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相忆采芙蓉GL >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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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公主宗诩的薨逝,为整个皇宫‘蒙’上了一层‘阴’影。公主才十一岁,鲜‘花’一般的年纪,且颇有其母风范,是个小美人胚子,未出嫁之前,宫中人人疼惜,德利赞普却是快五十岁的人,好酒贪‘色’之名远播。死讯传来,朝野震惊,宫内外一时起了许多流言,一说德利赞普素来喜好童‘女’,见公主美貌,每晚强行同‘床’,公主年幼体弱,终被折磨至死;一说公主不堪凌~辱,偷了德利赞普的随身匕首,自尽而死。

    外面下了半日雪珠子,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的雪,呼呼的北风听着让人心里都生了寒意,殿中却极暖和,也极静,静得让人不安。两名‘侍’卫跪在地上,皆面如土‘色’。

    赵承恩偷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禀道:“皇上,就是他们二人。”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却十分平静:“朕原本以为,喜好嚼舌者多为‘妇’人‘女’子,不想朕的‘侍’卫中亦沾染上此等习气,很好,很好。”

    他连说了两个“很好”,那两名‘侍’卫不敢分辨,磕头如捣蒜,皇帝缓缓道:“将你们之前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讲给朕听,一字也不要漏。”

    其中一名‘侍’卫目光惊惧,颤声道:“皇上,奴才不敢。”

    “不敢?那之前怎么可又敢了?”皇帝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却是一闪即逝,‘阴’沉沉的道:“拖出去,将这抗旨的奴才‘乱’杖打死。”

    赵承恩走到‘门’边微一点头,便有两个人立即进来,一边一个将那‘侍’卫拖了出去,那‘侍’卫刚叫得一声“皇上饶命”,嘴巴便被人堵住,尚跪在殿中的人噤若寒蝉,颤声叫道:“那些话,全是慧哥在外面听来的,奴才并没有说什么,还求皇上明鉴,饶奴才狗命!”

    他说的慧哥,便是刚被拖出去的‘侍’卫,皇帝冷笑道:“这当儿还在互相推诿,你可真够胆子!”

    那‘侍’卫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说时已带了哭音:“前几日慧哥下了值,跟人约了去酒楼喝酒,无意中听到一些市井流言,今日当值时无聊,便说与我听,谁想恰好被梁公公听见。”

    “说了些什么?”

    “全是些大逆不道之言。”话犹未完,只觉皇帝的目光如寒冰利刃向自己扫了过来,心中悚然,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继续说下去:“他说,外面都在议论九公主的事情,说。说皇上软弱无能,将公主送去番邦求和,活生生害了自己亲妹‘性’命。”说到这里,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奴才该死!”

    皇帝握紧手中那杯滚烫的‘奶’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下去。”

    那‘侍’卫抖抖索索的又道:“还有人说,先帝原本宠爱荣王爷,想立他为太子,结果皇上和大将军。不,和安乐公早有勾结,谋害先帝然后篡位。”

    说毕,见皇帝不出声,便偷眼去瞧,却见他目光炯炯,正望着自己,他心下一横,又道:“他们说,皇上不仅弑父篡位,继位之后,还借故害了荣王爷,削了英王爷的权,现在又害死了先帝最宠爱的小‘女’儿,说皇上天‘性’凉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话未落音,只听“砰”的一声,皇帝已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连赵承恩也吓了一跳,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皇帝鼻翼翕动,额上青筋暴跳,殿中安静得似乎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跪着的两人心下皆是惴惴,大气儿也不敢出,半晌,那呼吸声渐渐便得平静,继而悄然不闻,只听皇帝轻声道:“将这奴才叉出去,给朕狠狠的打,以儆效尤。”

    两个锦衣配刀‘侍’卫进来将人带出去了,皇帝对赵承恩道:“你去看着。”

    “是。”赵承恩答应一声,后退几步,正想转身出去,皇帝却又淡淡的道:“若是这奴才死得太快,你也不必回来见朕了。”

    赵承恩心下一寒,不敢有丝毫停留,匆匆走出去了。

    禁卫军统领连抗,太监副总管梁全听见宣召,连忙赶来,两人知晓皇帝心中震怒,皆垂首屏息以待,皇帝在御案前来回走动几圈,道:“这些流言,不是那种市井之徒编得出的,定有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在外散播,污朕圣誉,若教朕知道是谁,必将其千刀万剐!”

