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史上最坑穿越者 > 0117章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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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朝廷的杀戮风暴,源于胡亥对赵高的一次秘密诉说。

    自从在那个霜雾弥漫的黎明,写完“制曰可”三个字,胡亥后悔做皇帝了。

    虽贵为皇子,胡亥的身心却从来都被自由地放牧着。慈善宽厚的『乳』母是懵懂的牧人,不涉养育管教的皇室太子傅官署,是这片牧野的竹篱。除了不能随意闯进法度森严的皇城政殿区,胡亥的童稚少年生涯,是没有琐细约束的。胡亥是最小的皇子,不若大哥扶苏,他没有受过太子傅官署的严格教习,没有进入过任何处置政事的场所,没有入过军旅锤炼,也没有襄助过政务。如同大部分皇子公主一样,没有了母亲的教习,没有了始皇帝亲自督令的少年锤炼,胡亥的心一直空旷而荒芜。及至做赵高的学生之时,胡亥心中的**之树已经在空旷荒芜的土地上深深扎根了。胡亥的**很实在,便是无穷无尽的享乐游玩。胡亥的**理由很简单:皇子命当如此,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修习法令也好,锤炼书法也好,旁观政务也好,应对父皇也好,对于心如蔓草的胡亥,只是使父皇与老师高兴的戏法而已,已经无由在心田植根了。在胡亥的**之树上,只蓬勃出了一方『色』彩妖异的冠盖:游乐以穷所欲,奢靡以穷所愿,此生足矣!不知功业为何物,不知国政为何物,不知权力为何物,更不知宵衣旰食以勤政为何物,要胡亥做皇帝****理政,无异于下狱之苦难也。

    当然,对于做皇帝的苦难,胡亥也有一个认识过程。

    胡亥原本以为,那么多人争做皇帝。老师又那么费尽心机地为他谋划那个九级白玉阶上的大座,做皇帝定然是远远强过声『色』犬马之快乐的天下第一美事了。谁知大大不然,皇帝事事板正,处处受制,言行不能恣意,清晨不能懒睡;夜来还得枯坐书房,翻弄那一座座小山也似的文书,读罢奏章随意写画也不行。非得写“制曰可”不行。夜来想自由自在地折腾皇城女子阅尽人间春『色』,也还是不行,父皇的规矩在:文书公事不完,不得走出书房。要找几个可意嫔妃陪在书房偷偷享乐,更不行,皇帝书房的监政御史比猎犬地鼻子还灵,一闻到女子的特异气息便抬出先帝法度,总教胡亥大是难堪。不得不教御史从幽暗的书架峡谷中将诱人的美『色』领走。想来想去,做皇帝想享乐真如登天一般艰难,比做皇子还不如!做皇子时,胡亥尚能时不时觅得一番声『色』犬马之乐,这做了皇帝几个月。除了原先蔑视自己的兄弟姊妹变为人人怕自己而使胡亥大大得意之外,竟然连一次游乐也没有,博戏没有了,『射』猎没有了。渔『色』也没有了,连随意饮酒都不许了,当真岂有此理!

    凡此等等,在胡亥看来件件都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如此做皇帝,究竟图个甚来?也就是在如此愁苦之时,胡亥心智大开了,恍然大悟了:天下皆曰父皇积劳而去。原来父皇便是这般苦死的,积劳积劳,诚哉斯言!如此做皇帝,胡亥也注定地要积劳早死了……

    反复思谋,忍无可忍的胡亥终于一脸正『色』地召见了赵高。

    “敢问郎中令:皇帝做法,能否依我心思?”胡亥愤愤然了。

    “老臣……不明陛下之意。”赵高有些茫然,更多地则是吃惊。

    “若不能依我心志,胡亥宁不做皇帝!”胡亥第一次显出了果决。

    “陛下心志。究竟若何?”赵高心头顿时怦怦大跳。小心翼翼地问着。

    “夫人生居世间,白驹过隙也!”胡亥开始了直抒胸臆的侃侃大论。前所未有地彰显出一种深思熟虑,“胡亥已临天下,何堪如此之劳苦?父皇积劳而薨,胡亥若步后尘,宁非自戕其身乎,宁非自寻死路乎!胡亥自戕,胡亥寻死,宁非毁我大秦宗庙乎!郎中令且说,可是?”胡亥见赵高连连点头,遂更见精神,“唯其如此,胡亥不能不顾死活!胡亥心志:穷耳目之所好也,穷心志之所欲也!如此,既安宗庙,又乐万民,长有天下,且终我年寿。敢问郎中令,其道可乎?”

    “可也!不可也!”赵高长吁一声,全力憋住笑意,又憋出一脸愁苦。

    “甚话?何难之有哉!”

