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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房间,我直接先冲进浴室,打开洗澡水。

    方才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也太快了,根本容不得我多琢磨,我得先缓缓,消化一下,一个人冷静冷静。

    T.K.和温予淼今天晚上都有些不正常,而这个不正常在他们两人那诡异的视线交流之后简直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让人不舒服极了。

    T.K.那个眼神暗示的到底是什么?温予淼又为什么会妥协?

    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吵吵闹闹,抬杠互呛的,大体上和吴煜凡他们之间是差不太多的,玩笑开起来完全不修边幅,关系相当融洽密切,好到几乎不分彼此。

    但是单纯就当前这件事来说,表面上看T.K.对温予淼要参加进来的态度是不置可否的,不过我并不太相信他会真的容许温予淼胡来,打乱他正在运作中的试验计划。他已经够耐心,也等得够久了,可试验的进展大约应该是一直停滞不前的,眼下好不容易又被他们突发奇想找到一个全新的方向,怎么可能还没正式开始就出现一个明显不在安排内的意外纰漏?无关乎彼此关系的亲疏,这是他作为一名一族之长的必然选择。

    当然,我觉得温予淼真到了明天也未必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管不顾了。毕竟,他作为暗月的大祭司,我虽然不了解他的具体职能是什么,可从T.K.和周围一众属下对他的态度中隐约能感觉到他应该还是相当称职且备受尊重的。

    他们这二人演技颇高不分伯仲,表面看似全没什么正经的,都是扯皮拌嘴,可想来估计也就是在我跟兰焱面前。我相信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着和这种故意一般的表象所完全背道而驰的谨慎和精明。

    是的,谨慎和精明。

    论起本事,兰焱从小便实力过人非同一般,我们在这里日子不算短,我多少能看出他那个大力王的王字称号实在是配得上一个实至名归,声名远播到嘲鄙我们如暗月对此也一样是认可的。

    可即便是这样,兰焱刚才出手救下我,痛揍温予淼时,他并不是像之前每次那样急火火喊着我的名字跑来再下手,而是悄声不响地从温予淼后方遽然出击。

    所以别的我说不好,但兰焱这个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处理方式,大致应该能证明温予淼在他心中是需要被极其谨慎对待的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稳妥拿下的吧?参考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温予淼在挨了那一拳之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趁着兰焱抱扶照顾我的空隙,马上不吃亏地还击,打回了他,这个人的体力和脑力水平皆可见一斑。

    思及此,我蓦地想起当初在学校温予淼的宿舍楼下,吴斯谬跟他发生冲突时,我竟然会傻乎乎地担心他一个人类会被直接活活打死,急得抓耳挠腮的想辙糊弄走了吴斯谬,可真是被骗被玩儿得可以。要是知道今日,当初干脆放吴斯谬弄死......

    算了,怎么可能?

    过去了就不想了,且不谈人家的精湛演技、巧妙布局和卧薪尝胆、潜伏许久,追本溯源,还是我的愚蠢和主观臆断害了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

    额头抵着墙壁上的瓷砖轻磕,喷头的水连续不断地砸在后脑上再顺流浇下来,呆望着地板上散落的片片朵朵水花,我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梳也梳不开,线索和想法东一下西一下的胡冒,却什么都抓不住、串不起。

    拖拖拉拉好久才洗好了澡,结果我不仅没能冷静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紧张了。

    抓着门把手,闭上眼反复几次深呼吸调节,给自己好一阵又是加油又是鼓劲儿的,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头顶一条大毛巾半遮脸拉开了浴室门。

    房间里。

    兰焱立于窗前举首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没打扰他,穿戴整齐,不仅没换睡衣,还蹬上了条牛仔长裤,披个薄衬衫当外套,扣好扣子正襟危坐在床上。

