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第十二章 旧恨新仇清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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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逸人怅然若失地回到堂上,忽然顿住,只见堂上主位赫然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孔罗衣心事重重地跟在她身后,并未发觉她的异样。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堂上传来:“小九别来无恙?”

    孔罗衣猛然抬头,一见之下,欣喜若狂,几个大步上前拉住那人手,叫道:“小八!小八!你怎么头发全白了?什么时候来的?你早来一步就能见着出云了。”

    孔逸人满头雾水道:“什么小九,小八?哥哥,他是谁啊?”

    孔罗衣笑逐颜开道:“才一百年不见,你就不认得他了?”

    孔逸人又细细打量那人,忽然间脸色转冷,白了孔罗衣一眼,转身便走。

    堂上之人正是星寒,见孔逸人如此举动,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向孔罗衣道:“世家有一门‘止根术’,小九可曾学得?”

    孔罗衣摇摇头道:“‘止根术’乃墨家不传之秘,我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星寒道:“用何手段方可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孔罗衣道:“‘止根术’并非正道之术,所以墨家禁之甚严,恐怕除钜子墨翟与其十四门徒外无人掌握,文字记载必然是有,却不知其收在何处。”

    星寒笑道:“墨翟徒弟既然如此之多,我这便去随手抓上几个,不怕没人开口。”

    孔罗衣脸色一变,转身朝外望去。

    星寒淡淡道:“下金刚山后我曾有被人追摄之感,原来真有其事。”

    孔罗衣讶道:“你练功伤了元神吗?”

    星寒望向门外,回道:“稍后再说。”

    一人披头散发,身着粗布麻衣赤足行来,进门便大喊道:“区区妖魔胆敢口出狂言,墨家严平在此,倒要看你夜星寒如何擒法。”话音未落,眼角紫影一闪,左颊已挨了一巴掌。

    星寒倚坐在椅上,朝孔罗衣使个眼色,孔罗衣向他身旁忽然出现的紫衣人微微一笑,转身向严平作揖道:“不知世叔光临,欢迎之至。世叔请上座。来人,奉茶!”

    严平却不移步,捂着火燎般疼痛的左颊,向紫衣人怒目而视,吼道:“你是何人,怎敢偷袭于我?”

    紫衣人尚未开口,星寒已道:“无名鼠辈不配问他姓名!太公既然来了,为何不进门?”

    大门处又走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头戴金箍,一身白色道袍绣着数朵黄云,仙风道骨使人一见而生仰慕之心。身后两名水火童子一捧一条二尺金鞭,一捧一个灰不溜秋的葫芦,另有一小将手执红缨枪,肩背一个非金非银的圈子,一块红绫裹住全身,昂首挺胸跟在其后。

    孔罗衣微微一惊,连忙迎上前去:“白虎首座光降,孔罗衣惶恐之至,有失远迎,万望首座恕罪。”

    太公望呵呵一笑,捋一捋长须道:“孔庄主赢得‘百家第一’之名已久,贫道一直未来道贺,要说起来,却是贫道失了礼数。”

    孔罗衣忙道:“不敢不敢。”正要将太公望引进屋中,一想主位上坐的乃是星寒,一时犹豫不决。

    太公望不理会他心中所想,径向屋中走去,望向紫衣人道:“能从贫道手下抽身,进得屋来,绝非泛泛之辈。贫道若未老眼昏花,这位当是摘星宫叶副宫主。”

    叶牙微笑点头,却不答话。

    严平一听扇了自己耳光之人竟是摘星宫副宫主,顿时收起怒色,向太公望身旁略微靠了靠,双手一前一后摆出防御架势。太公望这才望向星寒,见他一头银发胜雪,轻哼了一声,道:“时隔百年,你张扬跋扈的性子丝毫不改。小小年纪却留这一头白发,意欲何为?莫不是在贫道手下输怕了,以为发如贫道,便能法如贫道?哼——任你白发胜雪,终究难逃贫道掌心。”

    星寒似笑非笑道:“滑天下之大稽,我自留一头白发干你何事。一别多年,方见面就啰啰嗦嗦的,越老越惹人厌。”

    太公望喝道:“不识好歹!既然如此,贫道也不愿与你多费唇舌。你是自刎还是要贫道出手送你上路?”

    星寒轻蔑一笑,道:“你带这区区五百人便想取我性命吗?——太公望,你越老越糊涂了。”

    太公望道:“你若是未受重伤,或许尚有机会闯出五行大阵,但凭你现下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放着贫道在此,今日说什么也要铲除你这魔头!”

    星寒转头向叶牙道:“十二肖现在何处?”

