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史上最坑穿越者 > 0112章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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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报特使,监军行辕无异常,扶苏昏睡未醒。”

    正在此时,阎乐派出的随监吏回来禀报消息了。随监吏者,随同“罪臣”督导诏书实施之官吏也。秦国法政传统:举凡国君派特使下诏,特使有督导诏书当即实施之权;若是治罪诏书,则特使必得亲自监察以诏刑处置。事后将全部情形上书禀报。依此法政传统,阎乐此来为特使,自有督刑之权。然则情势有变,“罪臣”不奉诏而要复请等待重下诏书,特使便有亲自或派员跟随进入“罪臣”官署监察其形迹之权,此谓随监。蒙恬扶苏何许人也,威势赫赫甲士重重,阎乐深恐自保不能。当然不会亲自随监两家;故,只各派出两名随行文吏随监两府。如此依法正常之随监,蒙恬扶苏自然不当拒绝。清晨来向阎乐禀报者,便是随监监军行辕的一名随监吏。

    吏员说,监军行辕戒备森严。两名随监吏只能一外一内;外边一人在辕门庭院,只能在两层甲士间转悠;进入内室的他,只能镶嵌在四名甲士之间守候在扶苏寝室之外;寝室之内,只有两名便装剑士与一名贴身军仆、一位老太医。吏员说。直到四更,扶苏寝室尚有隐隐哭泣之声,天将拂晓之时哭声便没了;之后老太医匆匆出来片刻,又匆匆进去了,出来时两手空空,进去时捧了一包草『药』;至于清晨,扶苏寝室仍无动静。

    “清晨时分,蒙恬未去监军行辕?”阎乐目光闪烁着。

    “没有。在下揣测:行辕动静。司马会向蒙恬及时禀报。”

    “扶苏有无早膳?”

    “没有。在下揣测:一日一夜,扶苏水米未沾。”

    “好!你随我来。”阎乐一招手,将那个随监吏领进了特使密室。

    片时之后,随监吏带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吏匆匆出了驿馆,到监军行辕去了。阎乐地谋划是:对蒙恬无可奈何,索『性』示弱放手,以示对功勋大臣地敬重,如此或可麻痹蒙恬不找特使纠缠;对扶苏。则要攻其『迷』『乱』之时。绝不能放松。

    监军行辕的随监吏刚走,大将军幕府地随监吏便回来禀报了。幕府随监吏说。大将军幕府尚算礼遇,他们两人只能在正厅坐待,蒙恬或在庭院转悠,或在书房『操』持,他两人一律不能跟随不能近前,一夜无事。如此情形阎乐早已料到,听罢只问了一句,方才蒙恬回府没有?随监吏说没有。阎乐立即吩咐随监吏回幕府探查,蒙恬究竟到何处去了?午膳时分,幕府随监吏回报,说裨将王离于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进入幕府,与蒙恬书房密会片刻,两人已经带一支马队出幕府去了。片刻之后,阎乐着意撒在城外的吏员禀报说,蒙恬马队向阴山大营去了,王离没有一起出城。阎乐一阵欣喜,心头立即浮现出一个新的谋划。

    秋日苦短,倏忽暮『色』降临。

    初更时分,阎乐打出全副特使仪仗,车马辚辚开抵监军行辕。护卫司马拦阻在辕门之外,一拱手赳赳高声道:“末将未奉大将军令,特使大人不得进入!”阎乐一脸平和一脸正『色』道:“本使许大将军复请,已是特例。本使依法督诏,大将军也要阻拦么?”护卫司马道:“特使督诏,业已有随监吏在,特使大人不必多此一举!”阎乐一亮特使的皇帝亲赐黑玉牌道:“本使只在庭院督诏片刻,纵使大将军在,亦不能抗法!若足下执意抗法,则本使立即上书陛下!”护卫司马道:“现武成侯正在行辕,容在下禀报。”说罢匆匆走进了行辕。片刻之后,护卫司马大步出来一拱手道:“特使请。”

    朦胧月『色』之下,大庭院甲士层层。阎乐扶着特使节杖,矜持地走进了石门。年青的王离提着长剑沉着脸伫立在石阶下,对走进来的阎乐丝毫没有理睬。阎乐上前一拱手道:“陛下以兵属武成侯,武成侯宁负陛下乎!”王离沉声道:“足下时辰不多,还是做自家事要紧。”阎乐不敢再硬碰这个从未打过交道地霹雳大将王贲的儿子,一挥手吩咐随行吏员摆好了诏案,从案头铜匣中捧出了那卷诏书,一字一字地拉长声调念诵起来。念到“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时,阎乐几乎是声嘶力竭了。诏书念诵完毕,阎乐又高声对内喊道:“扶苏果为忠臣孝子,焉得抗诏以『乱』国法乎!扶苏不复请,自当为天下奉法表率,焉得延宕诏书之实施乎!……”

