,白瓷茶杯从德奥指尖滑落,带着几抹逸散的茶渍在桌面上滚动,莎芙瑞娜警觉地从他的膝头抬起头来,她清晰地察觉到了德奥心念的撼动。

    “要她来动手么?”德奥的声音有些怪异的颤抖,“只有她能动手么?”

    “新王的力量甚至不及王族,但在王权上甚至等同于王。”洛欧斐默然地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个约有三四十公分长短的十字形物体,被白色的亚麻布紧紧缠绕包裹。他迟疑了一下,轻轻将它推到德奥面前,“这个,你应该见过。”

    德奥的指尖在那东西面上轻轻带过,旋即震惊地望向洛欧斐。

    “这……这是嗜血之剑?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它在确认失窃之前不是一直保管在楠——”他突然卡壳了,声音里平添几分颤意,“这是她的东西?”

    “嗯。”洛欧斐略显疲惫地应了一声,伸手将其收回,“前段时间让若瑞斯蒂娜收回的,拉拉尔为背叛者制造的刑具,十九年前也正是这个东西……斩下了上千叛变的瑞格特们的头颅。”

    德奥放在桌面上的手又是一抖:“难怪……难怪血气和戾气都那么深重,我一直都以为她处决他们用的是你的王剑。”

    洛欧斐轻咳一声,“王剑只有直袭血系及其配偶得以使用,我就是再…………也不会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下手。”

    “亏你还好意思说,”德奥哼哼,“她……不也才十九岁么……”看着洛欧斐眸中忽至沉寂的黯然,不由一凛,“……抱歉。”

    “我会等的,”洛欧斐将手中短剑收回暗格,“无论多久。”

    “……”半晌的沉默之后,德奥轻声发问,“还能瞒多久?”

    “很难,”洛欧斐摇头,“这边料理了他,我就必须要考虑把贝拉身上的封印全部解开了,到了那个时候……别说王族们,世家内应该都瞒不住。”

    “拉拉尔……终究是回来了。”德奥怅然轻叹,“世家的辉煌岁月,也就过去大半了。”

    “尽管有着同一个灵魂,贝拉也不会是拉拉尔,”洛欧斐平静地撩起自己的一绺白发,“我的女儿,只是为拉拉尔来将那份遗失在拉芙拉希娅时代的光收回血脉的存在。”

    “无论她是谁,都是你的女儿,”德奥劝慰,“你和卡琳丝的……唯一的女儿。”

    ……

    “祭坛就拜托你们了,”洛欧斐起身望向窗外黑暗中无垠的密林,萦绕着淡淡白光的云端之城还在西北森林隐现,“不仅是保护祭坛,也要保护黛斯特尼,他固然护得住想护的东西,但永远也难以保护好自己。”洛欧斐轻叹,“永生这件事,大概早就用时间磨光了他的求生心理。”

    “他毕竟是神,”德奥平静,“放心好了,他的事,交给我们。”

    洛欧斐看着那只重新回到这位表哥怀抱里的雪狐,唇角难得溢出些许笑意伴着淡淡的苦涩迷离。

    “即使是凶兽,追随一个人所认可的也会是他的灵魂而非简单的一个身体,哥哥你大概也只能认了……她会永远缠着你。”

    “求之不得。”德奥微微一笑,起身。雪白的狐狸顺着他的胸口再度窜上他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轻轻一甩,像是围巾一样绕在德奥的领口。

    “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注意了,你的身体恐怕……”

    “……”德奥的步伐微微一顿,低下头,轻语。

    “我会注意。”

    目送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长廊尽头的黑暗里,洛欧斐轻轻地叹了口气,黑衣的执事悄无声息地再度浮现而出。

    “已经太晚了,老爷,您也该休息了。”那声音里不乏担忧。

    苍白指尖探入领口,掏了一只不到巴掌大小的怀表出来。不及柯琳的那只精致纤华,带着一种历经年华略显深远的厚重,八角形的暗金色表壳有些地方已经破损褪色。他轻轻摩挲着这只看上去足以称为古董的怀表,上面显示时间已经快要四点了,虽然以他的能力即使一夜不睡最多不过有些疲惫,但大战在即,显然不是他该疲惫的时候。

    见洛欧斐点头,巴洛森也适时取出一只细颈的银色小瓶,入手颇为沉重。

    洛欧斐旋身返回桌边,杯中茶水已尽,他旋开那只小瓶,在杯口微微磕了磕,便有粘稠到几近固体的半透明状液体缓慢滴落而出,相比他留给莫拉尔森的不知浓郁了多少,这边刚刚释放出来,那样浓郁的味道就已经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

    “老爷……”见洛欧斐倾出足有半杯之多仍不停手,不由骇然低声,“伊格特兰德先生提醒过剂量不能再加——”

    洛欧斐扭过头淡淡地瞥了巴洛森一眼,执事当即噤声。

    “十五年过去,花毒已经完全和血肉融合,它带给我的效用只会越来越差,”他举起杯子轻轻晃了晃,“这些甚至不能让我撑过五个小时。”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毒性固然会被魔力瓦解,但它对身体的损害就算实力再高也不可避免,就像那白院的主位,花毒一面帮他恢复,也一面将他摧毁。”

    他将小瓶中的花毒完全倾入杯中,旋即饮尽,姿态优雅如品陈酿,然后慢慢将杯子放在桌头,转过身正视执事。

    “有血契在,我也死不了。”

    下一秒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就那么倒了下去,巴洛森及时伸手,这才没有让他直接倒在地上。白色长睫微微颤动,旋即无息。 ⑧±(.*)⑧±阁⑧±,o

    巴洛森?依达法拉侍奉达伊洛家族到贝拉这一代已是第四代,他最初被指派来达伊洛随着上一代的执事学习管理世家的杂务的时候,还是星空学院第二十一任院长、也是洛欧斐的祖父凯伦斯?达伊洛执掌学院的末期。他目睹了罗尔列斯?达伊洛成为第二十二任院长,迎娶依达法拉家族前家主的长女璐琳娜?依达法拉,目睹了家主次女璐茜娜因那无心的悲惨过失的凄惨死状,目睹了小女儿璐雅娜违背母亲意志嫁给普林赛斯七公爵之一的克莱伊公爵先后生下四个孩子最后又感情破裂,目睹了罗尔列斯的胞弟之女路易艾拉?依达法拉如何被利斯特?普林赛斯诱骗做了普林赛斯的王后因而失掉世家血统,同样目睹了璐琳娜因蚀化而死亡、罗尔列斯战死沙场以及洛欧斐与凯瑟琳的诞生和成长,目睹至尊候选人来到西恩特渐渐融入这个一贯冷清血脉稀薄的家族、目睹她登上神坛万世流芳、目睹她红颜飘零,枯骨飞沙。

    是的,他看着全部,整整四代人,悲欢离合,欣喜哀伤,他都是一直在看着的,也会一直看下去,直到他生命的结束。

    他所追随的不只是达伊洛,更是德兰,他甚至比不少王族都更要了解洛欧斐?达伊洛,这位星空学院第二十三任院长,他的成长和成熟,曾经历过的温暖和崩溃的绝望,他都无比深刻地看着他一路跋涉。

    他比凯瑟琳更先意识到贝拉是谁,是谁的女儿,将来要面对什么。

    同样他也看着,那剂量渐渐加大的花毒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这具精致的身体,只为那短暂的、没有悔恨绝望和悲伤的无梦酣眠。

    花瓣逶迤,暗香馥郁,黑衣的执事轻轻地拥着那只能获得短暂平静的王者,痛苦叹息。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