    叶牙道:“除东华外,应当都在城中。”

    星寒道:“巳蛇不来也罢,其余人等尽数召来。”又向太公望瞥了一眼,遂闭上双目,斜倚在椅中一动不动。

    太公望向后一招手,叫道:“哪吒。”

    那小将走上前来,太公望吩咐道:“你速去总座调一千人来,布三才五行阵,顺道传下令去,若有人硬闯此庄,便尽数放行,许进不许出。速去!”

    星寒忽然睁眼道:“慢着,调三千五百人来,布一布三重五行阵才有些看头,你白虎座何时会布三才阵了?”

    太公望与星寒四目对视,眼神交战,良久方道:“调三千五百人,布三重五行阵。去吧。”

    哪吒应道:“是!”脚下风火突起,纵身向庄外飞去。

    叶牙抬头目送他远离,道:“人不可貌相,小小孩儿居然能腾云驾雾。太公有天庭作后台,难怪如此盛气凌人。”

    星寒道:“太乙真人潜修数百年,今日竟有弟子现世,难不成天庭诸仙也不耐寂寞,想要插手世间争斗吗?”

    太公望昂首道:“妖界式微,凡间崛起,此乃天下大势,各位老师洞察天机,这才有助凡讨妖的举动。这正所谓上应天命,下应民心。叶宫主当知贫道所言无差,你近年执掌摘星宫,颇有值得夸赞之处,贫道好言相劝,尽早弃暗投明方是正道。”

    叶牙猛摇头道:“我一生最爱逆天而行,与天斗,其乐无穷。此中真趣怎是你等天奴之流能够领略的。”

    太公望见叶牙态度强硬,道:“既然如此,今日便与叶宫主算一算日前接天台下的账,你一出手便取了我门下三百人的性命,嘿嘿,好厉害!”转头向孔罗衣道,“孔庄主的意思呢?”

    孔罗衣微笑道:“小民既是凡间子民,自当听从太公调遣。只是小民日前修行伤了经络,这几日不能行功,望太公准许回房静养。”

    太公望心道:“贫道便是担心你阳奉阴违,你自愿两不相帮,那是最好。”和蔼笑道:“孔庄主安心休养,此间之事交给贫道便是,只是这座大好庄院……”

    孔罗衣挥手道:“区区庄院何以足惜,小民这就带同下人去别庄休养,小民告退。”从容出厅,正要出门,回头对星寒道,“出云临走时让你去见见她。”见星寒微微点头,这才放心出门而去。

    太公望见孔罗衣已走,星寒与叶牙二人一人闭目假寐,一人仰视屋顶,哪有半分召人前来的举动,心中暗自生疑:“莫非是使调虎离山之计,骗得我将左右遣走,他们好突围而出?他们怎知我今日既有飞刀在手,便是他二人联手我也尽可制得住。十二肖若来,那是最好,除去这十四人,便等若除去了半个摘星宫,十二肖若是不来,便取了他二人项上人头,也算是在凡妖之战中拔得头筹。”

    叶牙将右手搭在星寒左手背,一面默察他伤势,一面施展体读术道:“你看那童儿捧着的可是封神斩仙葫芦?我只在史记中见过形影图,有九分相像。”

    星寒假寐回道:“确然无疑,若非有这件法宝在手,他怎会如此大胆。”

    叶牙心道:“这可棘手了,你元神涣散若此,无法出手。我一人全无把握招架得住。”

    星寒心道:“今日不是动手的时候,你召十二肖过来,让我见见他们的本事,随后便出城。”

    叶牙微微一笑,心道:“是要考较他们吗?”

    星寒心道:“无非是些匿形和逃命功夫,若今日有人不能逃出这三重五行阵,便要从十二肖中除名。”

    叶牙心道:“封神斩仙葫芦号称天下第一法宝,绝非浪得虚名,若等他四千人众布下三重五行阵,连你我都没把握出去,何况他们。不如趁此机会先走为妙。”

    星寒心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葫芦由陆压道人传世,历来只在三清仙境中留传,传至最近一代,本是元始天尊持有。数百万年来这葫芦屡次现世,只有先天八卦堪撄其锋。如此一件仙家至宝又岂是太公望能随意驱动的。凭他那点道行,想要强行请出封神斩仙飞刀,非但不能发挥飞刀全力,而且难免有损修为。他怎舍得用来对付十二肖。”

    叶牙心叹道:“原来如此,史记之上却没有这样的记载。这葫芦既是天庭不传之宝,那太公望……难怪我暗中查探百年之久都查不到他的出生来历,没想到他竟是天庭之人。依你看他会不会是元始的门徒?”