    默然,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

    “澡也该洗完了吧?能不能有点儿动静?兰焱,都这么半天了,你还真能扛啊!!!等什么呢?是不是非得要我进去看着才行?!”咚咚两下敲门声,外面是T.K.不耐烦地喊叫催促。

    “我说了我会做!!!”兰焱今晚火气很大,随随便便一撩就能熊熊燃起,他朝门的方向大吼,稍顿了顿后走到床前,收敛起全部的脾气,“...我...我先帮你擦头发...你转过去。”

    他都这么不自然了,我更是不知道怎么相处才好,抬头瞧了下他。

    干瞪眼地对视,两个人都挺难为情的,他堂堂七尺大男儿害羞地红了脸,我赶紧别过视线,咽下一口口水,不敢再多看地听话转身背冲过去。

    他拿过我手上的毛巾,在我身后给我轻柔仔细地擦上湿发。

    我表面安安静静由他摆弄,心里却像一整队军乐团打着小鼓似的嗵嗵直跳。

    “我们就快能出去了,但我没想到他们...”忽然,他压低嗓音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什么什么?!真的么???我...”我都没听他说完,直接便脱口而出。

    兰焱马上手快地捂上我的嘴巴不让再出声。

    果然,“什么东西真的么?沐恩,你瞎咋呼什么呢?”听到我的那一声叫嚷,门外传来T.K.搭茬儿的疑问。

    天呐,忘了那家伙了!我手扣在兰焱的掌上也一起捂住嘴,向门那边张望,暗自庆幸还好被他拦住没说出来关键词。

    确认T.K.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有破门而入的意思之后,兰焱才一松开我的嘴,我便急扭过身子面朝向他抬起头,瞪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瞳,生怕他是在哄我。

    出去?这也太惊喜了吧?!!!

    我一直认为,人嘛,不管到了什么不好的环境里,总不能放弃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不然很容易便会把自己的心情弄得更加糟糕,逼到了消极厌世的地步还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同时须得承认的是,太多时候现实毕竟是骨感的,日子也是要过的,所以我的处世原则是万事不强求,像圣经中耶稣劝勉众人的那一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只有过好了今天,才能有明天,在等待到那一刻来临之前保全好自己,可以去迎接黎明的曙光,而不是沦陷于黑暗再也爬不起来,便是胜了,比什么都强。

    他点了下头,“嗯...应该再等一阵子就可以了...但,但现在......”

    抿了抿唇,后面的话他没讲了,而是手下重新动起来,一点点给我耐心擦着头发。

    想也知道兰焱未说出口的为难,是啊,即便将来真的能出去,可眼下这关怎么过?T.K.的人和他本尊这会儿就正盯在门口啊!

    我已无需关注暗月到底是在我和兰焱的血液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会那么想得到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了,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必须要我们“现在!立刻!马上!”迫切地做这件事情就足够了。

    刚才还激动到想要蹦起来满屋子上蹿下跳的高涨心情,瞬时如坠谷底泄了气,哎,好日子哪儿是那么容易盼到的。

    “......虽然...虽然我不愿意强迫你...尤其,尤其还是在这种...这种情况下...但,但是...”兰焱讷讷地,声音磕磕巴巴,连带着擦我头发的动作都有些断断续续的,每次特别紧张的时候,他都是这样。

    一如当年树下告白。

    我虽然也忸怩局促得恨不得外面跑一圈叫唤叫唤发泄,但还是生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内飞转,想着应付T.K.他们的对策。

    情急智生,我拉拉他的手腕让他先停下别说了,站起身附耳于弯下腰迁就我的他,小声提议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弄出点儿什么声音,骗骗他们就过去了...反正他们好像不会进来,我们不是也马上能出...”

    我的话还没说完。

    “真行......他干嘛去了?还不过来?!你过去看看!真要命,让我一个族长干这种事情...传出去成什么了?!...”隐约听见门口T.K.不满的喊声,吩咐牢骚完又哐哐地砸了砸我们的房门,“你们两个里面儿的还不快点儿?!十分钟,再没声儿我真的进去了啊!!!还有,别想着骗我,我可不是你个处男兰焱!我能听的出来区别!!!赶紧的!耐心有限!!!”

