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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寒出人意料地没有加以反驳，反而仰头望向天际那一弯迷蒙的血月，嘴唇颤动。通天教主见他不再如先前一样暴躁，道：“哼，死过一次终于冷静下来了吗？”
星寒忽然露出满脸痛苦神色，问道：“我该怎么做？”
通天教主道：“本座不是天，如何会知道？”
星寒道：“你说我斗不过天命之时当真不知道我会亲手弑父？”
通天教主道：“本座若真知道何不明白告诉你？难道本座会怕天吗？”
星寒道：“你究竟知道多少天机？先是让我当心天命，后又叫我斩断轮回，我的天命到底如何，轮回又要怎样斩断？”
通天教主道：“本座知道的只比你多出少许，先前两番对话其实只是本座的试探之语。但是天因此起异象可见本座的猜测大有道理。”
星寒道：“你在试探天？”
通天教主道：“不错，他既然是意志而非是法则，本座就以世间斗争的手段来对付他。”
星寒道：“你为何要与天斗？这与我的天命又有何关系？”
通天教主道：“你可知道我何以一直以来对你特别宽容？”
星寒道：“还不是看在大哥的份上，要不是大哥助你，你岂能打败元始天尊了结夙愿。”
通天教主道：“与他无关，本座对你另眼相看是因为你能影响天地秩序的走向。”
星寒皱眉道：“这话为何听着如此耳熟？是了，我数月前上灵台方寸山时须菩提也曾说过类似话语。”
通天教主神色一动，道：“须菩提？他说什么？”
星寒道：“好像是让我一统妖界，还天地一片宁静。对，就是还天地一片宁静。”
通天教主道：“他当时是无心之说还是意有所指？”
星寒道：“依我看应当是无心。哈，我夜星寒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们却偏要让我翻云覆雨，当真把我看得如此重吗？”
通天教主道：“本座也不知该从何解释，一切都只是本座的猜测而已。”
星寒道：“说吧，为何我能引导天地秩序走向。”
空行羽本来一直在远处不敢靠近，见二人对话良久不再动手，这才靠上前来。
通天教主道：“两百年前本座修成十重天功法，击败元始，从那时起本座就一直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天地不再向前发展，而是进入了一个无休止的轮回。这种感觉虽然无证可考，但却不止一次浮现在本座脑海中。九重天将你带来密藏之时，本座虽是第一次见你，却像已认识你数百万年。这种感觉在本座初见九重天之时也曾有过。”
星寒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那无数次的轮回中见过我？”
通天教主道：“也许是吧。而且本座当时便感觉到你与这轮回息息相关，若要斩断轮回，必须从你下手。”
星寒道：“这些毫无来由的感觉能做什么凭据？”
通天教主道：“本座也知道算不上切实的凭据，但修为到了本座这个份上，等闲不会出现幻觉。倘若轮回真的存在，本座定要将天地的轮回打破。倘若到头来证明一切只是本座的妄想，那也无妨，于本座而言不过是为这漫长而平淡的生命多添几分华彩罢了。”
星寒道：“天地为何会轮回？”
通天教主道：“本座说了只是猜测，你若要刨根究底，却叫本座如何回答？”
星寒道：“那你为何说我是为天所弃之人？”
通天教主道：“自本座见你第一眼时心中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当时便知你这一生必定充满坎坷。细数你至今遇到的磨难，先是遭母亲遗弃，后又遇上父亲疯癫，不得已流落凡间，往后被秋雪颜所欺……”
星寒浑身一震，喝道：“你说什么？”
通天教主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自欺欺人到几时？绶师湖底的水晶棺中空无一物，难道本座不说你便不知道了吗？”
星寒霎时间脸如死灰，悄悄瞥了一眼在旁一言不发的空行羽，随即眼露凶光道：“你怎么会知道？”
通天教主道：“秋长恨从万骨枯中逃脱，本座自然要查个一清二楚。嘿嘿，好一个秋雪颜，好一个九重天。”
星寒叫道：“你又扯到大哥干什么？”
通天教主道：“九重天何等人物？就算他初时不知道秋雪颜的意图，但秋雪颜既要救人自然要有相应行动，有行动便会露出马脚，若说九重天对此事毫不知情，本座第一个不信。”
星寒怒道：“荒谬，秋长恨是在大哥死后五年才逃出了万骨枯，与他能有什么干系？”
通天教主道：“秋雪颜与你一同入密藏，前后不过呆了一年，后因秋云舞与九重天……”
星寒猛喝道：“住口！你东拉西扯到底想说什么？”又不由自主地朝空行羽看去。
通天教主道：“你既然不希望本座明说，本座便只说重点。重点便是秋长恨逃出万骨枯绝非秋雪颜一人之力，九重天也有参与其中，此事本座相信你并不知情，你只是被秋雪颜利用了而已。”