    星寒心道:“元始既然连这葫芦都给了他,而他又口口声声称那些老不死的为老师,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叶牙心道:“太公望执掌白虎座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原来天庭早在那时已插手世间争斗,我们竟还懵然不知。”

    星寒心道:“我们既然向凡间出手,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遮遮掩掩了一百五十年,如今公然现身也不足为奇——我虽然是被蒙在鼓中,但大哥未必没有察觉,否则也不会为今日之事埋下伏笔。”

    叶牙心道:“天尊已然不在,大局还须靠你撑起。可今日见你,你的精神状态居然如此之差,百年已过,还没把那些前尘旧事忘个一干二净吗?”

    星寒心叹道:“你知道我忘不了的。”

    叶牙暗叹一声,收回右手,望向太公望道:“元始天尊安好?”

    太公望见他有如此一问,坦然道:“师尊道法精深,以道养生,身强体健自不必说,功法修为亦是一日千里,近来已步入十重天初境。”

    星寒一听见“十重天”三个字,蓦然想起日前与药王菩萨的对话,脑中火花一闪而过,分明想到了什么却又难以把握,越使劲去想越觉得脑中混乱一片。忽然,一切杂念又已消除,只感觉身处的空间正向四方无限延展,直至苍茫一片,精神飘飘荡荡无所寄托。正神游之际,恍惚听见太公望说道“短命”“尘埃”云云,心中不由自主喊道:“是在说大哥?是在说大哥吗?是在说大哥!”右手食中二指一抬,一道紫芒向着太公望激射而出,一指既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劳袭来,脑中反而变得无比清醒。

    太公望身形一晃,堪堪避过这毫无征兆的一指,眼见紫芒撞上院墙,竟然弹射了回来,太公望这次却有了准备,两道神符祭出,“簌簌”两声,与紫芒一道消失于无形。虽然避过这一指,可太公望心头怒气顿生,横目怒视星寒,却不由得略吃一惊。只见星寒浑身瘫倒,骨架比先前小了一圈,肌肉松软耷拉,活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太公望心叫道:“散功了!散功了!”心念方起,身形已动,双掌扬处,十三张神符前后一线朝叶牙急射而去。叶牙微微一愣,显然未料到太公望竟会对自己下手,右手方提起,太公望大手一挥,神符倏地散开,贴向叶牙。叶牙捻个“忘忧火”诀,一口灵气正要喷出,“铿”地一声巨响,如惊雷乍起,耳中顿时一阵轰鸣,眼前强光充斥,肌肤如受火炙火燎,其身宛如置于太阳之上,炽烈的光焰刹那间将一切吞噬。

    叶牙知是封神斩仙飞刀出鞘,连忙气贯双足,却惊觉双足已被牢牢束缚,难动分毫,试移动其他部位时亦是如此。这一惊非同小可,心念一转,已知是十三张神符上身,以致行动被制,太公望如此束缚住自己行动,不问可知是要全力对付星寒。在正常情况下要避过飞刀之厄已是难比登天,何况在飞刀神威之下,官能尽被削弱至最低,以星寒重伤之身,势必在劫难逃。一念及此,心中意气澎湃而起,多年修为立时展现,猛一运气,以“忘忧火”诀强行驱动“绵里针”功法,火焰般气劲由全身毛孔射出,立时将神符刺成千疮百孔。叶牙浑身一轻,疾速移至星寒身前,刚一立定,眼前强光已然敛去。太公望捻须而立,神情欣然。

    叶牙蓦地发觉星寒气息消失,大惊回头,见他张大口愕然坐在椅中,目光中仍留有难以置信的神色。伸手去探时,已觉察不到任何生机。心口处衣衫微损,一道一寸长短的口子既是如此微不起眼,却又令人触目惊心,虽无半点血迹,但无疑正是飞刀所造成致命伤处。

    叶牙脑中嗡的一声炸裂,身子一软,险些立足不稳,悲痛之情无可抑止地从心底涌出,从头到脚将他吞没。太公望见状,趁机悄悄向屋外退去。

    叶牙蓦地醒转,眼中悲愤顿生,左掌猛向后一拍,一股紫色雾气向着太公望汹然涌去。太公望神色泰然,右手一翻,一张神符轻飘飘脱手而出,迎向紫雾。身后两名童子和墨家严平却悄然退出庄外。

