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火星红娘 > 8、圣地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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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七天艰苦卓绝的全力抢修,“星巴达”终于以一个残废的躯体多少焕发出了些许生机。

    它已经不是那种可以随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智慧型铁甲神兽了。就像林沐禅说的,它的功能勉强也只能恢复到百分之五十九。林沐禅倒是很希望那两个数字是倒过来的,如果是百分之九十五他可能就要高兴得呼天抢地了!但现实的残酷并不会以人们的美好期望而放弃初衷,有违本意地去为别人回心转意。

    劳神费力造价昂贵的光菱、气盾及膨胀三层被动拒止防御发生器,毁得相当可惜,几乎无一幸免,它们全都被“星巴达”摔向地面时的逆向冲击力一举摧毁。“星巴达”赖以求存的安全保障,从现在开始,将只能依靠那套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的复合机甲外壳来勉强维持了。它身上自带的那套全方位立体自主防卫武装攻击系统,现在也只保留了可怜的一小部分,几乎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就这还是大家努力抢修挽救后才捡回的成果。

    消除失重影响的人造重力平衡仓,在那颗重达三吨的偏心浮子脱槽以后便集体短路濒临死亡,但这些都已不太重要。火星的引力虽然只有不到地球引力的五分之二,但它总归不是零吸引,所以大可不必但心两脚离地后就再也挨不到陆地。

    舰桥打折了,羽力环也罢工了,控制方向的转舵飞翼也成了凑不到一起的碎瓦片。

    所有这些毁坏都无所谓,因为它们已经完成了它本身设计任务的一多半。虽然在投送任务中也包含了返回地球的部分,但在《离地志愿表》中有关“是否打算将来返回地球”那栏中,所有人全都填了“否”。想填“是”也行,那你就别去了。

    所以对于“回家”这一在地球上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常规性命题,从他们离开地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了只能挂在胸前或写在纸上的梦想。如果想把梦想变成理想,那就得提前做好违背诺言的心理准备!

    无法修复那就算了,百分之五十九的修复率也不是不可以承受,但是另外两个功能的丧失却让“火星红娘”成员们苦不堪言。那就是万能爬行机械臂和氢氧分子水合成系统。

    万能爬行机械臂本来就是为“星巴达”适应火星表面复杂的地貌行动而量身打造的,在设计的生物圈运行计划中,火星桥头堡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主要依靠它来进行。如果万能机械臂不工作,那么有关生物圈建设所需的一切挖掘、勘探、建造、转移,以及其它许多外围辅助性工作都将变成一句空话。

    它的六条机臂现在只有一条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其它全都大大小小不同程度受到损伤,几近报废,这让林沐禅伤心不已。如果能有两条保存下来,那它最起码还可以一替一换地拖着那个沉重的身躯在地面上爬行,但现在它除了练金鸡独立,再想练独孤九剑都没有支撑的架子。所以从本质上说,它其实已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顶多能算个貌合神离的独脚大仙。

    詹龙和宦腾几个不想放弃,因为貌似有一两条轻残的机臂还有修复的可能,通过大动手术大概可以恢复到**成功能。但现在因为修复工具尤其是配件的限制,能勉强维护到七成,都算他们立大功了。

    至于水的作用以及它对人们生命和生活的影响则更是不言自明,其重要性几乎无可替代。而氢氧分子水合成系统,就是利用空气中稀薄的氢气和氧气,为“火星红娘”解决不时之需而设的。但这一切全都因为“星巴达”的极限物理损坏而变得缈无归期。

    所有人全都尽力了,不管男女,他们全都为救亡图存洒尽了力所能及的汗水。二十二个人,即将主宰一个星球,虽然这个星球是如此之小,也就不到地球的七分之一左右,小巧玲珑得几乎可用精致两字来形容。但是面对一个生僻冷漠、孤独荒凉的星球,他们在自感光荣伟大的同时又不免衍生多少惆怅感慨。就像朝代衰亡前那些失势的统治者一样,他们既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亦有门可罗雀的寂寥。