    连抗和梁全齐声道:“还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用手指着连抗:“即日起,你派一些人,便衣在京城之内明察暗访,去查明流言的源头来回朕。”

    “是。”

    皇帝思索了一下,又冷冷道:“那些人言语之中,似是颇为同情英王,只怕他平日里嘴上不说,心中也有怨怼之意,你叫人给我好生盯着他。”

    “臣明白。”

    皇帝目光又转向梁全:“至于宫中,你便去替朕留意,若再有人非议朕躬,传播此等大逆不道之语,格杀勿论!”

    “是。”

    皇帝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恭谨退出,赵承恩又上来禀告:“皇上,田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叫他进来。”

    翰林学士田博进入殿中,请过安,皇帝道:“你替朕拟两道旨意。”一小内监重新取了笔墨来,田博接过,皇帝仰头沉默半晌,方道:“九公主宗诩,世宗第九‘女’,朕之妹也,毓秀紫微,钟灵宝婺,叶化蕃邦,竭诚‘妇’道,倏尔薨逝,朕心深为痛惜,兹追封为秦国公主,特此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田博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加以润‘色’,只得一会儿工夫一道圣旨已拟就。皇帝又道:“公主之薨,褚雄难辞其咎,着革去褚雄东阁大学士之职,‘交’部议罪。”

    褚雄是皇帝的心腹内阁大臣,田博一闻此语,不由得一怔,但马上就镇定下来,稍作思索,提笔一挥而就,上呈圣目,皇帝略看了看,见他用词遣句甚为妥帖,便点点头,褚雄见无别话,磕头退出不题。

    太妃素疼公主,自从闻得噩耗,一病不起,太医们每日里在福宁宫来来往往,皇后及诸妃不得不择日各来看视,又因过年琐碎事多,后宫一团忙‘乱’,皇后简直无片刻闲暇,皇贵妃虽不惯俗务,然身为副后,也不得不帮着皇后打理些事情。

    清晨,宁嫔坐着暖轿,直往怡景宫而来,敏妃也才刚用过早膳,宁嫔笑盈盈的道:“请姐姐安。”

    敏妃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缎面狐皮袄子,手里还捧着个手炉,问道:“又下雪了么?”

    “姐姐不知道么,下了一夜大雪呢,足有一尺多厚,幸好那些奴才们勤快,把路上的积雪赶着铲尽了。”

    敏妃道:“我见窗外甚是光亮,还以为晴了呢。”

    宁嫔放下手炉,接过小宫‘女’奉上的热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褚雄被免去大学士,‘交’部议罪了呢,姐姐已听闻了这事吧。”

    褚雄是丽妃的叔父,她语气里不免有幸灾乐祸之意,敏妃知道九公主和亲本来是皇帝的意思,褚雄只不过是替罪羊,嘴上却道:“不严加惩治,只怕会寒了宗室的心,皇上虽一向器重褚大人,却也没有办法。”

    “听姐姐这意思,好像还‘挺’替褚大人可惜。”

    “褚大人是忠臣。”敏妃笑了一笑,道:“走吧,我们去皇后处吧。”

    两人一人一乘暖轿,往雍华宫而来,下了轿子,却正好碰上丽妃也来请安,敏妃笑道:“妹妹早啊。”

    丽妃打扮得虽仍是娇‘艳’,但眉目间却有一丝憔悴之‘色’,见她向自己招呼,脸有得‘色’,便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往里走。

    敏妃道:“妹妹今儿‘精’神怎地如此不济,莫非昨夜伺候皇上太过辛苦了么?”

    丽妃大怒,回转头来:“我如今是失了宠,但你也别得意,等到得宠的人生下个得宠的皇子来,有你高兴的时候。”

    敏妃却毫不以为意,悠悠道:“纵然如此,有皇子总比没有的好,是么?”

    丽妃不由得气结,狠狠的看了她一会儿,拂袖进去了,宁嫔轻轻叫了一声:“娘娘。”

    敏妃侧过头,看着远处慕绯羽的轿子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走吧,我们也进去吧。”

    因皇帝心中不怿,这个年过得也无甚兴味,一切不过按例‘操’办而已。大年三十午刻,在长‘春’宫赐宴宗藩,晚上是内宫家宴,在长乐宫摆团圆饭,观看舞蹈。元旦日祭神祭祖宗,行贺岁大典,百官集齐长‘春’‘门’向皇帝拜年,行三跪九叩大礼,皇帝大宴群臣,尔后回内廷与皇后诸妃行贺岁礼,再举行家宴。