    “老臣之意,长远可也,目下不可也。”

    “目下何以不可?”期望又失望,胡亥眼中又弥漫出特有的懵懂。

    “陛下所图,贤君明主之志也,昏『乱』之君不能为也!”赵高先着实地赞颂了胡亥一句。他知道,胡亥只要他的认同,绝不会品咂出其中的揶揄。见胡亥果然一脸欣喜,赵高更加一脸谦恭诚恳,“然则,为陛下享乐心志得以长远施行,老臣不敢避斧钺之诛,敢请陛下留意险难处境,稍稍克制些许时日。”

    “我是皇帝了,还有险难?”胡亥更见茫然了。

    “皇帝固然天命,然亦非无所不能也。”赵高忧心忡忡地诱导着,“目下朝局险难多生,要害在于两处:一则,沙丘之变,诸皇子公主并一班重臣皆有疑心;皇子公主,皆陛下兄姊也;一班重臣,皆先帝勋臣也。陛下初立,其意怏怏不服,一朝有变岂非大险?”

    “也是‘咔嚓’!”胡亥大惊之下,模仿天赋骤然显现。

    “咔嚓!对!陛下明察。”赵高手掌在脖颈一抹,脸上却依旧弥漫着谋国谋君的忡忡忧心,“二则,蒙恬下狱未死,蒙毅将兵居外,蒙氏军旅根基尚在,更有冯劫冯去疾等相互为援,彼等岂能不谋宫变乎?老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乐乎!”

    “咔嚓之险,该当如何?”胡亥一脸惶急。

    “陛下欲老臣直言乎?”

    “老师夫子气也!不直言,我何须就教?”胡亥第一次对赵高黑了脸。

    “如此,老臣死心为陛下一谋。”赵高辞『色』肃穆,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内心长久酝酿的谋划,“老臣三谋,可安保陛下尽早穷极人生至乐也!其一,灭大臣而远骨肉,决除享乐之后患。其二,贫者富之,贱者贵之,简拔甘为陛下犬马之人以代大臣。其三,置忠于陛下之亲信者,近之为左右护持,以防肘腋之变。三谋之下,定然长保享乐无极。”见胡亥惊喜愣怔,赵高又慨然抚慰了几句,“如此,则阴德功业归于陛下,劳碌任事归于犬马,害臣除而『奸』谋塞,长远图之,陛下则可高枕肆志,安乐无穷矣!陛下享乐大计,莫出于此焉!”

    “此后,胡亥便可恣意享乐?”

    “然也!”

    “好!我胡亥便做了这个皇帝!”胡亥惊喜得跳了起来。

    “然则,陛下还得忍耐些许时日。”

    “些许时日?些许时日究是几多?”胡亥又黑了脸。

    “国葬巡狩之后,陛下但任老臣举刀,陛下之乐伊始也。”

    “好好好,等便等,左右几个月罢了。”无奈,胡亥点头了。

    公然杀戮皇族,极大地震撼了廷尉府。

    姚贾冲进丞相府连连怒吼着:“禽兽不如!辱秦法过甚!辱廷尉府过甚!天理不容!国法不容!”病情稍见好转的李斯,第一次在自己的政事厅失态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难堪地看着暴怒的姚贾连连吼喝,老脸通红得无地自容。姚贾见李斯在如此情形下还是不出声,突然中止了吼喝,大袖一甩转身便走。李斯连忙抢步上前拦住,急忙一拱手道:“贾兄不能走!究竟有何想法,未必不可会商。”姚贾目光闪烁冷冷道:“我去九原,你敢去么?”李斯大急道:“贾兄慎言!岂能出此下策?”姚贾一脸愤激冷笑道:“慎言?慎言只能纵容非法,只能继续杀戮!你这个丞相的职司只是慎言么?姚贾从甘泉宫慎言至今,处处依着你这个丞相的心思做事,结局如何?而今,不经廷尉府勘审而连杀连坐数百皇族,先帝骨血几乎灭绝!还要慎言,大秦便整个殁了!垮了!”

    李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姚贾衣袖,艰难地跌脚喘息道:“此事委实可恶,老夫一个儿媳也,也被连坐杀了,其余三个,也,也『自杀』了。合府上下,如丧考妣也……贾兄,老夫何尝不痛心哉!”姚贾心下顿时一沉,这才蓦然想起李斯的儿媳们几乎都是公主,也为这刚刚得知的消息大为惊愕——果真如此,李斯岂非已经岌岌可危了!当此情形,李斯再不设谋还能有何等退路?思忖片刻,姚贾正『色』拱手道:“丞相危境若此,敢问对策。朝廷重臣尚在,边地重兵尚在,扭转朝局未必不能!”

    “贾兄且入座。容老夫一言可否?”

