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四十八章:茗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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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香,平整的石板小径上洒落了一地碎红。

    迎接众人的,竟是一副劫掠过后的惨象。

    楠焱菁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由于血统缘故,她的感官要比常人敏感数倍,在空气中游离着的血气中,她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尽管微弱,却绝对不会认错!

    她踉踉跄跄地奔向院内,甚至来不及解释,哪知转过影壁,就正好和某人撞了个满怀。来人端着一盆清水躲闪不及,却仍旧在第一时间伸手捞住了她。漫天泼洒而下的水也在同时静止,成功避免了二人被劈头盖脸浇成落汤鸡的趋势。

    楠焱菁惊魂未定地扯下面纱,正对上一双群青色的眼眸,空气泛起微波,水元素被聚拢起来重新安置在铜盆之内。楠焱菁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顺势拉了楠焱朗的胳膊一下,痛的他直哆嗦。

    “你受伤了?”楠焱菁望着自己掌心的碎红,面色又是一变。

    “小伤而已。”楠焱朗勉强地笑了笑,魔光覆盖上那道惨烈的伤口,却也仅仅只是让伤口暂时不再流血而已。

    “出什么事了?”余下几人转过影壁,看到眼前景象俱是一愣,明明魔力在穿针引线般地缝补,可那伤口就是不肯愈合。

    “是毒!”寞翎晨当下判断,“东域有些非魔力家族善制毒药,最为隐秘的几种不能致人死地,却能吸噬毒液波及之处的所有魔力,这几乎是魔法师的宿敌!”

    楠焱朗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依旧是端着一盆清水走向偏房,示意众人跟上。只是越走,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就愈发浓厚,那一丝淡薄的、无比熟悉的气息,也渐渐明晰了起来。

    在楠焱朗的授意下寞翎晨推开了偏房的门,房中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女孩,浸满了血渍的白衣下一只玉藕般纤细白皙的手臂探出衣袖,暗红的血滴顺着臂上狰狞露骨的伤口流淌至指尖,最后缓慢地滴入另一只铜盆里。景象之惨烈不堪入目,贝拉略带不忍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就是方才灯会时候的事,”像是知道众人心中的疑惑似的,楠焱朗开口解释道,“她被三个人逼进一条小巷子里,那三人不为才色,似乎只是要取她性命……我出手拦了片刻,那些人见无法取她性命便逃走了。”楠焱朗低头审视着自己臂上的伤口,“只是他们所用的短刀上应当是淬了毒,就算使用中大型恢复术式,也只能止住一段时间的血而已。这个女孩并非魔法师,治愈术在她身上也颇难取得效果,甚至连血都难以止住……”

    “好残忍。”贝拉捏着柯琳的衣袖,轻声道。后者摸了摸她的长发,没有说什么。

    楠焱菁一言不发地上前,挽起楠焱朗浸了鲜血的衣袖,单薄脆弱的白色花瓣从她指尖渗透而出,又融化成丝丝缕缕的、半透明的线。它们缠绕交织、缝合止血,终了时只留下一道看上去颇为刺目的血疤。

    “菁?你这是?”楠焱朗的声音有些发颤,连赤鬼都无奈的伤,楠焱菁做来,却轻描淡写。

    “魔法并不是万能的,”楠焱菁抬眸看着他,“这能做到的只是粗浅的缝合,以你的实力和血统三天之内将这些毒素尽量分解,再用一般的治愈术消除伤疤即可。我想那些毒应当只是涂在刀刃表面,伤到你之前都被那女孩的血液稀释了不少,所以才稍微容易一些。”她的目光转向贵妃榻上面色惨白的女孩,“我为她治愈的时候,你们能出去一下吗?”

    贝拉自然是无所谓,剩下的三个男孩互相对视一眼,多少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就要离开,楠焱菁的声音,却再度从背后传来。

    “普林赛斯阁下可以留下来为我护法么?”她的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任何情绪。“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吧。”

    寞翎晨和楠焱朗皆是有些错愕地看着柯琳。后者无奈一笑摊了摊手,目送三人离开后,关上了门。

    “你感觉到了?”他转过身来望着楠焱菁的背影,轻笑。

    “是的。”楠焱菁轻声回答,声音里有着战栗,“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溶着我的血肉,虽然稀薄,但是我能够感受到。”

    “血肉?”柯琳轻轻摇了摇头,“这个用词不太准确,应该是‘枝条’吧?”

    楠焱菁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回头望向门边斜倚着的优雅少年,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

    “从被贝拉告知你的存在那天,我心里大致就有了猜测。”柯琳眼眸微眯,“身为德兰一族统率之下的遗民,就算只是最平庸的那种,放在现在也是尊贵无比的。你理应被教导如何正确使用你的力量。你生自极东,按理来说归属第一王族祈愿之王罹辰麾下,为什么会由第十一王族森之王佩瑞恩教导呢?就算罹辰尚未归位,你也应该由珞——就是你们所说的珞小姐来教导你使用东方的魔法。但你所学习的并不是,而是沟通着植物的生命魔法。这也就证明了和大多数生自极东的同族不同,你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是以‘祈愿’为主。剩下的就很好猜咯,让你在成型之后按照人类的速度长成了十三四岁的模样,推算下来你本体的年龄,大抵是过了万年……这种年岁就算放在隔世的极东,也没那么好找,总共就那么一两个而已。”柯琳耸了耸肩,“碰巧我对东方的语言有些浅显的理解,我知道菁取草木茂盛之意,就已经很明白了。你说对不对?祠堂之中驻守万年时光的菁小姐?”