    正月里祭祀,朝贺,宴请,几乎没有间断过,皇帝素来‘迷’信,又好热闹,正月是一年起始,预示着一年的兆头,便勉强打起‘精’神应付,晚上又总召莲真陪伴身侧,心情好了许多。

    民间说,天上仙境,人间灯节,本朝皇帝历来也看重上元节,从初八起,京城东和‘门’开辟两里长的灯市,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宫内泰定‘门’至长乐‘门’乃至上苑,亦开辟灯市,耗巨资采购大批新奇,装饰‘精’巧的‘花’灯,悬挂在宫中,供后妃宫人赏玩,这些‘花’灯把皇宫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隋炀帝有诗云“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就是形容的灯节的状况。

    灯节把正月的闹热推到了最*,宫中人人欢欣雀跃,每日耍灯市,买灯,赏灯,吃元宵。莲真开始是被宝贞和珠蕊撺掇着去赏玩了几次,她毕竟少‘女’心‘性’,不论如何克制自己,天‘性’还是活泼好玩,到十六日灯市最盛之时,皇帝亲临泰定‘门’赏灯,莲真亦随了皇后诸妃及朝中一些命‘妇’等人赏灯,连慕绯羽也坐不住了,‘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扶了丫鬟,被大批人包围着出来。

    宫里到处琳琅满目,彩光照耀,人声语笑鼎沸不绝。莲真兴奋得俏脸微微发红,对珠蕊道:“咱们金陵城这时候肯定到处搭起了彩楼,秦淮河里起码燃放起万盏水灯了呢。”

    珠蕊笑道:“是呀,我还记得那一年大小姐带了小姐,我们一起偷偷去河边放水灯的情形呢。”

    莲真心下喜悦,忘情之下伸手去拉旁边横‘波’的手,道:“横‘波’,你不知道,我们金陵的‘花’灯节。”

    话犹未完,已是尴尬得不能言声,讷讷道:“皇贵妃,你。你怎么在后面?”

    皇贵妃微微一笑:“赏灯时不是比平日里要随意吗,走在前面和后面,又哪需如此在意?”

    莲真这才意识到手中还拉着那只温软细腻的手掌,羞得脸颊都红了,连忙放开:“请娘娘恕我无礼。”

    皇贵妃亦不多话,点点头便往前面去了,莲真回首在人群中找到横‘波’,等着她过来不题。

    到达长乐‘门’时,回首一眼望去,‘花’灯如漫天星河般照耀,太监们燃起新一轮烟‘花’,噼啪声音不绝于耳,半边天空都被照亮了,繁华热闹到了极致,皇后站在丹陛上,嘴角含笑。

    众人正仰望天空观看烟火,一齐发出欢呼感叹之声,忽然,左边的空中升腾起一丝火光,那火光竟也越来越亮。

    皇后心中惊疑,正问身边的太监:“怎么回事?”远处忽然传隐隐约约的呼喊:“不好了!紫元殿走水了!”

    那一阵阵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越来越多的人在喊,火光更已呈冲天之势。紫元殿是极重要的一处宫殿,紧挨着皇帝居住的长乐宫,若是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皇后脸‘色’大变,厉声对身边的太监道:“紫元殿走水了,快!赶快叫所有人都去救火!”

    听见说走了水,人‘潮’开始‘混’‘乱’,有人开始往外逃,有人发出尖叫,慕绯羽脸‘色’也变白了,连忙对身边的‘侍’‘女’道:“快,快扶我回寝宫!”

    “是。”

    安澜和倾欢带着几个太监,正要护送她回宫,突然身边人‘潮’一阵涌动,似乎有许多人撞过来,把他们撞开了,慕绯羽还没反应过来,肚子上已被重重撞了数下,她腹中一阵绞痛,发出凄厉的喊声,张大眼睛看时,到处都是后脑勺,根本没人理会她的喊声,她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双手下意识去护肚子,却又有一个人直撞过来,狠狠将她撞到了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她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向大‘腿’处涌来,口里痛苦的呻‘吟’着:“救我的孩子。”

    周围都是人影,到处都是呼喊声,她分不清谁是谁,谁在说话,只知道没人来理会她,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睛渐渐无力的闭上,然而,她的心里此时充满绝望和恨意,于是,她不甘的努力地又睁开了眼睛,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充满着惊愕的清灵绝美的脸孔,那张脸的主人似乎要伸手来扶她,然后,她听到了安澜的声音,那哭喊声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那么模糊:“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她无法应她,也无力伸手狠狠的去抓眼前的那张令人痛恨的脸,她再次闭上眼睛,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