星寒本已变色的脸更是血色褪尽，苍白得可怕。
通天教主道：“至于九重天为何参与其中，本座也深感费解，救出秋长恨与他而言并无任何好处。”
星寒抱头大叫道：“够了！我只想知道我为何是为天所弃之人，谁要听你翻那些陈年旧账？”
通天教主道：“你看看你现在身受的痛苦，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九重天诈死失踪，却扔下了当时并未成熟的你，这是你百年前的最后一难。你出山后又在法无天的设计下杀了亲身父亲。一生有如此多的苦难本就罕见，而你偏偏还在亲手弑亲之后莫名遭受天谴，除了为天所弃，本座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星寒听着通天教主一字一句道来，前尘往事一一流过心头，隐隐间仿佛真的感到了天命随身，如同一把巨大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
良久，他才死气沉沉地道：“有一事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出山后屡遭凶险，肉身不保，元神辗转到了一座海岛，那海岛上住着的是当年千华国的遗民。我在那座海岛上遇袭，死而复生之时无意间杀了华想容和我亲生的孙儿孙女，与这次在万信府一样，当时也出现了天谴异象。”
通天教主道：“原来你方才提到的重生岛指的便是此事。此事更坐实了你是为天所弃之人。在岛上袭击你的是何人？”
星寒道：“我也不知道，叶牙曾与他交过手，却也没看出他的来历。”
通天教主道：“叶牙年纪虽轻，但可算见多识广，连他也认不出，可见那人不简单。若是能知道那人身份，也许便有更多线索可解天命之谜。”
星寒道：“大哥曾告诉我，天地数百年后会有一场灭世之劫，百年来我一直在为应劫做准备，可是我要助天地渡劫，为何却要承受这样的天命？这便是天对我的回报吗？”
通天教主听到“灭世之劫”，眼中精光闪闪，叹道：“自古有云，天命难测，本座让你提防天命不是要你怨天恨天，而是希望你从今往后行事之时少些独断，多听他人意见。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摆脱天命。”
星寒道：“这样当真有用吗？若天要我亡，又怎会容许我听取别人意见？你不是曾说天要影响人的命运必先影响其心吗？”
通天教主半晌无言，良久，才郁郁道：“所以虽然我一早提醒于你，可你仍然没有避过亲手弑父的天命。这也正是众生从来斗不过天的原因，天也因此才有了至高无上之名。但他既然是意志而不是法则就必会有破绽，难道你不想成为打破神话之人吗？”
星寒道：“打破神话……这可能吗？”这一句与其说是在问通天，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空行羽听着二人的谈话虽然明白了其中一部分，但大多时候茫然不知二人在说什么，只看出了星寒的情绪越渐低落。
通天教主道：“本座要说的便只这么多，你再有疑问，本座也答不了你。”
星寒道：“我尚有最后一个疑问，天命是我个人的天命，轮回却是天地的轮回，为何你认为我只要摆脱了天命便能斩断天地的轮回？”
通天教主淡淡道：“直觉。”
星寒听他竟以直觉两字来判断自己一生的命数，顿感荒谬不羁，想哈哈大笑，却只是嘴角微微一抽，道：“呵，直觉！你可知道你的直觉将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今往后我不敢妄说一句话，不敢妄下任何一个决定，我这后半生都要背负着天命的枷锁战战兢兢过活，就为了你这荒谬的直觉！”
通天教主道：“修为到了本座的地步，穷神知化，天人交感，无所不能。本座的直觉岂会荒谬？”
星寒心知他功法修为独步当世，即便真的能在某种程度上感应到天意也未可知。
通天教主又道：“本座上次提醒你，你未放在心上，以致酿成今日的大错。此后你信或不信仍然由得你，只盼你下回莫要再来本座面前指责本座才是幕后黑手。”说完，身形一隐，消失在空气中。
空行羽非但先前插不上话，即便现在通天教主已走，他仍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星寒满脸落寞，慢慢动身，不知要向何处飞去。
空行羽叫道：“你就这样走了吗？”
星寒道：“你最好闭嘴，我现在不想杀你，但为了摆脱天命说不定便会杀你。”
空行羽一愣，心知他现在已经全然不可理喻，只能无奈摇头，静静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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