    叶牙强自压下心中伤痛,淡淡道:“封神斩仙飞刀不愧天下第一,可你太公望何德何能,妄动神器,难逃其咎。”话音刚落,神符与紫雾相触,“嘭”地一声炸裂。

    太公望心神一震。适才请出封神斩仙飞刀,虽然未像星寒预言般折损功力,却也在吸尽他灵气的同时,耗去了他大半真元。他本欲故示从容,以飞刀余威镇住叶牙,争取些许时间回复灵气,再伺机退出庄外发动五行大阵,岂料叶牙像看穿了他一般,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

    紫雾炸散,数百道气芒飞溅而出,每一道气芒都蕴涵十足灵气,有的正面硬挫,有的取道太公望身后,迂回进击,角度之广势要令他无可规避。叶牙含恨之际,已是全力出手。太公望虽是强弩之末,但终是身经百战,脚下一动,身如离弦之箭向后飞退,眨眼越过十丈距离,直至院心,避过了气芒合击之势。气芒锋头一转,如影随形袭来。太公望脑中微微晕眩,却心知是生死一刻,手随心动,四张神符飘立身前。心中正要略略安定,双足及地,一阵寒意又涌上心头。左足竟似踏入了泥淖之中,迅速下陷,右足却似被藤蔓缠上,越缠越紧,难以动弹。一个立足不稳,向后仰跌而去,同时身后异声突起,一道闻所未闻的凌厉气劲带着一阵百鬼夜哭般凄厉的声响破空而来。

    太公望无暇分辨变故来自何处,已自魂飞魄散,惊惶中透过气芒隐约看见堂上星寒右手抬起,食中二指正指向自己,无可苍白的脸色倏然转青。

    正当此时,腰间一股灵气急速注入,直贯他右足,右足禁制立时解开,随即力道传来,太公望左足亦脱出泥淖,身形随一条丈二红绫腾空而起。太公望抬头看去,哪吒满是血污的狰狞面容赫然映入眼中。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原来究竟迟了一步,双腿被后方气劲齐膝削断。太公望强忍剧痛,一声不吭,眼见哪吒身处险境,而自己处境更是不堪,不由得咬牙切齿,却偏偏无计可施。

    红绫力道再变,将太公望向庄外弹去。太公望伸手拉住红绫,想将哪吒扯回,一并退出庄外,但红绫柔软,又无灵气可使,一拉之下红绫微微伸直,却难以用力。只这眨眼之间,哪吒身受数十记棒击,使棒人手法别具一格,每一击都在哪吒身上洞穿一个棒孔。太公望看得睚眦欲裂,忽然腹中一热,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子自居将哪吒一副凡躯捣得千疮百孔,随即将铁棒一横。眼看一记侧击便要将其打得支离破碎,地上数人同时大喊:“大哥,小心。”他却茫然不知危险来自何处,忽然腰间一紧,已被人扯落下地。尚未抬头,半空中虎啸传来,震耳欲聋。抬头看时,只见一只巨大的白虎正张开血盆大口,若非闪避及时,自己此时已成了白虎腹中餐。白虎一击不中,张口含住哪吒身躯,扑向太公望。太公望正受辰若虚追击,身遭冰屑环绕,眼看不保。白虎巨掌拍至,汹涌灵气压迫而来,冰屑立时消散。

    辰若虚气息一岔,眼前一黑,意识消失之际,右拳猛击而出,正中白虎掌心。骨裂声传来,辰若虚如流星般坠落,直撞向院内青石路面,这一撞若是撞实,莫说尸骨难存,在如此灵压之下,魂魄亦要灰飞烟灭。

    太公望身在半空,已看见庄内大大小小十二个人影从隐匿处走出,而星寒并无苏醒迹象,依旧瘫在椅中,显然已经死透,回想起先前见到的幻象,心中震撼无已。翻身上虎背,跃出庄外。手下诸人不必吩咐,灵气鼓荡相生,须臾已将三重五行阵布下。

    白虎落地,吐出哪吒尸身,太公望更不迟疑,从童子手中抢过打神鞭,一鞭打去,只见一道白光从尸身飞出,白虎张口含住。

    身旁白袍中年男子看了太公望的断腿一眼,行礼道:“启禀首座,五行阵布阵已毕,是否立即发动?”

    太公望一边施符止住双腿的血,一边道:“寻常手段对他们不起作用,须以水行之力为基,令金行之力仙化,方能一击成功。十二肖已全部现身,乌鸦自顾不暇,百观城内他们已无强援,你放心让所有弟子加入阵法,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仙化,将他们全体送葬,以免夜长梦多。我要立即去乾元山。”

    白袍男子心中巨震:“我们已将庄前庄后围得水泄不通,十二肖进入庄内,我们怎会丝毫不知。”连忙单膝跪地道:“首座放心,伯阳必定叫他们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