    “星巴达”上还有几个重要功能模块的修复也让林沐禅高兴,比如动力矩阵柜和能量加注室,好几组略有损伤的液态肤膜和宇宙影甲,都已经因为修配室功能的恢复而得以修复,并重新焕发荣光。

    但“星巴达”铁心要大面积偷懒,包括那个被打了免死疫苗、虽然现在已经激活但已严重失去信心的“雷斯曼”都是这样。如此一来,担负征服火星任务的“火星红娘”成员们便再也没得清闲。

    宇宙经纬仪显示,“星巴达”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在火星赤道下方四千公里左右的南半球,差一点就到了南极冠。不过如果再差一点,他们现在很可能就不是在火星,而是在木星、土星或者其它气态行星上了。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本身以气态形式存在于宇宙间的某处或者任何他们所能到达的地方。

    凤飞菲的脚已经好如常人,高分子生物弥合室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就是公玉沫儿,这会也像一个正在吃减肥药的正常人,如果不是她要勉强站立,谁也不会发现她竟是一个曾经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病人。彻底恢复尚需时日,但这已足以让林沐禅欣慰不已。

    她们既然已无危险,舱内的修整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那下一步就是他们真正任务的开始。

    林沐禅坐不住了,坐吃山空的日子谁都愿意享受,但在这儿他们偏偏谁都享受不起,他决定先带一部分人出外探察。但他还没开始点名,所有人早全都披挂上阵,自告奋勇准备好整装前往。来到火星就他们就没有打算吃闲饭,哪怕仅仅为了好奇,也没有人愿意待在机舱里。

    一公尺半厚的主机舱门,如今也在霍恩培等人艰苦卓绝的努力校正下,实现了它正常的开合功能。人类足迹真正踏上火星的行程,终于要在他们离开地球二十二个工作日后的这一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开始了。

    这一天被林沐禅定名为“火星元阳日”,巧合的是,此时也正好是地球公元二一三七年的八月一日。

    火星的空气只有不到地球的百分之一,而且氨气、氮气和二氧化碳差不多又占了这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所以他们出门时不得不还临时带了自助气体呼吸过滤机。

    呼吸过滤机的使用只是暂时的,因为他们最终是要让液态肤膜中的自适应进化修复系统发挥作用,使人从根本上摆脱氧气环境,完全适应火星。

    外面的温度极低,所有人全都上了双层防护,既穿液态肤膜又披宇宙影甲,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一些任务所需的样品采集、地貌堪察和实景测量等工具。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林沐禅便命令打开舰机舱门。

    他在前面,但跟在后面的人也与他一样,他们全都被“星巴达”内部的高压气体旋吹着从“星巴达”的半空飘了下去。落地舷梯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有人的脚都没有与舷梯挨上边,哪怕就是擦边球也没打中一个。

    机舱内只剩下公玉沫儿一个人,她本来跃跃欲试也想跟着众人前去趟浑水,但临行前却被林沐禅强行阻止了。因此待所有人全都下去后,她只好恋恋不舍地关了舱门。

    甘能在走前已经打开了广维雷达和光子天眼,安排让公玉沫儿锁紧每个离开的人,所以舱门关紧后,她只好无奈地如约归位履职。

    初入圣地,所有人的心情都好得跟花烛夜双脚踏入洞房的新郎一样,喜不自禁。那场惊天大灾难带给人们心理上的创伤,也在此后那七八个粗糙不堪的日子里被悄无声息地消化磨平了。

    这儿的早晨几乎与地球一样美不胜收,没有楼房的遮蔽,没有虫鸟的鸣啾,空旷静谧,清远神韵,稀薄的大气让地表周围少了地球上早间常有的那种氤氲的暧昧。从此处看太阳,仿佛比在地球上看到的小了一轮金属包边,但太阳却变得更加直接凌厉,仿佛夜晚被手电光映亮的狼的眼睛。

    南宫芸苛从冻得光溜溜的地上爬起来,像只小鸟一样惊喜地扭动脖颈向四面好奇地张望着。广袤而幽深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天不蓝,也不灰,像透光的浅黑色果冻,但它却比地球上看到的天空更远更清更辽阔。