    “愿丞相聚合人心,挽狂澜于既倒。”姚贾怒气稍减,终于入座了。

    “贾兄啊,老夫难矣哉!”李斯坐进了对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此等朝局,确得改变。然则,委实不能『操』之过急。非老夫不欲强为也。情势难以强为也。老夫今日坦言:甘泉宫变,你我已涉足其中;扶苏与蒙氏兄弟之死,你我亦有关涉;新朝之贬黜简拔,你我都曾赞同;赵高更法,你我亦无异议……凡此等等,老夫与贾兄,俱已难以洗刷矣!纵然老夫随贾兄前赴九原,王离果能信服你我乎!纵然老夫联结二冯与杨端和章邯。四人可发之兵充其量不过万余,抵得二世皇帝的五万精锐材士乎!一旦王离犹疑而消息泄『露』,二冯杨章又无大军可发,你我岂非立见险境?你我一旦身首异处,大秦朝廷便当真无救矣!老夫之难。恳望贾兄体察之……”

    “丞相之意,还是长眠窝冬?”姚贾愤愤然『插』断了。

    “不。老夫要弹劾赵高。”

    “弹劾?丞相何其可笑也!”

    “秦政尚在,为祸者唯赵高一人耳,你我联结重臣一体弹劾……”

    “丞相。不觉异想天开么?” ︽②miào︽②bi︽.*②阁︽②,

    “贾兄何出此言,弹劾者,国法正道也。”

    “根基已邪,正道安在哉!”

    “贾兄若不欲联署弹劾,老夫只好独自为之了。”

    “自寻死路,姚贾不为也。告辞。”

    素来尊崇李斯的姚贾黑着脸拂袖而去了。姚贾不同于李斯之处在于根基,在于志向。姚贾出身卑贱的监门老卒之家,入秦为吏得始皇帝力排众议而一力简拔。从邦交大臣而官至九卿之首,维护帝国法治之志由来已久。姚贾之所以长期追随李斯,根本点也正在于认定李斯是法家名士,是始皇帝之外帝国新政法治最重要的创制者,坚信李斯不会使自己亲手创制的千古大政付之流水。李斯排除扶苏排除蒙恬蒙毅,姚贾虽不以为然,但最终还是赞同了,根本原因。也在于姚贾与李斯政见同一。认定扶苏蒙恬地宽政缓征将从根本上瓦解帝国法治。然则,姚贾与李斯交。大政知无不言,却从来不涉及人事人生等等额外话题。也就是说,李斯在姚贾面前,始终是一个端严持重的帝国首相,仅此而已。李斯能告知姚贾的,都是姚贾知道了也不足以反目的。李斯不告知姚贾的,则姚贾不可能知晓。姚贾不知道沙丘宫之后深藏于李斯心中的那一片阴暗机密,不知道李斯在始皇帝骤然死去的风雨之夜的作为,不知道李斯与赵高地合谋,不知道李斯伪造了始皇帝赐死扶苏蒙恬的诏书,不知道李斯盛大铺排始皇帝陵墓与葬礼的真实图谋……今日李斯对姚贾所说的不能强为的种种理由,都将姚贾牵涉了进去,似乎姚贾一开始便是李斯的同道合谋;姚贾分明觉察到了李斯说辞的微,然也不屑于辩解了。

    姚贾的想法很简单:身为国家大臣,一只脚下水,两只脚下水,无甚根本不同;目下危难,需要痛改前非扭转乾坤地胆魄,而不是诿过于人洗刷自己。姚贾久为邦交,对山东六国的官场阴暗的了解比李斯更为透彻。姚贾清醒地知道,此等无视法治的杀戮风暴一旦席卷大秦,刚刚一统天下的帝国便必然地要陷入当年赵国末期地连绵杀戮,其迅速溃灭将势不可免!若此时还对这个胡亥与赵高心存期待,无异于痴人说梦。素来行事果敢的姚贾,以为自己的愤怒果敢也将必然激起李斯同样的愤怒与果敢,甚至,姚贾在心中没有排除李斯早已经有挽回局势地图谋……姚贾没有料到,李斯竟会变得如此萎缩软弱,竟能提出以弹劾之法除去赵高的童稚之说。对于政治,对于人『性』,姚贾从来是清醒透彻的。当年李斯犹豫于韩非之囚,正是姚贾激发李斯而杀了韩非。姚贾始终认为,认准的事就要果敢去做,果真铸成大错,便须断然悔悟重新再来。在姚贾的人生信念中,没有圣贤之说,没有完人之说。做事不怕沾污带泥不怕错断错处,然必须知错立改。姚贾以为,始皇帝便是此等境界之极致帝王,错失时可以颁下荒诞的逐客令,醒悟时则立即霹雳飓风般回头;身为追随始皇帝一生的重臣,连始皇帝如此可见的长处都未能领悟,才如李斯者岂非不可思议哉!……然则,姚贾终于失望了。李斯终究不是姚贾。姚贾终究不是李斯。强为同道之谋。难矣哉!

    当晚,姚贾秘密拜会了已经很是生疏地典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