    “够了!足下再喊,本侯一剑杀你!”王离突然暴怒大喝。

    “好好好。本使不喊了。赐剑。”阎乐连连拱手,又一挥手。

    依着法度,诏书云赐剑自裁,自然是特使将带来的皇帝御剑赐予罪臣,而后罪臣以皇帝所赐之剑自裁。那日因蒙恬阻挠,未曾履行“赐剑”程式,扶苏便被蒙恬等护送走了。以行诏程式,阎乐此举合乎法度。谁也无法阻挠。虽则如此,阎乐将皇帝御剑捧到阶下时,还是被王离黑着脸截了过去,递给了身后的监军司马。阎乐还欲开口,王离却大手一挥。四周甲士立即『逼』了过来,阎乐只得悻悻去了。

    次日清晨,当蒙恬飞马赶回时,九原已经在将士哭声中天地反复了。

    在城外霜雾弥漫地胡杨林。王离马队截住了蒙恬。王离泪流满面,哭得声音都嘶哑了。王离说,阎乐的赐剑一直在司马手里,他也一直守护在扶苏的寝室之外;夜半之时,阎乐的随监老吏在寝室外只喊了一声“扶苏奉诏”,便被他一剑杀了;分明寝室中没有动静,军仆与太医一直守在榻侧,两名便装剑士一直守在寝室门口。可就在五更鸡鸣太医诊脉地时候,长公子已经没有气息了;王离闻讯飞步抢进,亲自揭开了扶苏的丝绵大被,看见了那柄深深『插』进腹中的匕首……王离说,惊慌失措的太医在扶苏全身施救,人没救过来,却意外地在扶苏地贴身短衣中发现了一幅字迹已经干紫地血书——

    抗命『乱』法,国之大患。扶苏纵死。不负秦法。不抗君命。

    蒙恬捧着那幅白帛血书,空洞的老眼没有一丝泪水。

    直到血红的阳光刺进火红的胡杨林。蒙恬依旧木然地靠着一棵枯树瘫坐着,比古老地枯木还要呆滞。无论王离如何诉说如何劝慰如何愤激如何悲伤,蒙恬都没有丝毫声息。人算乎,天算乎,蒙恬痛悔得心头滴血,却不知差错出在何处。阎乐相『逼』固然有因,然看这干紫的血书,扶苏显然是早早便已经有了死心,或者说,扶苏对自己的命运有着一种他人无法体察地预感。扶苏这幅血书,虽只寥寥几句,其意却大有含义,甚至不乏对蒙恬的告诫。血书留下了扶苏领死的最真实的心意:宁以己身之死,维护秦法皇命之神圣;也不愿强行即位,以开『乱』法『乱』政之先河。身为皇帝长子,事实上的国家储君,赤心若此,夫复何言哉!蒙恬实在不忍责难扶苏缺少了更为高远地大业正道胸襟,人已死矣,事已至此矣,夫复何言哉!

    蒙恬所痛悔者,是自己高估了扶苏的强韧,低估了扶苏的忠孝,更忽视了扶苏在长城合龙大典那日近乎疯狂的醉态,忽视了覆盖扶苏心田地那片累积了近三十年的阴影。那阴影是何物?是对庙堂权力斡旋的厌倦,是对大政方略与纷繁人事反复纠缠的『迷』茫,是对父皇地忠诚遵奉与对自己政见地笃信所萌生的巨大冲突,是植根于少年心灵地那种伤感与脆弱……而这一切,都被扶苏地信人奋士的勃勃豪气掩盖了,也被蒙恬忽视了。蒙恬也蒙恬,你素称虑事缜密,却不能觉察扶苏之灵魂的『迷』茫与苦难,若非天算大秦,岂能如此哉!