    被人类冠名为“福波斯”的火卫一号很不安分,它就像田径比赛场上运动员甩动的链球,频繁而又不失时机时地每隔七个小时就在天空转动一次,在太阳光的映照下,从黄到白再到蓝,一天三次半,一次三颜色,守时守约守规矩。

    散开的人都用丢失的目光表达着惊异,出神的人全都用露出的牙齿表示着惊喜,但这一切张扬在外的情感表露谁都看不见,因为宇宙影甲把一切全都装进了它那密封的装甲里,包括心情、表情、激情,甚至还有爱情。

    本来蝇眼全弧形头盔多少可以捕捉一些信息,但除了林沐禅、霍恩培和路则尘三人,其他人的全都被“星巴达”在万米高空的筋斗云不同程度地摔坏了。

    蝇眼头盔异常精密,修复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而这只能在以后择机进行,现在他们必须首先寻找水源和生物圈宜建地,以及“星巴达”的后期替代能源。“达玛鲁克”太遥远,“星巴达”卧地不起,他们必须因地制宜,随机应变,保障来之不易的登陆成果。

    詹龙没想这么多,他张开双臂面对太阳,从宇宙影甲里发出闷葫芦一样的激情呼唤,其他人也开始跟着响应,跳奔,朗诵,不分男女大小,不分子丑寅卯地互相拥抱,庆贺,一个个欢呼雀跃,几近忘乎所以。

    霍恩培诗兴大发地吟道:“火星火星我来了,没有乌鸦和鸟叫。你是神镜能照妖,万里长空任我笑。”

    慕容菱雪嗔骂道:“作的什么狗屁诗呀,把人家格律精华都糟蹋了。”

    詹龙听了笑道:“要不你也来一首,跟他拼一下,看能不能把他羞得无地自容了!”

    慕容菱雪说:“我要作了恐怕连你都羞得受不了,不过为了给你留个面子,我现在还是先不卖弄,就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有本事你来羞辱我一下?”

    南宫芸苛一听当即反对道:“不行,你这不明摆着就是推卸责任吗?移花接木的战术用得也有点太直白了吧。既然嫌人家水平差,那大小你总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让人家信服呀?所以,我觉得还是你来作最好。”

    慕容菱雪追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逼我干什么?”

    霍恩培故弄玄虚地过来将慕容菱雪挡住说:“我跟你有仇,现在是我逼你来作,既然你嫌我丢丑,那我就准备再为你栽一次跟头,今天要赛不过我,那就别怪对你我不客气。”

    慕容菱雪没办法只好一改骄横,装出脆弱的姿态说:“好好好,算我错了,你作得好,你是大诗人,火星上的霍白、霍甫、霍居易、火公鸡、火烈鸟,千古绝唱,饶我一次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众人见此大笑,霍恩培得势便不依不饶地说:“要原谅你也行,但你得当众亲我一下。”

    楚曼珠说:“亲吧,快亲,我看隔着一层半寸厚的铁甲,你能亲出什么滋味呀?但愿别亲得眼冒金星电闪雷鸣就行!一看就是死脑筋,缺乏想像。”

    众人哄堂大笑,笑得前颠后倒,笑得前仰后合。

    二十一个铁甲战士,这只是针对他们的外型比喻。一路并不平安,但他们已经站在火星上。这一刻属于他们,因为他们第一次拥抱了火星,并且初偿了火星的黎明。不管怎么样,他们来了,并且在火星上留下了脚印。这是他们的荣耀和自豪,他们应该放声大笑,最起码应该放声大笑一次!

    楚曼姝也夹在人群中没高没低地的笑着,她没想到自己无意打趣的一句话竟然能诱发如此强烈的快乐情绪。她有点得意,但霍恩培就相当难堪。他是在场唯一不笑的人,就像藏在春花脚下的冰苁蓉,盯着楚曼姝气不打一处来。

    楚曼姝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就收住笑意往旁边斜了一下身子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是她侧过身后才发现霍恩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她身后的远处。她还没有来得及惊疑就听见霍恩培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句:“那边是什么?”