    看着楠焱菁苍白的面色,柯琳的笑容里多少有着得意。“你为什么会知道德兰的事?”楠焱菁轻声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柯琳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表面上的权限虽然不大够,但是我真的……挖出了德兰家族许多传承了万年的秘密哦……”

    “菁……”楠焱菁轻轻念着自己的名字,“是王为我取的。在我诞生的那个年代,只有十二王族才能被王赋予姓名,我这么平庸的存在,原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还是拜这张脸,或是曾经有着这张脸的那位大人所赐吧。”

    “我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柯琳轻声说,“想要为你聚集混沌了万年之久的意识,也只有历任德兰的王才能做到。她的火候不是很够,所以你才直到现在,都长着她的样子。有的时候你会变得冷静,也是由于她的缘故吗?”

    “是的。那位大人并未用什么复杂的术式,只是在逃婚的前夜,用她的血在我身上描了一首词,正是那随意施舍给我的血液,聚集了我的意识,凝结了我的形体,给予了我她的容貌以及那之前的所有记忆。”楠焱菁垂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给予我这么多的第三任至尊楠焱祭,的确是我的母亲。”

    “她的记忆?”柯琳的眉头狠狠一皱,“这就是能在看见「罪心」后立刻判断出我的身份的原因?”

    “不仅仅是记忆哦,”楠焱菁轻笑,“还有与记忆一起的……情绪。对家族的怨恨,对依达法拉家主的依赖,对王的爱慕,以及对您的……悲伤。”

    柯琳沉默。

    “这个女孩的指尖,有着薄茧,她应当是茗国的琴师。有一些拥有魔力素质的琴师,可以把琴收入自己的身体,这个女孩没有此类素质,只能解释为那把琴被家族历代传承,附着着浓厚的魔力。”楠焱菁走上前来向柯琳伸手,“借阁下「罪心」一用,不知可否?”

    柯琳抬手,金色的幽光在空气里飞速汇聚成那把沉重的纷繁长剑。“你可不要被它的戾气反噬掉才好。”他出声提醒。 ⑧±(.*)⑧±阁⑧±,o

    “阁下莫不是太小看我了。”楠焱菁接过「罪心」在半空中挥舞着测试它的重心和稳度,“我的身上有着那么多亡者的寄托,真要比起戾气来,我可比这把轻飘飘的「罪心」重得多。况且一介草木,何罪之有,又何心之有呢?”

    珠翠滑落,楠焱菁本就几近曳地的浅水绿色长发再度疯长,柯琳像是预见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面向大门,不看身后轻灵旋转的少女。

    像是一种失传了的久远的舞蹈,她跳跃,旋转,翻飞。一头长发褪去浅水绿的单薄色彩,点染上了些微浅淡的粉色。发梢上结出娇嫩的花苞,下一秒盛开成一片烟霞。蝉衣落地,素白而无暇的身体勾不起人的一丝邪念,第三任至尊留在她脸上的特征渐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少女恬然美好的面容。只是那一双支棱出长发的尖耳,和一双如同野兽般狰狞锐利的双瞳,时刻提醒着她,这便是她并非人类的证据。

    “在我尚年幼的时候,曾被人截取了一大段枝干。”美目微烁,刀锋抵着女孩臂上狰狞伤口的血肉,“那时虽是幼生,但同样凝形成功的话,就会被德兰的使臣接往幻森生活。却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被截取了枝干,三千年的修行成了云烟,我也因而成了全族中直至最后也没有凝形的存在。哪知才沮丧了不过三年,幻森就毁了,德兰家族灭了,还在幻森的同族们在那场血雨下,没有一个活下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本体逐一枯萎腐朽,末了留我孤身,又是万年。”楠焱菁放下「罪心」,取一条丝绦扎住伤口的上端。

    “至于那段被截走的枝干,据说被制成了一张古琴,赠予了凌瑰的一位帝姬。数年后,凌瑰灭,那位帝姬在故国之畔拥有着一小块封地,因为是商业中心而免于战火,传承至今。那位帝姬的名字,是墨唯茗,而她的封地,自此被称为茗国,正是我们脚下所踏之地呐。”她再度举起刀刃,力道十分精确地一翻,便片下来一块发黑的碎肉,女孩在昏睡中,痛的闷哼一声。

    十指穿花,薄樱盛开又融化,半透明的丝线将伤处细细缝合,却终究因为少了一块而有些不平整起来。

    “顺带一提,”楠焱菁捞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好,消去身体的异状,望着他的背影说“那张古琴的名字,叫茗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