    兰焱被点名说到处男的时候,身子一僵,视线躲闪,举拳凑到嘴边轻咳两声,本就似是醉酒一般酡红的脸色更是像炸了一样愈发浓深了。

    “............”我同样别过脑袋,心道T.K.那张嘴还真是...而且我能想到的点子,他也完全都猜到了......

    兰焱闭上眼,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他是来真的的。”

    痛苦,似在隐忍着什么。

    我本事有限,也“是来真的的”感觉快要控制不了这个让人手心都狂冒汗的场面了。

    尴尬,太尴尬了。

    “......可不可以,再稍微,稍微给我点儿时间...我...”我开始闷头在屋子里彷徨转圈,无头苍蝇似的,眼睛四处乱瞟,就是刻意忽略掉那堵显眼到恨不得都发起光来的人墙不敢去看,臊得想把脑袋像鸵鸟一样扎进地里才好。

    走了会儿发现身子不对劲儿,哭笑不得,原来是同手同脚了。

    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想啊!万一能想出来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万一呢?

    “时间,我想给,我也给了。这个孩子,我自己也想要。”他本是站在原地未动的任我来回瞎绕,可说到最后转过了身,看着我,眼神坚定。

    刚才紧张的结巴是,现在镇静的流利亦如是。他这点和以前也是一样没变的,无论其他地方再怎么吞吐支吾,最关键的话,他却从来都不含糊,而是清楚、明白,绝不停顿、犹豫地表述出来。

    ......什么叫...他也想要?这话的意思是......

    心跳加速,热辣感自我的耳根而起,烧向脸颊,流窜漫布全身。

    “............”话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接,只有些傻了一样地收住脚,定定地看着他。

    我洗过澡,他却没有,这里天气又潮湿闷热得很,是以过了这么久了,他的头发濡湿发亮,绷着筋的颈上还淌着跟温予淼打架而流下的汗水,如被雨浇过一般,洇湿沾身的衬衫外露出的整张脸和脖子更是涨得通红泛紫,有向关公发展的趋势。

    他这样子是......

    我...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

    我一直净顾着自己害臊了,但完全没考虑到他的感受和自尊心。是啊,如果不是他为我们拖延时间,如果他早就听从了T.K.的安排,如果他顺水推舟直接强迫我......

    他又何尝愿意闹到今天这种被赶鸭子上架,刀架脖子一般的难堪局面?

    按照T.K.所说的,那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一个多月这么久,他肯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前前后后想了无数办法对策,为我们顶了天大的压力了。

    不管因着什么原因,即便这件事我终归还是要去狠下心拒绝,可方才的行为举止实在是不经大脑考虑,完全没有理解体谅他,未免也太自私自利,没心没肺了。

    他现在这副赧颜汗下的模样,我难辞其咎,不是好像,而是确实是寒了他的心,伤到他了......

    表面上安抚他、偏袒他、维护他,不容人说他半个不字,其实呢?关键时刻,当触犯到我的个人利益时,我却羞辱他,同T.K.他们一路货色。

    可是因着我的这个特殊身份和与他的关系,同样一句话,甚至更轻描淡写,对他的伤害和打击力度却大得太多太多了。

    对视,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自责是没用的,我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才能弥补挽回刚才的脑残行为,搜肠刮肚也是没有什么合适的话能出口。

    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他的视线都仿佛变得越来越炙热得要将我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起浓浓的诡异不安气氛。

    片刻,就在我扛不住倍感压力地移目,随手拿过旁边桌子上的图册,准备当扇子,起码先下下他的汗,降降他的温,顺便找个台阶再说的时候。

    “是不是不想生下我的孩子?”他突然开口。

    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