    直到昨日,蒙恬还在为扶苏寻觅着最后的出路。他飞骑深入了阴山草原,找到了那个素来与秦军交好的匈奴部族,与那个白发苍苍却又壮健得胜过年青骑士的老头人商定:将一个目下有劫难的后生送到草原部族来,这个后生是他的生死之交,他不来接,老头人不能放他走,当然更不能使他有任何意外。老头人慷慨地应诺了,举着大酒碗胸脯拍得当当响:“蒙公何须多言!蒙公生死之交,也是老夫生死之交!只要后生来。老夫便将小女儿嫁他!老夫女婿是这草原地雄鹰,飞遍阴山,谁也不敢伤他!”……蒙恬星夜赶回,便要将『迷』『乱』悲怆地扶苏立即秘密送进草原,而后他便与王离率五万飞骑南下甘泉宫了……一切都安置好了,最要紧的扶苏却没有了,人算乎,天算乎!

    “蒙公。三十万大军嗷嗷待命,你不说话我便做了!”

    在王离地愤激悲怆中,蒙恬终于疲惫地站了起来,疲惫地摇了摇手,喑哑颤抖地声音字斟句酌:“王离,不能『乱』国,不能『乱』法。唯陛下尚在,事终有救。”王离跌脚愤然道:“蒙公何其不明也!长公子已死。阎乐更要『逼』蒙公死!栋梁摧折,护国护法岂非空话!”蒙恬冷冰冰道:“老夫不会死。老夫宁可下狱。老夫不信,皇帝陛下能不容老夫当面陈述而杀老夫。”王离大惊道:“蒙公!万万不可!皇帝业已『乱』命在先,岂能没有昏『乱』在后……”“王离大胆!”蒙恬被王离的公然指斥皇帝激怒了,满面通红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洞察深彻,岂能有连番昏『乱』!不能!决然不能!” 》≠miào》≠bi》≠gé》≠,

    王离不说话了。

    蒙恬也不说话了。

    三日之后,阴山大草原见证了一场亘古未见的盛大葬礼。

    扶苏身死的消息,不知是如何传开的。昼夜之间。沉重呜咽的号角响彻了广阔的山川,整个大草原震惊了,整个长城内外震惊了。正在寻觅窝冬水草地的牧民们中止了迁徙流动,万千马队风驰电掣般从阴山南北地草原深处向一个方向云集;预备归乡的长城民力纷纷中止了南下,万千黔首不约而同地改变了归乡路径,『潮』水般流向了九原郊野……第三日清晨,当九原大军将士护送着灵车出城时,山峦河谷的情境令所有人都莫名震撼了。霜雾弥漫之下。茫茫人浪连天而去,群峰是人山,草原是人海,多姿多彩的苍黄大草原,第一次变成了黑压压黔首巾与白茫茫羊皮袄交相涌动的神异天地。无边人海,缓缓流淌在天宇穹庐之下的广袤原野,森森然默默然地随着灵车漂移,除了萧瑟寒凉的秋风长啸。几乎没有人的声息。渐渐地。两幅高若云车地巨大挽幛无声地飘近了灵车。一幅,是草原牧民的白布黑字挽幛——阴山之鹰。折翅亦雄。一幅,是长城黔首们的黑布白字挽幛——长城魂魄,万古国殇。蒙恬与王离麻衣徒步,左右护卫着扶苏的灵车。九原大军的三十万将士史无前例地全数出动了,人俱麻衣,马尽黑披。十万器械弓弩营地将士在营造墓地,十万步卒甲士的方阵前行引导着灵车,十万主力铁骑方阵压后三面护卫着灵车。大草原上矛戈如林旌旗如云,辚辚车声萧萧马鸣,在血『色』霜雾中镌刻出了虽千古无可磨灭的宏大画卷……

    自九月以至入冬,李斯一直在全力『操』持始皇帝葬礼。

    对于始皇帝国葬,李斯是尽心竭力的。胡亥接纳赵高举荐,发丧之后恭敬地拜李斯为主葬大臣,且颁行了一道诏书:丞相李斯得全权处置始皇帝葬礼事宜,举凡国府郡县官署得一体从命,否则以法论罪。李斯倍感奋然,当即拟就了一卷《致隆国葬书》呈上,胡亥立即批下了“制曰可”三个朱红大字。在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中,将葬礼论说得最透彻的,当属李斯的老师荀子。荀子的《礼论》,其轴心便是论说葬礼。李斯之所以要郑重上书,便是要以老师立论为根基,将始皇帝葬礼『操』持成有大师学说为根据的亘古未见的盛大葬礼。李斯由衷地以为,这既合始皇帝超迈古今的大器局,也很合目下安国之要义。李斯在上书开首,先大篇引述了老师荀子的葬礼论:

    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再得其复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诸侯棺椁七重……,使生死终始若一。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